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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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打定主意不撞破，张良坐在书房中听着婉转呻吟，却也十分尴尬。自笑平生好风恶浪，细雨狂潮，有什么没有见过，却在此处被迫听这等不相干的私情，以至面上微红。
待到雨霁云收，笑语渐悄，张良这才起身侧立门畔。却见一年轻女子先行步出，神态顾盼，流转美目左右看得一会儿，这才回身招呼屋内男子出来。正犹疑着这面熟之人到底是谁，却听他向女子说道，“夫人留步，我这就要去打点府上账簿去了，再不多时，恐怕侯爷就回来了。”
这声音十分温婉，又透着不自觉的自得，极为耳熟。张良在屏风后瞥见一靛衣男子堆笑出来，这才想起就是年前见过的那个萧何送到韩信府上的家仆傅准。而身边的美貌女子，想来是韩信府中姬妾了。
眼见两人都散了，张良思忖一会儿，决定暂时不说与韩信听。共事五载，相对三年，张良自然知道韩信性子——他虽不耽于女色，也未曾将儿女情态放在心上，但被家仆公然将绿帽到头上，这滋味必然不好受。辱后之人，最是不堪受辱，张良是激赏韩信的知交故旧，怎能大半年后第一次见面，就告诉他这等折煞面子的事情。
陪王伴驾，自然是处处掣肘。韩信这日随刘邦射猎，眼见昔日受他节制的武将个个春风得意，郊野跑马中不忘时时向刘邦殷情献媚，更是意兴阑珊，怏怏不乐。
韩信肚子里这点牢骚，刘邦只一眼就能扫得清清楚楚，初时也不发作，任他愤懑。后来随驾官员都为刘邦驱赶猎物，更凸显了韩信一人远远落在刘邦后面，不声不响，也不出力。刘邦忍无可忍，拉缰驻马，转过身朝韩信讽刺道，“韩爱卿，今日这般怏怏，可是怪朕亏待了你？”
“臣不敢。”韩信拍马往前跑了几步，心中又腹诽刘邦一番，“臣身体不适，搅扰陛下雅兴了。”
“不敢□□猎，让朕看看，朕的大将军可还有昔日疆场纵横睥睨的威风？”
“得令。”不说犹好，一提往昔，韩信更是心中不快，暗暗将眼前这老匹夫诅咒一番。
“众卿听令。”刘邦一发话，前面驱驰之人尽都停下，“今日谁射猎俘获最多，朕有奖赏。”
“陛下，臣请家臣牵来猎犬，以遂王兴。”韩信牵缰绳，度到刘邦身边。刘邦瞅他一会儿，努嘴道，“去。”
不一会儿，韩信随从牵来两条普通猎犬大小，脸唇如幼彘的花白猎犬，众人都不曾见过如此形态奇异之物，纷纷议论。韩信向刘邦拱手道，“陛下，此犬产自楚地下司，既以下司命名，当地人又叫它‘猎户狗’，最是能跑善猎，敏捷如御风，狡黠如猎头。今日为称陛下兴，特从家中牵来，望博中陛下彩头。”
如此懂礼上道的韩信倒让刘邦有些惊诧起来。他挥手让大家开始游猎，却见韩信下马，微俯下身，和两只猎户狗亲密如私语，一一放出，这才上马挥缰，往前驰去。
野鹿羚羊，雁飞兔走，韩信从容引弓 ，驰马如飞。他虽不长于臂力体魄，因常年戎马，骑射却也说得上精通。刘邦见一只灰黑野兔掠过，韩信起箭射中，风神挺秀，姿仪越然，也不由喝了声彩。虽不说破，心里却暗觉这样的韩信，自己似也不必赶尽杀绝；转念却又想起韩信当年在云梦泽引用范蠡那几句“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忤逆之词，不由又有些愤慨。
正前方有两只山羊，韩信扬鞭追赶，山羊亦发足猛跑。追得两三里路，韩信始终不曾放箭，似极有耐心与山羊缠斗。体态稍壮硕的一只陡然换了方向，分头跑去。韩信回身张弓，极低着身子倚在在马颈上便是一箭，正射中山羊后蹄。不再管它，极快的回正了身子继续追赶前面已显疲态的一只。
那羊奔跑得一段，已然脱力，当下只凭本能挣命。又猛跑得几里，忽的惊觉身后追赶者驻了足。对动物之间弱肉强食而言，若捕猎者已然觉出为捕猎一物消耗太大，即使捕为餐食也无法弥补捕猎本身的消耗和付出，便会自动停步。那山羊显是感到身后猎手放弃了捕猎，长嘶一声停了下来，见韩信也不靠近，终于乏力倒地，不能再起。韩信徐徐扣稳箭尾，缓缓搭弓，朝着山羊颈脖处一箭射出，这才下马将猎物捡回，驮在马上。
才往回奔了一阵，便有一只先前放出的猎户狗咬紧咽喉，吃力的拖着那只被韩信射中的壮硕山羊向他跑来。韩信见远处猎童手上已拎了几只野兔，知是被下司咬死，当下把两只羊一并交给随从，自己重新寻找猎物。
这一次游猎极为尽兴骋怀，群臣向刘邦复命时已是天近黄昏，皆多有斩获，只是为着刘邦面子，总略输一筹。刘邦自己也是游猎高手，自然也猎得不少，却好不扫兴被韩信压过。却是因为一只下司装死伏倒在树丛中吸引嗜血好肉的大型动物，却在野猪靠近时跳起咬住脖颈，喉中不停嘶叫。韩信随叫声寻到野猪，将其射伤，自然这野猪也算是韩信俘获得来。
刘邦虽不太乐意被人压过，但毕竟之前未曾见过这等善猎善诈的猎犬，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又出言问询起这下司犬的生活习性。韩信洒然笑笑，将两条下司送给刘邦；这本是好事，却不想韩信送便送了，又接了一句“楚国地产丰富，这样的猎犬，臣还饲有若干。”刘邦一阵不快，硬按着没有发作。
按例游猎之后君王宴飨群臣，刘邦安排韩信坐在身旁右侧尊位，又频频与他开樽解裎，把酒言欢。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了些醉意，刘邦忽的小声问道，“爱卿今日拔得头筹，朕必有赏赐，爱卿可有什么想要的？珍馐美酒，佳丽玉人，统统与朕说来。”
韩信脸上有些迷糊，人却还清醒。这几年来虽不近天子身前，但凭着为将多年的直觉，刘邦对他那种既怜且恨的心思却是懂的。突然起身向刘邦一拜，低声说道，“臣若日后行事不周，不能见容于陛下，望陛下赦臣死罪，脱臣肉刑。”
在座诸人虽听不清韩信言辞，却见他突然起身又跪倒，一时有些愣怔。刘邦听得这般直白无忌之词，面色由青转白，恨不得拂袖而去。当着群臣又觉不便，只得伸手将韩信扶起，心念电转，用极低的嗓音压在韩信耳边说道，“朕依你，见天不杀，见地不杀，见铁器兵戈不杀。”
韩信心头一松，酒意又重新涌了上来，这才坐倒，重新与众人邀命把盏。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十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