《醉卧清风》十二夜梦

27、长生之咒3

　　十月十五。是月圆之夜。
　　平常的百姓会因为那一刻而觉得喜悦，毕竟这圆月代表的始终是团圆。而对于遭受了诅咒的玄真而言，那无异于灾难的降临。
　　火魔族的人绝对不会背叛自己的族人，这不是因为他们的赤诚之心，而实在是因为任何一个背叛的魔会遭受难以忍受的痛楚。
　　火魔族在这个世间存在了上万年，其中也只不过发生了五次的背叛，而玄真却一人独占了二次。第一次，他为了轩亦，而与他的父亲决裂，第二次，仍然是为了轩亦，他害死了几乎所有的族人。
　　这样的罪孽，是无法得到宽恕的。
　　所以，在每年的十月十五，他都会受到常人无法忍受的刑法。
　　他的身体，会渐渐溃烂如异形一样，甚至会发出恶臭的味道。他的脾气会变得格外暴躁，这样的他，是无法接近的，就是亲密如芦儿每年到了这个时候，也会躲在一边不敢上前。这样的他更不敢让外人看到，他曾经有过一次意外，因为不小心而让凡人看见了他的模样，那些人惊恐地叫着，纷纷用火把来烧他。
　　尽管他有解释，可是却没有人愿意听他的。于是，没有魔力的他受到了伤害。也从那一天开始，他明白他是不会被接受的。少年时，是他的同伴，现在则是他生存的空间。
　　突然，他想逃开了，不再想让浅离看见这样的他。虽然，他想试一试，可是他害怕结局。他可以不在意陌生人的攻击，却无法接受浅离一个诧异的眼神。
　　但是没有机会了，因为昏睡多时的浅离已经有了清醒的迹象。
　　他远远地逃到了一个角落，把自己蜷缩在那里。
　　“玄真。”
　　这是浅离的声音，他认得出，即使他的□□又再次经受着无法忍受的痛苦，他也一样认得出。浅离，那样温柔的浅离，在看见他这个样子的时候，是否还会对他温柔地笑呢？
　　“玄真。”
　　他已经痛苦的失去了听觉和几乎一半的视觉，隐约间，他能够看见有一个男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黑暗中，他这样说着，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颤抖，他也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如此的害怕。就像幼年的时候，他被其他的伙伴嘲笑一样。
　　“玄真，是你吗？”
　　浅离听到了玄真的声音，也看见了他。虽然那个蜷缩在草丛里的人，一点也不像玄真，如果说那是个人的话。红色的像是燃烧一样的头发，身体则是暗红色的，上面布满了坑坑洼洼的洞。有浓稠的液体从里面流了出来，散发着令人呕吐的气味。
　　不过尽管是这样的玄真，浅离一样可以认出他来。人与人在一起，靠得是彼此灵魂深处相似的心动。所以，他知道，那就是玄真。
　　“玄真，你怎么了？是病了吗？还是受伤了？”他没有因为那过于诡异的气氛而止步，他反而进一步地接近玄真。
　　“不要过来。浅离，算我求求你了。”他趴在草中，痛苦地呻吟着抗拒着浅离的接近。
　　看见浅离伸来的手，他只是慌张地挥开了它。
　　尖利的爪子迅速划开了浅离的手掌，显出一条条的血丝。
　　“玄真，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让我帮你吧。”他这样恳求着。
　　“你帮我？你能帮我什么？你又了解我什么？你既无法替我消除咒语，也无法让我从寂寞的命运中解脱。这样的你，凭什么帮我。”他一心一意只想赶快赶走浅离，所以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话已经伤害了浅离。
　　“玄真，就算我不了解你，无法帮你，我也不想离开你。”他知道，此刻如果他真的走了，那么玄真就会真的离开了。
　　“请你不要管我，请你走吧。只要过了今夜，就会好了。就让我一个人吧！”
　　浅离只是固执地握住了他的手。“玄真会担心浅离的安危，难道浅离就不会担心玄真吗？你说得对，你的过去完全没有过我，但是我希望未来的日子我们可以一起。”
　　玄真低垂着头，呻吟声却轻了。“为什么你可以认得出我？”
　　“因为玄真是我的好朋友呀。因为喜欢玄真，喜欢玄真又怎么会害怕呢？”
　　“为什么你不怕我？你不觉得我很难看很恶心吗？”就连芦儿也不敢接近变身之后的他，为什么浅离就是那样的不同。然后，他抬起头，红色的眼睛对着浅离漆黑深沉的眼眸。“你的眼中为什么没有恐惧，一点也没有。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没有骗我。”他摸着浅离的眼睛，他的脸，“我以为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再也不会有人跟我说这样的话了。虽然，一直在等，一直在等，可我也知道，也许最后的结局只会是一个人永远寂寞下去。可是，浅离，你为什么会出现呢？这样的我，还像过去一样低贱，一样难堪。你为什么还会愿意和我一起呢？”
　　浅离轻轻地抚平了他的头发。
　　“玄真，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你的过去，虽然我自己也是前路未知，但是我还是想说，未来的路，请和我一起走吧。”
　　红色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寂寞时，没有哭；痛苦时，也忍住了；只是现在再也无法抑制住了。
　　“浅离，如果你真的那么期望，就让我们一起吧。”
　　浅离紧紧地抱住了那俱已经满布伤痕的身体，用头抵着他的头发。“玄真。”
　　玄真，有那么一天，你总会遇见一个让你心动感动的人，他不会计较你的过去，不会在意你的不足。当你痛苦时，他会守着你；当你寂寞时，他会陪着你；当你无助时，他也决不会离开你。这个人，就是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玄真，你明白吗？三界之中最美丽的情感就是彼此的珍惜了。
　　他把头放在浅离的膝上，用脸去蹭着他受伤的手掌。当粘稠的感觉和他的肌肤相互碰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时间也仿佛静止了。天地之间，只剩下温柔。
　　“轩亦，我想我找到这样的情感了。这就是你让我等待，欺骗我的理由吗？轩亦，未来的日子，不管苦痛，我也要和这个男人一起生活，再不分开。”
　　那一夜，开始于漫无边际的痛苦。那一夜，却在宁静的永恒中结束。
　　那一夜，始终是如此的温柔。
　　当两颗彼此珍惜的灵魂靠在一起的时候，所有的不幸也会一起消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