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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惆怅月,相思恨 ...

  •   庭院深深,斜阳晚照,绮窗对秋空。

      初秋,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日的焦躁。如火一般,烧灼着大地。

      繁红落尽,空余杨柳。

      苏意瑶放下手中的羊毫笔,将画到一半的残荷图曲卷起来,轻柔的放入书桌下的暗格。

      “海棠,”她轻声低唤,“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回小姐,刚过戌时。”

      苏意瑶无奈的看了海棠一眼,万分不解,明明是双十正茂的青春年华,却严谨刻板的如同老妇。

      “海棠,”她故意拖着长长地尾音,清脆悦耳,如同夜莺,“我好无聊,陪我说说话吧!”

      海棠微挑着眉,了然地笑着,“说什么?”她问。

      如果一杯茶,一本书便能安逸度过一下午的人都会觉得无聊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便有太多人闷得发紧了。

      盛着满眼的宠溺,海棠也不点破自家小姐的心思,只是随声附和着。

      苏意瑶撇着嘴,单手抚额,双眼微微眯起。

      “海棠啊,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来着?”貌似不经意间提起,但海棠分明从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里看到了顽劣的光华。

      “回小姐,是七月初十。”慎言慎言,海棠暗自戒备着,以防又被挑出什么话加以消遣。

      “七月初十,离七夕节好近哦。”苏意瑶略略停顿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愈来愈大,就像是偷腥得逞的猫。

      海棠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是,小姐。”语气依然恭敬,但掩饰不了话底浓浓的戒备。

      “海棠,老实交代,有没有心仪的男子?”

      她就知道,海棠在心里哀嚎,果然又要被小姐耍了。

      “没有。”她回答,镇定自若。

      “怎么会呢?”苏意瑶惊呼道,“七夕有放你们出府玩哦,一整夜的时间,难道不够发现一个看得上的男子?”她立起食指,在海棠眼前晃来晃去。

      “我们只是在花桥附近看了一下。”海棠皱着眉,苦苦思索着该怎样应付小姐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观点。

      苏意瑶垂首,带着“孺子不可教”的眼神,“你倒说说花桥有什么好看的?”

      “有灯谜、诗词还有对联。”

      “好玩吗?”

      “不好玩。”海棠说的斩钉截铁,附带的还拼命地摇头。

      “那你还玩什么。”

      海棠委屈的眨着眼,“可是大家都在那边。”她答。

      有成效,苏意瑶在心底欢呼,终于不是那一成不变的语调了。

      “你不会换一个地方吗?”她再接再厉。

      “总管吩咐过,不能乱跑!”

      “你偷偷的去谁知道。难得出一次府••••••”苏意瑶摇着头,满脸的惋惜之色。

      海棠歪着头想了一些,好像也是这个事,眼里微微透出一丝懊恼。

      “没事,明年你生日的时候,我带你出去便是了。”苏意瑶在心底轻叹了一声,这正女子青春正茂的年纪,难道就这样被束缚在这深院高墙之内吗?

      闻言,海棠略红了眼眶,“谢小姐。”她的嘴角不自觉的上翘,如若惊鸿。

      苏意瑶轻笑一声,起身,快步走到海棠面前。“你看,经常板着脸看起来多老,没听说过笑一笑十年少吗?”说罢,不顾海棠的怒目相视,径自捏捏她的脸。

      海棠打下苏意瑶那作怪的手,勉强挤出一丝假笑。转身,从容离去。

      苏意瑶痴痴地笑,直到海棠潇洒的背影在门外消失,眼中的清明逐渐被迷茫代替。

      夕阳早已消失于群峦。

      屋内略显阴暗。

      苏意瑶拿起桌上的火折,将蜡烛点亮。

      窗外已透来一抹夜色,伴随着摇曳的烛火,徐徐跳动。

      “三小姐,琳旋郡主这次来访友要在静琬轩小住,那边正差人,夫人让先从您着借两个人去帮忙。”说话的女子约莫十七八岁,肤如凝脂,腰如柳枝,身材高挑,弱柳扶风,未施粉黛的容颜如初荷绽放,偶尔露出的娇羞更为清丽的脸庞增添了一丝惊艳。

      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苏意瑶一跳,她恼怒的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

      意瑶记得她叫荷雨,是总管文鸿明的女儿。因自幼聪慧,便跟在将军夫人身边服侍,如今府里的人员交替都是由她处理。

      意瑶挑了挑眉,露出一丝不悦,沉吟半晌,方用并不严厉但也谈不上友善的目光扫向文荷雨,“荷雨,我这里地小屋偏,原也用不上那么多丫环,你去告诉娘亲,让她把我这夜澜菀的丫环都撤了吧,也省得今天借一个明天借一个。你们不烦我还嫌烦呢。”

      文荷雨微微低着头,眼里迅速闪过一丝怨毒和不屑。她虽为丫环出身,但因自幼跟在夫人身边,琴棋书画也颇为精通,在这府里俨然就是一个小主子,心高气傲的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是,小姐。”她领命,快步而去。只是被咬得泛白的双唇泄露了她心中的愤怒。

      看着远处渐渐消失的背影,苏意瑶微微摇了摇头,眼中的不悦迅速褪去,剩下的是掩藏在悲伤下的绝望。她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睛直视着前方,山河社稷、剑雨刀光,仿若丝丝银线在她的眼里交叠成网,闪耀如满天星辰;再细看时,却见她的眼神苍白而空洞,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

      月满西楼,灯黯人寂,清风微拂佳人面。

      又见一池残荷。

      苏意瑶斜斜地靠在精致玲珑的雕花窗上,看着不远处的一池略显枯萎的荷叶。月光倾洒而下,照在荷面上,圣洁而美丽。一样的残荷,一样的月色,却物似人已非。

      她还记得那年的豆蔻年华,正是女孩天真浪漫的年纪。十里长亭,杨柳悠悠,她央求外公出门泛舟,外公不许,她便偷跑出来。那时已是月上中天,渔翁唱晚,江火独幽。她就那样坐在岸边,等待着晨风骤暖,晨曦涌至。

      初秋的晚风,带着令人迷醉的凉意,然后她便遇见了他。一袭白衣,一只玉扇,带着满眼的笑意徐徐向她走来。月色留恋在他身上迟迟不去,衬得日月星辰皆失颜色。

      她就抬头看向他,嘴角是淡漠而疏离的笑。

      “月寒风冷,荒郊野外,小姐还是回家为是。”她记得他是这样说。

      她笑笑,不哂一顾。

      对于她的戒备他不以为意,随意在她身边躺下,以手支额,目光掠过江面停在她的身上。“所谓美人,以花为貌,以鸟为声,以月为神,以柳为态,以玉为骨,以冰雪为肌,以秋水为姿,以诗词为心。”他忽然出声。

      “瑟兮涧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她回他。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眇兮。”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那日他们以诗词为对,一来一去,直至天明。

      日出东方,她向他辞行。道一句珍重,转身离去。她听到他在身后说了什么,未语,亦未停顿,步履轻盈而坚决。淡水之交也不过如是,她这样想着。

      发梢被清风吹得飘渺,如夜的精灵,畅快舞蹈。

      夜近三更的鼓声将她从遥远的记忆里唤醒。是了,她现在是京都宏远大将军的三女儿,而不再是江南水边的纯真少女。

      夜凉如水。

      心已痛的麻木,曾今她一度以为她会就这样死去,在他新婚之夜,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使她几欲成狂。爱已成伤。

      苏意瑶微微闭了闭眼睛,企图将那些悲伤的过往遗忘。来到将军府的半年,那段不能触及的记忆早被她深藏在心底。记忆如潮,越想遗忘越不得忘。事与愿违,世事如此。

      远处隐约泛起了一丝鱼白,日之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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