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晚》brecha

5、five

　　陈庭云认出封凌是在一大片绿油油像巨型青蛙集合间或有些经太阳一晒汗液挥发变成白色盐花的军训大队中。毒辣辣大太阳底下站军姿，两眼能望进虚空。陈庭云眨了一下粘着汗的睫毛，回了个神就看到了百米开外另外一个方阵里同前后左右没甚区别的封凌。一激动，陈庭云当众晕乎了过去。
　　于是，又一个有这荣幸中暑的人被抬进了医务室。不远处屹然不动的方阵里，封凌在心里忍不住叹息：用这么七天“比谁倒得慢”活动能锻炼出一个学生多久多巍峨的意志力？
　　第二天陈庭云就跑来相认了。
　　初中时两个人前后桌，关系不错，只是后来封凌没上原先打算好的高中部。“你这臭小子，人走茶凉是吧，半点音讯都没有。”“这不是怕伤感么。”“少来！”两人在大学重新遇到一块，能不感慨“缘分呐！”

　　他们就读的大学有一条很好玩的规定，男生未经登记验明正身不准进女生宿舍，女生则可以大摇大摆进男生宿舍。陈庭云成了封凌寝室的常客。
　　一把故意捏细的嗓音喊着：“封公子，陈姑娘来了。”陈庭云踢一脚细嗓子：“演红楼梦呢！”

　　“下学期我打算搬到校外住。”
　　封凌说：“不错，有空去你那支个锅。”
　　陈庭云翘着嘴巴，粉嘟嘟一张小圆脸看着更像一个苹果了。“你忍心我一个姑娘家孤零零栖身在外吗？”
　　“那你就别搬呗。”
　　“我不搬，你哪里去支锅开小灶啊。”
　　封凌没忍住笑了出来：“敢情你是变相要我跟你同居啊！”
　　“嘿嘿，我找好一个房，价格公道，两室一厅，房东说我不自己找个人一块住，他就给我找，万一他找的是什么什么人，那我怎么办？”
　　就你陈大小姐还怕那什么什么人？你不要那什么什么人家就够不错了。当然这话只能肚子里过一遍。“你就不怕我是什么什么人？”
　　“你是什么什么人的话早就是了，还要我现在这么主动跟你提吗。”
　　“说不定我是欲擒故纵呢。”
　　“那你就擒呗擒呗！”

　　大二一开学，陈庭云就伙同封凌一块搬出去。细嗓子依旧是捏起嗓子说话：“哟，速度挺快。”
　　是，速度挺快。
　　陈庭云坐在地板中央，搬完家收拾齐整后是满满的成就感。脸上还挂着汗，兀自嚎了两声。转身看见封凌在摆弄他的光碟，一片片宝贝似地码在特意跑去店里淘来的CD架上。“以后这儿就是咱们自己的窝啦！”

　　第一个来做客的是小区门口那家小酒馆的老板。
　　老板挺年轻，拎着两个小菜进的门。他说：“我这不是做广告，别看我那小店小，人气很旺的。”
　　陈庭云背着他做了个鬼脸。封凌客客气气地问：“大哥怎么称呼？”
　　“噢，我叫孟骁程。孟子的孟，英勇骁战的骁，前程的程。其实吧，我是你们房东的儿子。否则也不知道是你们搬来的对吧。住这个小区的基本上都是老年人。难得见你们小年轻搬来，我想吧咱们一定得认识认识。你们还是学生吧。”
　　封凌刚要回答。
　　“现在学生住外面的还真不少。你说这学校也不管管吗？这要出事了怎么办？你们也是瞒着家里的吧。”
　　陈庭云接了杯自来水砰得放在小酒馆老板面前，怕把他给渴了。
　　孟骁程还真是渴了，拿起杯子咕嘟咕嘟就给喝光了。“认识就是缘分啊，你看咱们也有缘碰到一块，要不一块喝两杯？”
　　打了电话叫小酒馆送酒送菜来。“鱼香肉丝、麻油鸡，我们店招牌，毛血旺，你们吃的吧，香辣螺丝一定要的，再来个素的。”伙计出门前孟骁程也没忘叮嘱上一句，“这帐就记在…”封凌的小心脏狂笑不止，“记在我们家。”之前那两个小菜绝对是幌子。
　　酒菜送到，陈庭云笑眯眯地拿保鲜膜包起了几个菜，再拿出两包酒鬼花生。“酒还是就花生好。”
　　另两个完全没料到陈庭云会来这手。封凌囧得冷汗直掉，想说这毕竟是咱房东的儿子，更何况家里根本就没冰箱，这种天你要放个一夜还不是馊。
　　孟骁程也是呵呵笑汗滴滴，这个小姑娘真是，太不可爱了。

　　搬了家没几日，难得接到封肃的一个电话。电话里能听得出封肃不高兴。本来电话线就够冷冰冰的。封凌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不敢应声。
　　什么时候封肃都停了说话，剩下电话机里轻微的嗡嗡声，可能是风进到里边。
　　封肃像被摁了另外一个开关，突然咯咯笑起来。“你什么时候带你女朋友来。”
　　“我没有女朋友。”
　　“我在车里看见你们牵着手逛街。”
　　“那是陈庭云，她不是我女朋友。”
　　陈庭云刚好开门进来，应了一句：“你叫我？”封凌握着话筒摇摇头。
　　封肃耳尖，笑嘻嘻地说：“那就把她带来一块吃个饭吧。”
　　没等回答，那端已经挂了。
　　“我妈让我带你去她那吃个饭。”
　　“啊？什么时候？”
　　“明天吧。”
　　“好啊。她是不是以为咱俩是一对？”
　　“我说不是了。”
　　“先说明，带我这么优秀的姑娘回去，你妈将来铁定对你媳妇标准不会低。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是，陈优秀。”封肃会关心她儿子的媳妇标准那就不是封肃了。

　　坐在门外等了一个多小时，陈优秀没来得及展示优秀，光在十月底的凉风里起舞了。打了第四个喷嚏，陈庭云用开始磁性的声音幽幽地问了一句：“你确定是今天晚上？”
　　封凌摇头。
　　和封肃见面从来不约时间。他知道就算定了时间，封肃兴起想做其它什么照样会去做。事后，封肃会一脸恍如梦醒的样子，拍拍封凌的脑袋说：“女人生了小孩就开始健忘。”
　　“你没认错门吧？”
　　封凌摇头。
　　陈庭云有些生气了。“怎么连把钥匙都没有。”
　　封凌不想说，他妈把他的钥匙给了那个新交往的男人，因为封肃说配把新钥匙太麻烦。所以他们现在得坐在夜风里挨饥挨冻。
　　“走吧。我们去吃烧烤。我请客。”封凌拉起陈庭云。
　　“当然是你请了，害人不浅的迷糊鬼！”陈庭云拍拍有点冻麻木的屁股，“我们去吃上次小白说的那家吧，过个路口就到了。嘿嘿我好像闻到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