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有幸》aunt猫

12、第十二章

　　自那之后，柳岩回家时不时就能看见童磊的大球鞋整整齐齐摆在鞋柜下面，换鞋时不小心稍微低头，就被狠狠熏一下子。

　　童磊没什么好法子讨柳岩欢心，却很招老头老太太喜欢。他会点儿围棋，会点儿拳脚，据说是自己爷爷教的。他还会唱点儿京剧，会扭几下秧歌，据说是中学时社区演节目大妈们威逼利诱的结果。由于自家儿子从来不具有此几项技能，童磊在老头老太太眼里成一大香饽饽，偶尔几天不来，连老头子都会拐弯抹角地问，学校里最近该考试了？

　　柳岩现在只要听到童磊谄媚地喊他柳大哥就起一身鸡皮疙瘩，而就算主要用后脑勺对着他照样被火辣辣的视线燎得后背疼。所以只要他焖米饭就一定故意做少，好让童磊眼巴巴地望着空锅底内心流泪地说自己吃饱了。

　　柳岩暗暗地把忍字在心中默念万遍，抻着等着这小子的邪火过去。

　　可是有一天他进门瞧见自己妈正和童磊捧着本相册笑得前仰后合，相册里端端正正贴着他的全`裸百日照。他一时血气翻腾，好悬才憋住杀人灭口地冲动。

　　晚饭童磊照旧被老太太热情留下，柳岩沉默扒饭，刚放下空碗，童磊便殷勤地帮忙添饭，两人指尖相蹭，童磊的脸竟然因此红了。柳岩瞧见他脸红，更加气恼，干脆拉下脸来：“我看学校里期末考已经排好贴出来了，怎么不见你提复习的事呢？你现在在这附近做几家教教？往城里跑路上都耽搁多少时间？钱没学习重要，忙不过来该辞辞。你大爷大娘也是，就图自个儿高兴，小童可不是专门陪你们玩儿的，别有事没事叫他过来浪费时间！期末挂几科，你赚这点钱还不够重修费的。”

　　饭毕柳岩再次送童磊出门，这次童磊远没有上次兴高采烈，他埋怨柳岩：“吃饭时你那么讲，大爷大娘多难堪。”

　　“别再来了，死皮赖脸没有意思。”柳岩目视前方。

　　“不是我要来的，大娘她……”

　　“你夕阳红服务队吗？腿儿长你身上，他们绑你来的是吗？”

　　“柳岩，我只是想，多一会儿能见到你。”

　　“别再来了，纯浪费时间。”

　　“柳岩，你是不是害怕喜欢上我？”

　　“怕你XX，别以为我不敢揭你老底儿！”

　　“你敢揭我底儿，我就告诉他们你的车不是给方老师了其实是丢了！你就不怕大爷的高血压……”

　　柳岩猛地一拳就挥了过去，接着又几拳狠揍在童磊脸上，童磊猝不及防，仰面倒了下去。

　　“还轮到你威胁我了？！”柳岩抬脚揣下去，却被使了个绊子，天旋地转栽了下去，后脑和肩背剧痛的同时，童磊已经反扑上来要压制住他。柳岩怒火盈胸，奋力反击，两人一声不吭地厮打。柳岩也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气得这样厉害，他喘着粗气，觉得胸膛就要爆炸，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全是乱舞金星，只要得找一点机会，他就要揍下去，用手用脚用肩膀用脑袋，只恨不能击得更重。

　　童磊没有实质性地还手，但是奋力扭摁着柳岩，手劲极大几乎要扭断他的胳膊和脖子，膝盖也死死抵住柳岩腰杆，整个人压上去，蛮横地要制服他。

　　柳岩终于耗尽了力气，数次扑腾无效后，红着眼费力地扭头怒视童磊。童磊呼哧呼哧地回瞪，鼻血和汗水滴在柳岩混合了尘土汗湿的脸上。

　　童磊发现，随着身下人的扭动，他可耻地硬了。

　　柳岩剧烈地发起抖来，低声吼道：“滚——！”

　　于是童磊从他身上爬下来，迅速地滚了。

　　转眼七月已至，打了那一架后，算起来童磊有大半个月袅无音讯了。确定麻烦甩掉，柳岩心底多少松快些。他已经不年轻了，这种追逐，只能带给他压力和无名火。

　　本来暑假期间，值上个几天班就行了，是最清闲的时候。可是这个夏天，S大却格外热闹。对于教职工们来说，总共两件大事，一是集资房终于要交钥匙了，另一件嘛，本年新上任的校长宣布，人事改革，副科级以上干部全部重新竞聘上岗。

　　而对于柳岩来说，又格外的麻烦。竞聘之前需要活动活动就不用说了，房子对他来说一样的头疼。集资是两年前，他和方婷婷还走没到离婚这一步，贷款加借债凑齐了房款，辛辛苦苦还了两年贷，准备等着新房交房，旧房卖掉填上外债和部分贷款的窟窿。可是临门一脚的时候，他们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了。问题是，婚是离了，房子在，债也在。

　　方婷婷中午约柳岩商量房子的事情，一顿饭谁也没吃几口，总算是达成共识。

　　按照原计划卖掉老房子还债，方婷婷住新居。

　　但是，毛坯房要住，先要装修。

　　两个人头对头地对着户型图研究了一中午，清理装修思路，研究着究竟是散装还是找装修公司。

　　他们俩兴致勃勃地讨论了很久，告一段落时，两个人抬起头来发现饭馆里食客都已经走清了，只有两个服务员打着呵欠剥大蒜。

　　方婷婷突然就很感慨：“我简直要忘记了我们已经离婚了，要不装修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柳岩苦笑着摇摇头，招呼服务员结账，对方婷婷说：“走吧，我送你一段。”

　　下午柳岩没有回家，坐在办公室写竞聘书，敲来敲去只敲得满心烦躁，窗外的蝉鸣隔着玻璃也挡不住。

　　他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童磊。也许童磊对他真的是认真的，而不是戏耍。二十岁的年纪里，世界还那么简单，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全部世界。

　　就像很多年前二十岁的自己。

　　应该再无交集了吧，他自己也会很快将童磊淡忘。

　　走出行政楼时天色已经擦黑，柳岩饥肠辘辘，准备吃饱了再动身回家。

　　他想起来该给母亲打个电话，掏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路边的倒槐旁，扭扭捏捏地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还推着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柳……柳岩。”

　　柳岩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童磊抿着嘴推着车子一路紧跟。

　　柳岩漫无目的地走，一开始走得飞快，渐渐便热得一身透汗。他的内心无比烦躁，冲动得几乎要再次跟童磊打架。于是柳岩突然间撒腿猛跑，边跑边向远处一辆出租招手。

　　童磊立刻跨车猛追，一举将柳岩别住，拉扯着不让他前进。

　　柳岩同他扭挣几下，汗水全流眼睛里蜇得视线模糊，愤怒地喊：“放手！放手听不见吗！你他妈的就是要没完没了是吗？！”

　　“对，就是要没完没了。”耳边的小伙子边呼哧呼哧喘气，边坚定地如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