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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蓼花汀上西风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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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这楼下,明烛吐艳,酒酽花浓,席间吹拉弹唱的正是热闹,客人也大都拉着姑娘买醉尽欢,屋角坐着的一个人,却面露寒色,满脸黑线,眼看就快要爆发了——不是别人,正是莲觞。
莲觞盯着青珩,狠狠地咬着牙。要是平时,他断然不会来这种凌乱荡俗的艳冶欢场,今天为了珩儿开口,也就来了,心想只是坐坐看看,倒也无妨,可担心的事却成了真。自从进了门,小鬼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明里暗里都有无数贪羡的眼神盯着他的桃腮,又兼有人挤眉弄眼,窃窃私语,不用听都知道尽在说些不安分之事。更可恶的是,堂上侍候的一群女子也怯怯羞羞地将目光勾留过来,怎么看都是犯了花痴。偏偏那个迟钝的孩子还看得兴致勃勃,一脸喜气,时不时地哈哈笑两声,越发的引人注目了。
“我说,这有什么好看的?要不我带你去别处玩吧。”莲觞终于忍不住了。
“谁说的,多好玩啊,”青珩连看都没看他,眼睛还盯着桌前正在跳舞的女子。“以前都是看那些文人学士在书里和诗里写的,今天可是第一次见着活的青楼,比我想象的热闹多了,”歪着头想了想,又说道:“不过,那些人都说青楼女子姿艺双全,文思超群,倒是不知道这儿有没有这样的人。”
“都不知道你看些什么书,脑子里全是怪事情。”
“好啦,你让我再看一会儿嘛。”声音软软糯糯的,实在没法拒绝。
“说好了只有一会儿喔。”算了,由他去吧,我接着忍。莲觞无可奈何地又喝了口茶,眼不见心不烦,干脆闭上眼睛正要打个盹儿,冷不防旁边响起一个声音。
“怎么,这位公子,竟然没有姑娘作陪啊?”
睁眼一看,话却不是朝着自己来的。只见有个人步履微踉地走到青珩身边,年约三十,一身海云纹绛色新袍穿在大腹便便的身上颇显滑稽,宽方脸上留着寸许虬髯,面红耳赤,眼色迷离,看来已是酩酊大醉,左手把着酒盏,另一只手却搭上了青珩的肩。
青珩一惊,立刻想起当日在店中闹事的醉汉,不妙,真被他缠住可不好脱身了。当下便抽开肩站起来,道:“请问这位兄台找我有什么事情?”
他越发靠得近了来,微布血丝的眼中闪着浊光,直勾勾地盯着青珩的脸,笑道:“我看公子这么美貌,这儿就没有一个姑娘能比得上公子一分,不知可否赏脸与咱爷们儿共饮一杯呢。”说着竟用手指挑起他的下颚,醉意中带着几分浪亵。
瞬间,那只手已被啪的一掌重重打落。莲觞不知何时身形一飘闪在那人面前,沉声低吼道:“滚!”
那人一惊,右手的酒盏掉在地上落得粉碎,似是被刚才那大力的掌劲击得发麻,赶忙用右手攥住了左臂,双目倏睁,带了些许恶声道:“老子只与这位小公子说话,关你什么事?”
“滚开。”冷冷地又说了一遍。若不是看在不愿吓到珩儿,眼下你已成死人。
“放肆!”醉汉却尖声吼道。“老子是这烟月楼的贵客,方圆有谁不知咱的名号,连这儿的妈妈都得敬我三分,你是什么身份,敢让老子滚开?”
“哦?那你又是什么身份?”
那人扬声高笑道:“老子叫石五德,官家中人,户部侍郎石耀宗,便是我爹!”说罢还得意地想看莲觞有什么反应。
“哦,”莲觞望着石五德,并无什么表情变化,淡淡地说:“耀宗,耀祖光宗,倒还能讨个好彩头,只可惜五德五德,孽子无德,这名字怕是断在他手里。”
石五德脸色青红不定,虽然生性粗野,言辞下鄙,却还不至于听不懂这番话,怒火四射,嚷道:“你敢骂我,还带上我爹,想找死是不是?”说着撸起袖子几乎要动起手来。
见他面露凶光,青珩心中一阵不安,事情因自己而起,又牵扯到官宦子弟,虽说身边有莲觞,不管怎么说还是小事化了,赶紧把这个暴发户打发走为好。酝酿了半天,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对石五德道:“石兄请息怒,人都道以和为贵,这里如此热闹,可不要因为吵架坏了雅兴啊。”说着扯了扯莲觞的衣角,示意他忍一忍先不要开口。
那石五德见青珩对他一笑,却是身子都酥了一酥,神魂都不知飞去哪里了,还只道二人惧他出身朝中高官之家,不得不对自己服软,语调越发恶心暧昧起来:“小公子可真是明白人那,咱也不是那种爱动粗的,只不过见小公子生得这样柔媚可人儿,心里实在把持不住,”又喘着粗气说:“不如随我回府邸去,叫你享尽一生富贵荣华,小公子意下如何呀?”
未待青珩开口,莲觞脸泛暗青,眼中的寒光闪闪地盯着石五德,声色俱厉却一字一句:“不想死就快滚。”
石五德勃然大怒,横眉竖目地叫道:“就凭你?老子一根手指头都能捏死你!”说着又打量了一下二人,磔磔冷笑道:“哦,我说呢,难怪长得这么媚,原来本就是个有主儿的娈童那。小子,告诉你,别在这儿犯狠,你去打听打听,老子中意的哪个姑娘是到不了手的?看上他,那是他的福份,要不是生的有几分姿色,老子还看不上呢。”说着便伸手要拉青珩的腕子。
莲觞早已按捺不住胸中的怒火,也顾不上青珩就在身旁,陡然扬起衣袖,一股暗劲将石五德整个推扔出去,摔将在地。见他骂骂咧咧地拧着身子仍要起来,正欲一掌了结他的性命,却被小鬼拽住了。
转头看去,青珩轻声道:“他既然打不过你,就不能拿咱们怎样,咱们这就回家便是了,不用再打了。”
“这恶徒白白地损你清誉,还对你动手动脚,你叫我怎么——”他攥着那细腕,咬着唇,愤怒和怜爱同时在心中燃烧着。
“觞——”小鬼用力拽着他的衣角,眼中溢着关切,还有两分紧张。“我……我不想你因为我惹上麻烦……”
原来是在担心自己……对他笑笑,道:“不会有麻烦的,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他动你一下。”一边说着,一边瞪住地上挣扎着的死胖子,若是他再敢出手,就不能怪自己无情了。
却说石五德被莲觞摔倒在地的时候,四周已是一片哗然,胆小些的纷纷散去,有带着姑娘躲柱子后面的,有干脆直接不玩了跑出去的,胆大些的就站在远处看,其间也有几个常客是认得石五德的,退到屋角,边看戏边议论纷纷。
一人道:“不知那人是什么来头,竟然敢惹石大人家的公子,那石五德诨号石霸王,在这烟月楼可也是有头有脸的常客。”
旁边一人回道:“我看那两位公子器宇不凡,说不定也是有头脸的人,你没看石五德抬出他爹的身份,他们也不为所动。”
“这倒是,”先前那人又说,“要我说,早该教训教训他,”放低了声音道:“那石霸王可是出了名的浑,又是个花花肠子,不论男女,只要他看中的人,必要抢了去,只可惜那石大人也算官宦之家,却养出这样粗俗一个逆子,又兼官务劳碌,无心管教,只怕是无人后继啊。”
“反正不是你我这等人操心之事,”另一人道,用手指了一指,“这不,那位来了,事情应该不会闹大了。”
话音未落,一个女子款款而来,正是雯姐。看了一眼情形,先将石五德扶起,道:“嗳哟,几位爷,肯定是我们家的姑娘服侍得不周到,要不玩得好好的,怎么弄出不高兴来。”眼睛却盯着莲觞和青珩的表情。
石五德被扶起来安顿在椅子上,先嚷嚷起来:“这小子不知道从哪儿野来的,居然敢对老子动手,雯妈妈,你说该怎么办?”
雯姐不慌不忙,脸上陪着笑:“您可是我们烟月楼的贵客,又是石大人家的公子,哪有人敢得罪您呢。难得石公子有空来光顾,我们这儿的姑娘可都是争着要服侍您那,可就看您赏不赏这个脸了。”说着,使了个眼色,几个相貌上等的女子穿枝引蝶地拥过来,靠在石五德身边。
听了方才一番恭维,又加上一群姑娘娇滴滴的左一个“石公子”右一个“石大爷”,这石五德也觉得浑身舒畅,刚才的不快早飞到了九霄云外,搂住其中一个的腰肢,道:“今天是看在雯妈妈的情面上,下次再惹老子,可就没这么好过了,”又转向雯姐:“妈妈,可有好的上房啊?”斜睨着身边的美人,已是一脸口水相。跟在雯姐身后的穿儿赶忙识相地过来,“石大爷,您请——”将其引至内堂去了。
见石五德顺顺当当给支开了,雯姐是着实松了一口气。这石霸王虽说在烟月楼的客人里也算不得什么厉害人物,毕竟当众闹起来不好收场。可这边是踏实了,那边两位就不知怎么好了。硬着头皮对莲觞道:“两位公子请问怎么称呼?”
“鄙人姓连,连带的连,”莲觞冷冷道,“至于他,你不需要知道。”
青珩此时也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坐了下来。“多谢这位姐姐为我们解围。”
雯姐笑道:“这怎么当得起,二位公子赏光我们烟月楼,却被扫了雅兴,我须向二位赔罪才是呢。说来,看两位公子一直都没有指名的姑娘,可是我们这儿的姑娘不入眼么?”
“不不,”青珩赶忙分辩道,“这里的姐姐们个个都容貌出众。不过我们只是想消遣一下,听听曲子,品品茗茶,并不是来寻欢的。”
“原来是这样,看来两位是雅人,当真与众不同,”雯姐带笑赞叹道,“我这里却也藏了一位不俗的姑娘,文才了得,能吟得一口好诗,不知公子可有兴趣一叙?就当是向公子们赔罪了。”
莲觞黑着张脸,看都没看雯姐,“珩儿,我们走。”
小鬼又把他拉住了,附耳悄悄说道:“人家想看她作诗,就一首好不好。”
真拿他没办法。“随你好了。”
“我只想与她谈诗品茶,麻烦这位姐姐引荐一下,”青珩脸上笑嘻嘻的。倒想看看这女才子有什么能耐。
“好嘞,月儿——”雯姐清脆地喊了一嗓子,从楼上下来一个美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