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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老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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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酒这人,很豪爽,也健谈,跟梁老大同年,不过面相老成,看起来年纪要大那么一些。
老酒和梁老大是发小,感情甚好。其实梁老大一直管他叫的是“老九”,加上他嗜酒如同中了酒劫,从他身旁经过,总能闻到酒味,久而久之,就成了老酒。
我们是南蛮人,南蛮是小国,偏安一隅,却遭骁悍的北狄骑兵攻打,沦陷时,男人几乎死光了,女人和孩子抓去当奴隶和口粮,女人几大车,小孩几大车。我们八个人,正是在同一辆车里才结识的。
记得当时老酒和梁老大背靠着背,神情都很相仿,简直像对亲弟兄。老酒说过他就像梁老大的影子,梁老大在,影子就在。
那天鹅毛大雪,车子一滑,翻进了山沟,很深的沟,拉车的几匹马都给压烂了,车里摔死许多人。等我睁开眼,看到梁老大和老酒展开双臂,护住了好几个孩子,我觉得他们那么强大,哪怕当时他们还是十四五岁的少年。
押车的不愿冒险下来抓人,我们侥幸逃脱,老酒扶着两个,梁老大架着两个,顺着山沟走,我们跟在后面,大概是从那一刻起,我就认定要跟着他们了。
路上很快又死了几个人,老酒满身是血,他肯定很冷,我们都衣衫褴褛,山谷里风是往下吹的,雪直接砸在头顶。
梁老大在最前面,老酒走在最后,我起初以为是老酒不在意梁老大,他很少去看梁老大,也很少去跟他讲话,后来我才明白,那叫默契,太了解对方,反而无须多余的关注。
走出山谷,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雪原,分不清东南西北,梁老大认为这是中原边境,去中原说不定还有条活路。
我猜这个决定,令他自责了一辈子。
“往南吧。”老酒说,往南正是中原方向,这话的意思梁老大肯定明白,大家都跟着,万一这步走错,责任两人承担。
我们中有个叫游小雕的,家里原来是猎户,他方向感极好,指出南方。
此时谁也没注意到,少了一个人。
雪地非常冷,走了一段就不行了,我的脚基本失去知觉,脚尖刺痛,是冻伤。
况且没吃没喝,有人走不动,蹲边上,一蹲就死了。我紧紧跟在梁老大身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下去的。
后来,终于走到中原城墙的一个边寨,真是奇迹。
我们在城墙下,像嗷嗷待哺的羊羔一样叫唤了很久,守城的官兵总算来了,见是群孩子就放了进去,给吃的喝的。
就在我们以为得救时,他们把我们骗到一个地窖里,把女孩子挑出来,男孩捆起来,他们几个当着我们的面,强/暴了那些女孩。
冲上去的老酒和梁老大都被打了个半死,本来游小雕也坐不住了,老酒满脸是血躺在地上,一个劲说不要动不要动,游小雕才没干傻事。
晚上他们带着女孩们离开了,游小雕帮我咬开绳结,绳子捆得紧,为此游小雕还崩坏了一颗牙。我们逃出去找那些女孩,发现一具具赤/裸灰白的小尸体堆在营房门口,我们晚了,她们已经遇害。
梁老大叫我等在门口,因为我手上还抱着个小婴孩,梁老大说:“要是不行你就自己先跑。”而后他就领着老酒他们,偷偷潜进营房,夺了那些人的兵器,把那些睡得正香的家伙杀了。
整个过程我在屋外,居然没听到什么响动。
他们出来了,老酒还背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孩子,这是唯一的幸存者,我不知道为什么唯独这个孩子没有被杀,也许因为其外貌较为特别。后来我们知道老酒救得这个人名叫阿得脂。
我们翻出城墙时,还是被守卫发现了,他们有马,追得很紧。
我们躲在雪窝和河道里,苦不堪言,这时我们就只剩下八个人了,所有人看起来都很糟,我抱着的那个婴儿情况更糟。老实说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虽然仍是刀口舔血,但那种极端无助的惊惧,却再未体会过。
老酒也深表认同,那是在一次我和他喝完酒,开始忆苦思甜。他眯着惺忪醉眼,摸着下巴上刺拉拉的胡茬,说:“我可真怕啊,这辈子都没这么怕过,我就想,要是梁子出事该怎么办,要是梁子出事该怎么办……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梁子是我唯一的亲人。”
我一个劲点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梁老大能有你这个兄弟,是福。
老酒一个劲摇头,说:“他才是我的福。”
老酒姓梁,是梁家的第九个孩子,母亲是个没福气的使唤丫头,服侍粱大太太,结果却与大太太同时怀孕,又在同一天分娩。老酒认为,这就是上天安排好的,这就叫形影不离。
不过老酒的个性倒是与梁老大迥然不同,老酒秉持及时行乐,从不亏待自己,有酒他就豪饮,打架就打个痛快,横刀马上,仗义而行。
女人,自然也少不了,东都的堂子都给他逛了个遍,花魁熟络得很,我可羡慕了,自从儿时目睹官兵奸/污女孩后,对女人我就没辙了。
我更羡慕他,总是那么乐观的憧憬着将来,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打完仗后,游食四方,尽尝美酒,活得像风一样自在。
我说得了吧,有梁老大在,你哪儿都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