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期之诗》薄葬子

11、十一

　　骑在少女身上的何落，冷笑着举起双手，露出锋利的指甲。

　　然而少女背上的棺材，如同倒放镜头一般，重新直立起来，她不靠任何支撑，没有任何动作地恢复了站立的姿态。

　　依然是什么动作也没做，就把身上的何落震飞到了地上。

　　「何落！」

　　楚衣惊叫道。

　　不过好像她摔得不重，连一丝烟尘都没有扬起。她在落地前轻巧地翻过身，像猫一样趴在地面上，长发遮住了她的脸，看上去竟有些可怕。

　　「讨厌！」

　　她贴着地面闪向少女。

　　对方微微侧过身，躲过了这一击。

　　两人相交错的瞬间，何落锋利的指甲竟然闪动着金属的寒光。

　　「你太讨厌了！」

　　少女面前的空气，仿佛是半凝固的透明固体，被划出一道道模糊的切口。

　　她背着沉重的棺材，淡然看着何落，后退了三小步，让对方的攻击全落了空。

　　「别再让我看到你了！混蛋！」

　　何落尖叫道，做出了一个古怪的动作。

　　她用左手紧紧攥住右手的小臂，然后——

　　把它生生扯了下来！

　　作为观战者的楚衣，很难理解发生了什么事。

　　在他没来得及吃惊时，大量的鲜血已经从断臂处喷涌而出。

　　一只由血化成的，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头，正张开它的大嘴，扑向对面的少女。

　　那一瞬间，怪物竖起的尖耳朵，以及混杂着笑声和怒意的低吼，与狞笑着的何落产生了迷样的同步。

　　当一旁的少年正准备叫出声时，一切已经结束了。

　　少女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以她纤细的双手，把背上的棺材抽了出来，越过头顶，砸在面前的大地上。

　　而何落却被那口棺材弹飞，躺倒在远处，断掉的右手缓缓地淌着血。

　　「何落！」

　　楚衣转过脸，怒视着重新背好棺材的少女。

　　他取出了自己的菜刀，右脚向后一踏，摆出进攻的架势。

　　「算……算了。」

　　远处的女孩吃力地对他说。

　　「再怎么说，是我先动手的，她也没什么错。」

　　咦？这个时候倒变得通情达理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

　　何落生气地说。

　　楚衣看了一眼少女，她看上去并没有要战斗的意思，于是他跑到何落身边，扶起她。

　　「你没事吧？」

　　何落把脸扭向一边。

　　「帮我把手捡回来。」

　　这个命令的冲击力未免太过了，但少年还是把一旁小小的断臂捡了起来，和菜刀一起抓在手里。

　　「扶我回家。」

　　何落再次命令道。

　　经过少女身边时，楚衣小心地瞥了她一眼，何落却是根本不屑去看，仿佛没那个人。

　　而少女一直望着竹林背后的房子，也没有理会他们。

　　「等等，别进去，会弄脏的。就在这吧。」

　　楚衣搀着何落，在玄关处坐了下来。

　　「你的手……」

　　「不会痛的。」

　　何落从他手里夺过断臂，平静得好像只是在取回自己的玩具。

　　「要到浅浅那里去吗？」

　　「没必要，这种程度，我自己就能弄好。」

　　何落低头沉默了一下，又对一直在旁边，关切地看着自己的少年说。

　　「你……能不能先进去？待会儿我的样子，可能有点难看……」

　　「噢……嗯，好的。」

　　楚衣往大宅更深处走去。

　　何落应该没什么事，他相信。至少受再重的伤，她也不会死吧，这让他……很安心。

　　于是他开始观察这座豪华的房子。

　　何落的家，如同古代帝王的宫殿一般，非常的宽敞。清新的竹木质的结构，墙上挂着的水墨画，还有纸糊的门窗，又有着一种和风的淡雅。

　　没有点灯，屋内却一片清明，他寻找着光的来源，终于发现了后院的花园，以及园中光亮如镜的池子。

　　他对着花园发了一会儿呆，才发觉何落已经跪坐在他身后，在桌前对着手里的茶轻轻吹气。她的右手已经接了回去，血迹也消失了，好像从没受过伤一样。

　　「刚才那女孩是谁？」

　　「不用管她。」

　　「怎么可能不管她。就算你不在乎被她所伤，我也不可能装作看不见，她可是一直守在大门旁边啊。」

　　「那又怎样，反正她进不来。」

　　何落悠闲地喝着茶，杯沿上方露出的双眼斜望着池中的月影。

　　楚衣却没那样的心情，女孩推到他面前的茶，一口没碰。

　　「算了，我要是再生气，未免显得太小气了。」

　　何落摇了摇头。

　　「那女孩叫叶小茜，是个捡尸人。」

　　「我感觉又到了学习新姿势的时间。」

　　「嗯嗯，年轻人多学点，应该的嘛。下次读音注意点。」

　　何落把茶杯轻轻放下，皱眉道。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有时候大家修养不足，控制不住情绪打起来了——」

　　「比如说你吗？」

　　「少插嘴！就是说……他们打起来，也不会像我一样注意分寸，经常把人打得七零八落的，尤其是动不动就用刀用剑的人。你做过手术也知道，身体被砍成几块以后如果不缝合，是会一直失去意识的。要是就摆在原地没人去碰还好，就怕风吹雨淋，说不定这只手那只脚的，就滚到奇怪的地方去了。万一被小动物吃掉了，那就更是麻烦了呢。」

　　断手断脚滚来滚去，被小动物啃尸什么的，为什么被这样一说好像还真的挺可爱的感觉……

　　楚衣你是被对方的外表迷惑，还是真的坏掉了啊！

　　他暗自揶揄着自己，表面上依然平静地听何落继续解释。

　　「捡尸人通常就是有点收集癖啦，好像集邮集卡牌什么的，总要收齐一整套才罢休。所以发现了这样被拆散的尸体后，就会用尽方法把所有的部位都收集完整，然后送到修理师那里让他们复原。」

　　「啊？就单纯是出于兴趣？」

　　「也不是啦，如果收集过程比较繁锁的话，还是会向被复原的人收取代价的。不过呢，那些路上碰到的没什么挑战性的尸体，他们大多也懒得管了，除非心情好的话就顺手帮一把。要不只能看运气，等那些喜欢云游四方的修理师发现了。」

　　「这样看来叶小茜也不是什么坏人吧，你还一上来就跟她打架。」

　　「她呀……要不是整天缠着沐书子，我也不会那样。」

　　何落高傲地扬起头，面带愠色地说道。

　　「那么生气就为了这个呀，你还真是……不过根据你的描述，整天缠着沐书子难道不是你自己吗？」

　　「我、我哪有！」

　　女孩把脸转向一边，但还是能看到长发下微红的脸颊。

　　「沐书子跟我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她算什么？每天的话不超过十句，说句话都惜字如金，但就是爱粘着沐书子，每次没过两个月就要来找一回沐书子，在一起时又什么都不做……沐书子也真是的，明明跟她在一起也不说话，每次人家找来还总是过去……唉，反正我就是看她烦。」

　　楚衣在一旁窃笑，又收起笑意，说。

　　「你可以跟沐书子提意见嘛。」

　　「我当然提过了，他说我无理取闹。」

　　「他说得倒也没错。」

　　「哼！」

　　楚衣忍不住笑出声来，又被她白了一眼。

　　他装作喝茶，最后还是差点喷出来。

　　「有什么好笑啊！」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哎，你好好算一下，是自己霸占着沐书子的时间长，还是叶小茜和他相处的时间长。」

　　「可是她又不说话，叫他出去做什么呀。」

　　「我看要是她真说话了，你非得连沐书子一块干掉。」

　　「少废话，快去睡觉！」

　　何落撅着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