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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如风(上) ...

  •   十八岁,青春惆怅了无痕。

      程希如和徐凌风是校园里初次相遇的陌路人。

      那时,她是笑靥如花,纯净明朗的女生。他是沉默寡言、身形硕长的男生。她总爱与死党为伴,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他却总是默默独行,孤孤寂寂,自有一番清净。

      他们彼时简单而干净,或许还夹杂了些小小的骄傲与矜持。

      他们的世界本无交汇,缘起缘灭或许只因那场无观痛痒的比赛。

      那是在暑日里举行的校际间篮球总决赛,只是为了错开期末考,所以竟然千挑万选了那样个好日子。

      他虽沉闷,却是篮球好手,尤其是那势大力沉的扣篮,总能引得围观众人的喝彩。

      她虽活泼,却是运动白痴,尤其是纷繁复杂的比赛规则,简直比统计学还要令人崩溃。

      那场比赛原只是她陪着死党来钓帅哥的,未曾料到自己竟上了钩。

      天气酷热,比赛激烈,任是再年轻精壮的身体也受不住那掏空般的虚脱。

      校队得了亚军,终是输了,他有丝落寂,自然是为了荣誉。

      可是突兀地就有一只嫩白纤细的手伸到了他的眼前,那手上握着瓶冰镇饮料,正向外发散着微弱的凉意,让他的心跟着一紧,纤手的主人怯怯地羞涩说:“给你喝。”

      他抬头望向那人的酒窝,她的明眸,她的娇唇,这么近,这么美,这么令人悸动,将那数分钟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许多年后,程希如还是会忍不住回想那初遇时不可思议的场景,或许那就是所谓的鬼迷心窍,情不自禁吧。

      谁曾想邂逅余烬只是平淡,波澜不惊。

      他们常常会在教学楼里偶遇,其实他们的专业相差千里,本不该有这么多巧合。可是却谁都不愿去点破。

      直到年底圣诞时她才收到了一张卡片,寥寥数语,普通祝愿,可是她心里却很甜,就像喝了整瓶不兑水的蜂蜜汁,腻得酸牙。她希望每天都是圣诞节。

      那时手机才刚刚兴起,在大学生中自然还算是奢侈品,通讯主要还是宿舍中的电话。

      她像所有萌动的女生一样,每天都守在宿舍里,生怕错失一星半点他的声音,可是错失的却是她的期盼。

      悸动的心在等待里渐渐失望。

      她鼓起勇气拨通了他宿舍的号码,依稀听到旁人喊他名字时语调里的暧昧玩味。

      她咬牙闭眼,毫无征兆地发问:“我收到一封情书,你说该怎么办?”

      这已是她的极限。

      他沉默良久,似乎气息有点紊乱,他的声音浑厚低沉,缓缓说:“喜欢就接受,不喜欢就拒绝。”

      听筒里又归于寂静,让她恨得牙痒痒。

      自此两相无往来。

      她只当自己的世界里从未出现过那样一个人。

      他呢,或许只是拙于表露,或许只是关心则乱。

      转折在某个夏日的雨夜。

      临近期末,自习室里灯火通明,满坑满谷乌沉沉的脑袋,虽已是暑气逼人,奈何形势更逼人,如今熬得片刻的挥汗如雨,总比考场上冷汗淋漓来得强些。

      正是各自聚精会神中,竟无人察觉空气中已隐隐透出些清凉,待得惊雷响彻,外间早已是倾盆豪雨。她是独自来的,周边又恰好没有熟识的人,更糟糕的是,她恰好忘记带伞。

      时间已然不早,自习室再过十分钟就关闭了,她犹豫着走出教室踏下楼梯,只能冒雨跑回宿舍了。

      可是打横里却伸过一把纯黑色雨伞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一愣,只听那伞的主人说:“天气预报说要下雨的,你怎么不带伞?”

      要你管!她飞了个白眼,绕过伞又继续走着,心里直懊恼。

      那人还是不放弃,追上几步说:“我送你回去吧。”

      你是我谁啊!她心里念咒,仍是沉默着不理他,走自己的路。

      他似乎是急了,拉着她的手臂往自己身边拽,一边说:“会着凉的。”

      忍无可忍无须再忍,她压低嗓音吼道:“同学!你哪位!”

      他像是被烫到了,迅速缩了手,可总是心有不甘,吞吞吐吐地问:“我,只是……同学?”

      “不错啊,还是不认识不熟悉不记得的同学!”

      或许是压抑太久,他突然就生了戾气,直接就把她堵在楼梯的转角处,无处可逃。

      正是晚自习结束的时候,楼梯间来来往往的学生总不免好奇瞧上一眼,看小情人吵架也算是学余之乐吧。

      她觉得尴尬和难堪,可又挣脱不了。他注视她良久,冷静而不容抗拒地说 :“我送你。”

      鸦色的伞融入乌沉的雨夜里,很快就难辨踪影,只是伞下的两个人仍是僵持着。她故意隔着他老远,站到了伞的边缘,伞面上如注的雨水便浇灌了她的臂膀,可惜那手却并非怒放的鲜花。

      那时心里的滋味她很多年后仍分辨不清,窃喜、矜持、羞怯、恼恨、执拗、生气,统统混作了一锅粥,稠得化不开,咽不下,堵在心口闷得慌。

      他注意到了她的疏离和淋湿的左臂,便悄悄往左移步,可他每移一步她也同向移一步,两人间总是相隔这么些距离,那走过的路倒已是成一条蜿蜒的斜线。

      他终于放弃了隐忍,迅速抬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与自己贴合得纹丝不透,倒是把她吓了一跳,呆了足足两秒钟才想起要反抗,可却换来更紧密的拥抱和不带姓氏的呼喊:“希如。”

      她当场石化。

      止住的不仅是彼此的心跳,还有飞逝的时间。

      四周静极,连雨声都消失了,只有怦然心跳。

      他倒是先回了神,默默揽着她继续前行,程希如面上有些呆呆的,心里却是美滋滋的,等着他理所当然的表白,却又是落空。

      彼时她倒不甚在意,毕竟那拥抱已然表明一切。

      到底是有了飞跃迈步。

      此后,他们总是心照不宣的一同自习,心有灵犀的一同打饭,心心相印的一同逛街。她以为这就是永远了。

      虽然他仍是未曾袒露,但在她的心里那已是最亲近的人。她的快乐,她的烦恼,她的喜好,她的厌恶,她的阅读,她的电影,她的音乐,就像竹筒倒豆子般统统与他分享,在他面前,她是透明的,纯真的。

      然而嫌隙却在他的内敛中渐渐张大。不过就是那句耳熟能详的话,他不知是害羞还是不屑亦或不愿,总之她再三再四的逼供,他就是不张口,连英文的都不肯屈就。

      她又是恨得牙痒,变着花样胁迫他,绕着圈子套他的口风,不过是些少女浪漫的幻想。

      其实,不说未必就不放在心上,说了也未必是心中真实所想。

      于是,便有别扭,争吵,冷战,事事的不如意,件件的不称心,就如刚萌芽的种子遭了冰雹,结了霜冻,存了阴影。

      磕磕绊绊又是一年,分分合合沧海桑田。

      临近毕业,大家都忙着找工作或是考研或是出国,在学校的日子就少了,见面的机会也零落了,感情就更是疏远了,终于一点一滴从指缝中慢慢溢出,悄无声息地画上句号。

      其实,翻来覆去就是为那简单的一句话,电视里,电影里早已都听得起了茧子,却还是想听最真实直面的表达。

      很多年后,他对那三个字已然释怀,脱口而出时再没有丝毫的羞涩与尴尬,只是心境已然迥异,或许再面对当年之人,他依然无法启齿也未可知。

      总是如此,最紧要的反而最难以面对。

      毕业后的校友会上他们还曾见过两次面,不过隔着老远,仿佛他们中间横着宽阔的太平洋,无法逾越,竟然连彼此的面目都未曾看清。

      再后来就杳无音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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