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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伤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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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青抓住万回的手,让他跟着他一道站起来,其他人基本已陆续站起往后撤。
他俩十分小心,脚慢慢接触地面,尽量让胶靴底踩稳石子。
正在进食的猛一顿,侧头,像是毫无意识地转动浑白的鱼眼珠,看来它视力欠佳,凭靠听觉或嗅觉。
刺青捏一下万回的手,示意别停。
脚尖紧贴火坑而过,万回整颗心绷的,压根不敢去瞟,那气味直叫人翻江倒海,灼烧感一次次冲上喉头。
然后,在这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只听呕一声,真的吐了。
不过吐的不是万回,是另外一个家伙,不知道他是太紧张还是怎么,吐得弯腰缩背,声还特别大。所有人脸刷一下白了。
内脏,噼里啪啦掉落,怪物扭过身,从嘴鼻低沉地嘶出一口恶气。
这时候,说不慌是不可能的,万回脚下一抖,正好踏在火坑沿子上,火苗本来就小,石子哗地滚下去,火扑一下竟给填灭了。
这一灭,光源整个就没了,四周霎时融入黑暗,有什么人惊叫,像在人头顶猛烈一敲。
没待晃过神,手腕子就被狠狠一握,万回知道是刺青,刺青只说了一个字“跑”,因为四周全乱了,不跑是等死,一下就给万回拽得撒腿狂奔。
倘若你试过蒙眼跑步,那体验相当难受,像跑在一张蹦床上,难以掌握平衡,在漆黑中同样,要没拽着,不出五步万回肯定跌倒,他完全不清楚刺青怎么跟个引导犬似的摸黑跑到飞快,而且几次要跌倒,刺青都硬是将他拽将起来,刺青完全可以撒手,就算撒手,万回也觉得那是无可厚非的。
然而那只手至始至终抓得死紧,直到见到防风打火机的光,都不曾片刻放松,那种感觉好像父母生怕在人潮中丢了孩子。坦白说,惊吓之余,万回生出了那么点感动。
这一口气大概跑出了几百米。
气喘吁吁的,远见着光点,上下左右晃动着,走近后,那是一面看起来像墙一样的岩壁,有种水唧唧的润滑,跟这儿普遍的岩石差不多,乍一眼,又似乎有那么丝怪怪的,至于哪怪,以他目前混乱的状态又说不出。
总之,岩壁像竖插进水管的坝闸般堵在路的尽头,宽度与路基相等,高度约五米,一半还留有脚手架。因为有钢钉打在一边墙上,架子悬于头顶两米来高,向上望犹如栈道,烂木板则全堆叠在下方。
万回第一感觉脚手架肯定是开凿隧道用的,这条隧道才挖至一半。
所以,彻彻底底死胡同。
所幸小兔崽子、苗老三和哨马,安然无恙,他们看见他俩,也一副松口气的模样。另有两个二班的也到了,万回算了下,除去那个被掏了肠子的,还有两个二班人没到,他朝身后浓雾般的黑暗看了一眼,头皮发麻,那黑暗仿佛某个迫人窒息的空间,那空间在身后挤压着,令任何人都想尽量挨近火光。
“小声。”刺青道。
于是每个人都闭嘴,不自觉地缩起脖子,谁也保不准那怪物是否会追来,甚至它可能已经在朝这里爬过来了。
万回打了个寒颤。
“想个办法。”难得苗老三也显出焦虑的口吻。
眼下情形,除非刺青会变戏法变个出口来,否则怎么看也是死路一条。
刺青却居然向苗老三一颔首,随后转头看着万回,问道:“我说过,往前走会有出路,你还相不相信我?”
万回愣了一下。
刺青看着他的双眼。
万回道:“你说的,我当然信。”
“好。”这一句掷地有声。刺青转而,向哨马一招手,后者蹑着步子前来。
刺青问他要了手电筒,塞在腰后,随后用下巴指指脚手架,“送我们上去。”
哨马也不说二话,一个马步,两手一叠,刺青踩他手上,身影一晃,一个顺势就送了上去,够轻巧,不过残旧的脚手架,仍不可避免的吱嘎作响,颠了几颠,瞧着很是惊险。
看出了万回的担忧,哨马拍拍肩笑道:“要么你踩这儿上去?”那笑容多少缓和了万回的情绪。
爬上脚手架,刺青正半蹲半跪在最高一层,举着电筒,专心致志地查看一片岩壁,万回照旧搞不懂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似乎一肚子疑惑,又不知从何问起。
听见人上来了,刺青也没转头,“看看这个。”
万回挪上前,只见手电光斑中,有一块大概窨井盖大小的,紧靠拐角的那么一块岩壁,与周围的不太协调,如果说这整片岩溶表面像虬曲的根系,那么到了这里,则突然有些凸鼓起来,表面毛扎扎的。
刺青抬手摸着,万回也跟着摸了一下,寒冷湿润,有种刺刺的冰晶的触感,收回手,手上滑腻,像涂了层劣油。刺青甚至附耳贴在上面听了听。
万回费解地望着,紧接着他发现,刺青的表情变了,刺青的眼里闪着光。
“没错,是这里。”
“什么?”
“是这里,”刺青压抑音量,但明显透着份激动,“我们没有走错路,就是这儿,这就是我们要找的挡水连续墙。”
“啊?”万回难以置信地,瞅着眼前这片岩壁,不,在刺青口中这是一面墙,可是除了几行脚手架,完全看不出人工建筑的影子。
刺青低头喊哨马找个能凿的物件,哨马在那堆烂木板里,翻出几枚扳手似的钢钉,一手一个扔了上来。
“听说过回填充水吧。”手电搁在一旁,刺青已经开始用钢钉奋力凿起那片凸鼓的地方。架子随之晃动,在空旷的隧道中发出令人磨牙的噪声,下头的人也搞不清干什么,只得退开。
“这和那个有点类似。”刺青边说着,示意搭把手,万回忙挥起手中的钉子,颗粒状的渣子就跟凿冰似的飞溅起来。
“我不能确定是否另有原因,不过照施工进展,就像我先前说的,只建到一半就撤了,不管出于什么考虑,显然他们并没打算放弃这里,否则按毛子的习惯早该一炮炸飞了。
“换言之,他们会尽量保存这里,等待合适的实时机继续开工,而这里冬季极冷,没完工的工程在低温环境,尤其还有冻土,很容易保不住,常规就是填土,防止坍塌什么的……但是,感谢……感谢老天爷吧,他们选择了灌水。”
万回仍不明白。
那部分凿进去都起码七八公分了。
“砂浆水,”刺青道,“搀了氯化钠,也就是食盐的溶液,能够在低温中快速冻结稳固,产生回填相同的效果,就在这墙的另一面。
“在解冻后,也可能根本从未冻结,关键是没有人再回来处理这些废水,长期的废弃状态,致使这种多物质混合的溶液发挥了其本身具备的另一种力量——其中的矿物在不断地沉淀凝结,就像钟乳石。
“我无法确定这持续了多久,因为我不清楚溶液的具体成分,不过总之,你现在所见到的正是这些砂浆溶液经年累月后形成的状态。”
刺青一股脑讲完,万回努力跟上思路,即是说,有人在墙的另一边灌了大量的水,这个量万回还没有概念,然后水渗了过来,在墙的这一面,水里的矿物质沉积,形成了一个酷似岩溶石的外壳。简直是得天独厚的伪装。
猛地他脑中一闪,是了,难怪乍一看有哪里怪怪的,这整条隧道都是粉石,原本应该是相当干燥,只有这面“岩壁”突然间湿漉漉的展现在眼前,四周接缝还印出黑色的潮渍,因为他们是从洪水那儿来,以至都没对这个突兀的异象产生出好奇。
唯独刺青例外,万回表示不解。
刺青停下手,边答道:“我们在运输涵洞看过的三辆卡车,车斗里散落着一些灌浆机的部件,还有氯化钠的空麻袋,我一开始也没多在意。”一边摸了摸凿进去的地方。
“灌浆机需要一个管道孔,联系到这部分,”他用钢钉指指凿到近乎是窨井盖大小的一个坑,“应该就是这个,这部分是最薄弱也是唯一的通道,假设预留孔不存在,水也不可能这么快渗到这边。”
紧接着,跟印证他的话似的,那个坑开始往外渗水,水像过筛一样一滴一滴,越淌越快。
“头低下准备……”刺青刚要下手,突然,就听下方哨马低喝了一声。
这一声是什么,万回根本没有听清,但声音一听上去便不太妙。
顺哨马目光的方向,在他们来的那片黑暗中,传来石子悉悉索索的微响,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这边过来。
小兔崽子吓得哼了一声。
刺青抓起电筒,朝远处照去,手电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一片惨白的石滩,乍然间,两个人影一下闯了进来,连刺青也惊了一跳。
那两个人立刻抬手遮着光,第一眼万回还以为他们穿着红衣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染满鲜血的工服,等那两人将手稍放下,竟然是那两个二班的脱队的家伙。万回还以为那两人困在火坑那,或黑暗的隧道里,总之是以为死定了。
众人都颇意外的,望着他俩跌跌撞撞跑过来。
明显两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还伤得不轻,捂着的左胳膊,血呼呼地往外冒,洒了一路,另一个则是小腿受伤,一颠一瘸。
“怎么回事!那东西没跟上来吧!”
没有没有,两人连连摇头。谁知道有没有,这两人都吓傻了。
“伤这么严重。”“咋搞的。”
那两人相视一眼,嘴唇还哆嗦着,道:“被、被咬的。”
光线下,两张脸油白泛青,眼白仁儿暴出血丝。
其中一个忽地仰头,冲上吼:“电筒拿开!”
那一瞬间,万回无意地瞥了眼刺青,他忽然发觉,刺青的脸色阴沉,十分之阴沉。
移开手电,刺青看了眼万回,好像想说什么,又没说。
凹坑很快凿开了,从里面扯下一面拦污网,砂浆水涌出的那一刻,与万回想象有所不同,水流不是很大,不像围堰缺口那样一喷出来,倒像断水似的,流了一会儿就没了,从架子往下滴滴答答,浑浊,发红色,还有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不过那一刻,万回也油然觉着感谢老天爷,推断正确,天无绝人之路啊。
水排完,那个黑幽幽的洞口,感受到有寒气一丝丝往外飘,如同打开了冰柜。持手电照探,首先是湿,到处是油一般的反光,整条洞都是笔直的,跟入口一样窄,按万回的经验,洞并不很长,在五米到七米之间,绝不超过十米,因为光线在那头散掉了,只不过无法判断那头是个什么情况。
刺青说:“我先。”
望着他额上不知是水还是虚汗,说话也有点虚喘喘的,万回提议,“不如我探路。”
“不用,你第二个。”刺青很果断地道,“但是,务必让那两个受了伤的排在最后。”他强调。
“知道。”
两手扒住拦网残余的框梆子,刺青一挺身,像条鱼似的钻入了管道洞。
刺青一进去,光就几乎被他的身子挡住了,在里头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洞道扩音,能清楚听见鞋子蹬着坚硬表面,刺啦刺啦的,越爬越远。
万回紧张地等在洞口,直到爬得很远了,突然,光从那头掉了下去,好在,很快又重新出现,聚焦镜强烈的光圈正对着这边,刺青一定是在按动开关,灯头以特定的节奏闪了几闪,表明他已成功抵达。
万回立即向下面众人报了进展。此时两个受伤的都做了简易包扎,伤势较重的那个,坐在地上,看来非常虚弱,跟患了疟疾似的,一阵一阵地打哆嗦,明显都快休克了。
万回当然没忘刺青的嘱咐,但他本就不打算彻底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