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清风》十二夜梦

28、长生之咒4

　　夜终于过去，黎明会是新的一天。
　　“浅离，你醒了。”
　　眼光下，玄真扬起灿烂的笑容，看起来是那样的美丽而夺目。
　　“你好了？”他对于他的恢复也很诧异。
　　“嗯，都好了。”玄真说，“其实这是我的老毛病了，是以前中毒落下的病根，每年都会发作一次。不过，只需要一个晚上就好了。”浅离身上有着太多的痛苦了，他没有理由再给他添加负担，更何况说了也没有用，那还不如就由自己去承担。
　　“那就好了。不过这也不是法子，回到京里，我帮玄真找一些出色的医生来替你诊治一下，好吗？”
　　玄真点头答应。“嗯。”
　　然后，他起身，从还在燃着的火堆上端来一碗的鱼汤。“浅离，你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只要休息一下，就会好了。来，我扶你起来，吃一点东西吧。”
　　浅离接过碗，道了一声“谢谢。”突然，他发现了周围的环境有点怪，那居然是一个被群山所包围的山谷。
　　“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那个时候，背着你，还要躲避那些北印人，一路飞奔，不知不觉就入了山。后来，我的病又犯了，更加分不清方向了。我想，也许是在我不知情的状况下，飞下了山谷。”玄真无所谓的说。
　　浅离打量着那片群山。
　　“不知道要如何出去？”
　　玄真挑高了眉说，“要出去当然可以，我的武功要爬上这么矮的山峰还不容易。”看见浅离露出的笑容，玄真又加了一句。“不过就是要等上一段时日。”
　　“怎么了？”
　　他故意为难地说：“我的病是好了，可是却没有力气，要三十天之后，才会好的。”他知道浅离是担心那些在云淄城里的百姓，担心着那场胜败不明的战争。可是，他偏偏就是不想让他出去。百姓？江山？他身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也太累了。他要浅离就在这个深谷里好好地休息一下。
　　“浅离，我知道你放心不下的东西很多，可是现在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更何况，你该做的，不该做的，能做的，不能做的，也都做全了。你就不要担心了，云淄有燕子含，有充分的粮食，还有芦儿也在那里，我们是不会输的。”
　　浅离笑着去喝鱼汤。“对，我们不会输。我不担心。”
　　“不担心才对。这些天，你就抛开一切，好好休息一下，放松一下。”
　　玄真席地而坐，头仰看着天，眼睛眯成细细的一条。这样天真的动作，由他做来却一点也不怪，只觉得几分可爱。
　　浅离无意中想起了许多，第一次看见他时的安静却倦怠，初相处时的优雅却又寂寞，再到后来的激烈却又哀伤。他疑惑地说：“玄真，你好像有许多的个性。”
　　“那你愿意和怎样的我相处呢？”他问他。
　　“怎样都好。只要你是你就可以了。”浅离这样回答。
　　玄真再次笑了起来，他说：“当然，我是我，我永远都会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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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离和玄真在幽谷中呆了三十天。
　　这三十天，与世隔离，仿佛是神仙恩赐的快乐。
　　只可惜，快乐的时光总是特别的短暂，出了谷之后，他们依旧有数之不尽的苦闷。
　　浅离回到云淄时，已经是第三十二天，他这才知道这场战争还根本没有打起来。燕子含没有看见浅离回来，坚决不肯开战，任谁劝说也不肯听。而芦儿则因为一直没有看见玄真回来，极为担心，生怕他被北印人捉到了。玄真毕竟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无所不能的魔族人了，如今的他，虽然也有一身好武艺，但到底双拳难敌他们的千军万马呀。所以，他就偷偷去了北印人的营地。没想到，这一去，却有了意外的收获，俘虏了一个所谓圣女的北印少女。当初摆下空绝阵的也就是她。
　　这位少女不爱说话，神态表情都极为倨傲，问她什么都不肯开口，不过应该是一个身份比较特殊的人物，因为北印人因她的被俘，也迟迟不肯开战，他们甚至派来了使者，要求交换人质。
　　燕子含曾经询问过使者，俘虏中有没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年轻人。使者回答说，没有。燕子含不太肯轻易相信北印人，所以也一直没有同意这个提议。
　　所以，一切的战事就这样搁置了下来。
　　“将军，你实在不应该如此意气用事。”浅离在听了所有的事情之后，只得叹了口气。
　　玄真却说：“他这么做才是知恩图报呢。”
　　“玄真，在国家的面前，所有的小恩小意都是应该舍弃的。”
　　“别跟我说这些，这些东西我可不懂。江湖人是看不懂这些大事的。”
　　燕子含看这个少年虽然穿着士兵的衣服，可显然并非池中之物，而看他与浅离说话的方式，显然是与他相识。
　　“秦大人，这位是？”
　　浅离连忙介绍，“这位是在下的知交，是特意从京城来帮助将军的。”
　　“在下叶玄真，是浅离的好友。不过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浅离。我可没有这个本事来解救大家。”
　　浅离一下子红了脸，也不知道是该怪他的坦诚，还是该高兴他的反驳。
　　“将军，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在哪里呢？”
　　“哦，还在牢中，大人现在就要去看她吗？”
　　浅离点头说：“恩，我确实要去见她。”
　　“大人要如何处治她呢？”
　　“也许。”他想了一下，“会放了她也说不定。”
　　众人都惊讶地叫出声，只有玄真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意。
　　一个慈悲的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少女留下作为人质呢？更何况，北印那里的战俘也不能不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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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印人大多长得高大，而她却长得矮小而细致，倒很像是他们国中的少女。如果除去她脸上的寒冷，那应该是一个美丽而可爱的女孩。
　　她在地牢中，面朝着那扇小小的窗户，那外面是一方蓝天。
　　“你在看什么？”
　　她不回答，只是自管自地看着。
　　“你想出去吗？”
　　“你会放我吗？”她不回头反问他，口气里仿佛认定了这个人绝对不会放过她的。
　　“为什么不会，你们的使者来过。他说，要是能够放了你，他们就会放了我们的人。”浅离这样的温和有礼，这样的微笑祥和终于让这个少女抬起了头。
　　“你是傻瓜吗？”她问得刁钻而无礼。
　　玄真在一边怒气直冒，“你一个战俘，还有什么资格嘲笑别人，这里最笨的人就是你这个人。”
　　“他不笨吗？你们应该已经可以猜到我的身份了，而你们居然会用我去换那些毫无作用的下人，这不是笨吗？”少女笑得得意。
　　玄真居然也笑了起来。“对，浅离你果真是个笨人，要是我的话，我会干脆一点，杀了这个刁钻的丫头。这样的话，浅离也不要在这里受她的嘲笑了。”
　　“玄真！”浅离无奈地叹。
　　“浅离！”少女突然吃惊地叫了出来，“你就是秦浅离，就是那个闻名南安的秦轩，是那个破了我的空绝阵的人？”
　　浅离微微笑笑：“不错，我就是浅离，不过我没有那么了不起。姑娘，很抱歉，这些天让你受了委屈。燕将军因为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对你有所怠慢了。不过没关系了，马上你就可以回家了。”
　　“你还要放我！你知道我的身份吗？”她极为高傲地看他。
　　“我可以猜出姑娘的身份，除了北印的圣女之外，我想，你应该就是北印国君王最小的女儿芯芑公主。”
　　她再次惊讶地张大了嘴。
　　“你居然可以猜到，你真是聪明。”灿烂的笑容显示了她第一次的真诚，也看出了北印人特有的豪迈，“难怪，我父王常常夸奖你。”难怪那个李尘寰会特意写信来，要他们不计代价杀了他。还承诺，如果杀了他，就会给他们更多的土地。
　　本来以为那只是夸大其词，原来却真的是这样。
　　“谢谢你的赞美。”这时候，牢门再次被打开，进来一个侍婢打扮的女孩，手上还捧着一叠衣服。
　　浅离朝她点点头，她会意地走到芯芑跟前，对她说：“姑娘，这是我们大人交代给您的。”
　　“怎么！”芯芑不接衣服，脸上反而更加地不解，“你在知道我的身份之后，居然还要拿我去换那些下人。”
　　浅离不太喜欢芯芑说话时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所以他的口气虽然还是温和，也不免增加了一些苛责。“对于浅离而言，世界上的生命没有贵贱，他们都一样珍贵，拥有同样的意义。所以，我才会愿意不以姑娘作为筹码。”
　　芯芑一下子皱了眉头，她困惑地说：“我不懂你的话，一点也不懂。”
　　而玄真却突然红了眼。世界上的生命其实是有分别的，只有那种心胸宽广的人才会同样的对待他们。
　　“你不懂也没有关系，好了，等会儿我就会让人来送你出城了。”
　　芯芑动怒地睁大眼，双手握拳在浅离面前挥动。“你是在嘲笑我的无知吗？”
　　“你的无知根本就是事实，还需要嘲笑什么的吗？”对于玄真而言，他生平最不喜欢的人也就是那些自命不凡高高在上的家伙。
　　“秦轩！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客人的吗，居然让一个下人这样地嘲弄我。”
　　浅离看得出，玄真已经非常生气了，他甚至已经感觉到玄真身上那把长剑嗡嗡地作响。赶在一切还算平静之前，他拖住了玄真。
　　“公主。玄真不是下人，他是我的好朋友，是我所重视的人，请你不要这么说话。我以为北印人虽然与南安不同，但至少也应该谦和有礼，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浅离不悦地说。
　　“我们北印怎么了？你们南安人才是个个都是笨蛋。我就说他是下人，又怎么样？而且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也是笨蛋一个罢了。”
　　“啪”的一声，下一刻玄真的手已经挥在了芯芑的脸上了。
　　玄真的笑容极为灿烂，仿佛他方才做的不过是一个挥手似的简单的动作。
　　“你——”她应该是吓住了，更或者是处于极度的震怒。
　　“我劝你乖乖地闭上嘴，不然我会杀了你，我不是开玩笑哦。”淡淡的语气里却是渗透着浓重的杀意。
　　“你不会的。”虽然她的口气很坚定，但是却不免也有些心虚。虽然她是北印的公主，她是南安手中最有利的武器。但是——
　　“是吗？你以为你是谁呢？浅离或许会在意你的身份，但是我不会。浅离或许会同情你，但是我也不会。如果你惹了我，我一样会杀了你，决不会因为浅离求情就放过你的。小姑娘，你还要再继续测试一下自己的作用吗？”
　　这些是真话。
　　任谁都看得出，那么骄傲的叶玄真是不说谎话的，不是因为不会，而是根本就不屑如此。
　　芯芑没有再说话了，说实在话，她很怕这个长相阴柔而美丽的少年。她奇怪，像浅离这样一个温和而祥和的人怎么会结交这样的朋友。
　　叶玄真看她不语，唇角微微的弯了一下，然后他对浅离说：“我在外面等你吧。在这里的话，我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因为她的不知天高地厚而杀了她。”
　　说完后，他就径直走了出去。
　　而芯芑就一直打量着他的背影，当然视线也会转到浅离的身上。
　　浅离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那个还满脸幼稚的少女说：“在我眼中，人无贵贱之分，同样也没有国与国的区分。公主，为什么北印和南安就无法相处呢？”
　　芯芑困惑的摇头，她是不懂。在她的世界里还不可能想到如此深奥的道理，但眼前这个忧郁而悲天悯人的男子却让她惊讶。
　　然后，浅离也就笑了。浅笑时的浅离总是温和的就像是凤一样，让人舒适，他可以消除人内心的恐慌和紧张。
　　看着他要走出牢门，芯芑不由自主地追问：“你还要放我吗？”
　　“为什么不呢？你这样的女孩不应该出现在战场上的，这里的鲜血不适合你的。此外，在下对于公主也有一个建议，那就是希望公主不要再练空绝阵了。空绝阵虽然威力很大，但是凶险也大，对于摆阵的人更有难以预想的不幸。这一点，公主有想过吗？”
　　转过身去的浅离并不知道，他身后的少女第一次低下了高傲的头。也许她还不服，也许她还骄傲，但是心里却也感激浅离的体贴。她的父皇，她的兄长，她的仆人，没有一个曾经这样关心过她。
　　浅离出了门，一下子就看见玄真靠在墙上，手里拿着剑，似乎看着什么。
　　“你在生气吗？”
　　“没有。我只是奇怪你的不生气。”他这么回答。
　　“她不过是一个女孩罢了。”
　　“就算是孩子，也是必须为自己的言行负责的。还是说，她的话是对的，浅离就是一个笨蛋。”
　　如此挑衅，倒像极了当初他们第一次相处时的样子。
　　“也许吧，也许我就是一个笨蛋。”
　　于是，玄真又笑了。“我真的，真的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
　　于是，浅离的笑容更大了。温和的，带着春天才有的清香和甜味。
　　“玄真，如果她还继续说得话，你真的会杀了她吗？”
　　“你说呢？”
　　他眯着眼睛问。
　　“我说你不会。”
　　“为什么？”
　　“因为玄真不是那样的人。”
　　不动怒？不生气？他是魔，他当然不会如此。可是见到浅离那样的肯定，他居然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