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身是客》庄小舟

13、第 13 章

　　次日天气放晴，雨后初霁，尤其是在这样的一个春末夏初的时节，空气是越发的清新，连天也是澄澈的近乎透明的那种蓝色。
　　因为段翎的出现，君无双和莫少霆不得不在悦来客栈多呆一天。
　　其一是考虑到段翎的体力现在不宜远行，其二是担心段伟派来的人还没有死心，任然在附近守候，他们一但出去有可能碰到不说，也许还会暴露君无双和陆浅语的身份，为他们次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们可是不想多添什么来扰乱他们此行的目的。
　　虽然这一日里斗已经是做了严密的勘察，已经是确认周边没有什么人存在，可是离开悦来客栈的时候君无双和莫少霆还是万分小心，先由段翎易容成陆浅语的样子和君无双离开悦来客栈，而陆浅语则是越墙而出，在城外和这二人汇合，雇了一辆马车，赶往京城。
　　马车一路颠簸，行程也不算太慢。
　　陆浅语和君无双段三人没有雇佣车夫，而陆浅语和段翎又是相看两相厌，自然是不会在一个马车中，况且段翎还是带着伤势的人，这赶车的任务自然而然的也就落到了陆浅语的身上。
　　虽然陆浅语是万分的不愿，就把这个仇记到段翎的身上，但是因这君无双的缘故也不好发作，只得闷着气当起车夫，心中却在盘算到时候怎么和君无双算这笔账。
　　君无双虽然在一些问题上是愚笨的，不开窍的，可是却不是笨蛋。他怎么说也是和陆浅语相处了不少时间，两人共同出生入死过，是极为亲近的人之一，他的不快君无双自然是看的到的，心下觉得有趣。
　　君无双想狐狸一样的陆浅语吃亏不敢说的情况可真的是稀奇啊。
　　不过他也是知道真的是惹到这个人的后果是十分的严重的，所以也不敢太过分的幸灾乐祸，在段翎睡过去的时候，他就从马车中出来，坐到陆浅语的身边。
　　周围的景物倒退着，君无双觉得凉风习习，倒也惬意。
　　暗笑的看看还是沉着脸的陆浅语，虽然是这样的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臭表情，却也是十分的赏心悦目的，不损他的英姿魅力。
　　“还在不快？”君无双用手肘捣捣没有什么表情的陆浅语，笑的无害。
　　陆浅语暗自咬牙，却又装出一副不屑的模样。
　　睇了君无双一眼，哼道：“没有。”
　　“还说没有，脸都臭成这个样子。”君无双觉得他这副别扭的样子可爱到了极点，笑的更欢了，桃花眼中更是风情万种，眉梢的朱砂痣被衬得明艳。
　　陆浅语被窥破了心事，觉得分外的不自在，撇过头，不去看君无双。
　　君无双也不再说话，只是看着路边向后退去的景物，兀自出神。
　　“无双，”良久，陆浅语才开口，眼睛直视前方的道路。
　　“唔？”
　　“不管以前你和段翎的感情有多么的好，现在你们已经不是同一条路上的人，我希望你可以明白个中利害。这是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后一次。”
　　语气淡然，和他以往轻佻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只是君无双却是明白他的关心的。
　　点点头，却看到陆浅语只是看着前方的路，自己方才的动作他自热是看不到的，就看着陆浅语的侧脸道：“你放心好了。这一点的分寸我还是有的。我们只是顺路帮他一下而已，我是绝技不会将自己牵扯进去的。到了京城我们还要去找瑶瑶，而段翎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到时候就会分道扬镳。”
　　陆浅语在心中无奈的笑着：这个傻小子，那段翎的心思他竟然是一点都没有看出来。他那种人到时若是会这样就放手到也好了。不过说来也是，自己同他朝夕相处，他都没有看出来自己的心思，有怎么会看到段翎的心思呢。也不知这是福是祸。
　　陆浅语分外的无奈。
　　而车中的段翎却是睁开眼睛，目光中有着些许的冷色和怅然。
　　君无双也不想因为段翎的原因耽误本来的行程，而段翎也是急于去往京城的，对自己身上的小伤并不放在心上，所以这路上的速度到也没有慢下来，三人平安无事的到达了京城。
　　入了城门，里若瑶的生日还有两日，君无双倒是不着急的去见她，只是在天涯客栈也就是王家的产业下投宿一晚。
　　入了夜，赶了好些天的路途的三人就算是习武之人体力较于一般人好了不知道有多少却也是有着疲惫的，所以君无双就赶快的漱洗一番，准备就寝。
　　他知道自己到京城的事如果以前瑶瑶有可能还不一定可以知道，那么他们投宿在天涯客栈后，第二天她就会知道的。既然是这样，他何不好好的休息一番，等着瑶瑶明天自己找来呢。
　　君无双躺在床上的时候这样想着。
　　正当他要迷迷糊糊的睡过去的时候却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君无双心中不快，皱着眉头，只当是陆浅语来找，就情不自禁的在心中咒骂，但是也无可奈何的下床去给人开门。
　　出乎君无双意料的事站在门外的不是陆浅语，而是段翎。
　　到嘴边的不客气的话被生生的吞回去不说，连已经是翻出去的白眼都要收回来，弄得君无双是十分的郁结，可是却没有好意思对段翎发出来，只得将人让到屋里，请他坐下，又倒了一杯茶水给段翎。
　　口中道：“这么晚过来有事么？”
　　段翎本来想说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么？何况明天也许就要分别了呢。
　　可是这样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的，只是看着茶水问：“我一直都没有问过你，当年那件事过后你和莫少霆两个人去哪了？当时四大世家尤其是我们段家和雁家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去找你们都没有消息。”
　　君无双眉头一皱，显然不想讨论这件事情：“我不是说了么，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和少霆现在都很好。”
　　段翎没有想到他竟然是这样干脆的回答，原本就冷硬严肃的人，现在就觉得心里的火气烧的旺了不少，而填柴的人就是犹不自知还在自说自话的君无双。
　　“何况过去的事情就已经是过去了。有人在这几年教会我一个道理，那就是凡事要是往前看的，现在再去问那些都已经过去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也不能挽回或者是弥补什么。何况这些年我过的也不是不好的。虽然没有了亲人什么的，但是少霆还在，还有不是亲人却是胜似亲人的人陪伴着，过了不少几年没有忧虑的日子，都可以说是幸福的了。”
　　看着君无双的一脸满足的样子，段翎自然而然的将他话里面的那个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的人理解成陆浅语，原本就已经是烧起来的火气这次却是越发的厉害了，脸也就是阴沉了下去。
　　虽然这么多年都是没有和段翎在相处过，可是因着小时候的关系，在加上段翎的性格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变化的，这一点经过这些天的相处饶是君无双再过于驽钝却也是知道的，所以看到他沉着脸的样子就已经是知道了段翎心中必然是不快了。不过君无双却是不管怎样的想破脑袋也没有办法想出自己什么时候惹到了他，只是更加的郁结了。
　　就像是有时候他也会莫名其妙的惹得陆浅语不快一样。一般的时候以君无双的粗线条就归结于这样的腹黑的狐狸都是喜怒无常的。
　　不过话虽然是这样讲的，君无双也并不觉得自己是过错的一方，但是他是深知若是自己不做些什么，等待自己的后果将是十分的惨烈的，所以一般这样的时候他选择的是最简单也是最有用的一招，那就是岔开话题，一直是屡试不爽的计策可是今天在段翎这里却是似乎失去了作用。
　　所以当君无双问出“对了，你那个京城的朋友是谁？”的问题的时候，段翎阴沉的脸已经是堪比七月雷雨天气突来时刻的云层的模样的了。
　　风雨欲来，阴云满布。
　　段翎就要发作，可是在看到君无双那样一副懵懂不知的神色的时候再大的火气也是没有办法发出来了。
　　暗自咬牙：算了，这人一向都是这样的一副样子，以前就是如此，犯不着计较。
　　君无双见段翎的面色似乎是更加的不快，只当是他不想让自己知道或者是干涉他的事情，也就不再说话，生怕自己再说了什么惹段翎不痛快。不过他却腹排道：这人的性格原来只能说是严肃不苟言笑给人看上去冷淡了一点，怎么这么些年过去变得阴晴不定了呢。
　　平缓了一下呼吸，段翎在寂静的近乎没有人的屋子中开口：“你加入玉龙教。”
　　君无双早就明白以段翎的本事想要看透这点并不是难事，也做好了心里准备，所以坦然承认。
　　当然他是知道四大世家是不会对玉龙教有什么偏见的，不然当年秋水月在龙桓山庄也不会过得那样舒心，故而他也没有什么顾忌。
　　“若我没有猜错，你在玉龙教应该是有相当高的地位吧，那个陆浅语也是。你们应该就是左右二使了。玉龙教已经多少年没有下玉龙雪山进入中原武林，这次不光进入中原，还是去京城，而且是左右二使亲自出动，有什么事值得的？有这样大的价值让你们出马？若是你们的身份泄露出去，你是该知道后果的。竟然如此的不加掩饰。我是该夸奖你技高人胆大，还是嘲笑你不知天高地厚的乱来？”
　　看着段翎那好整以暇，一副我完全有耐心等你答案的样子，君无双知道今天若是不和他讲清楚，自己就不用睡觉了，在这样的方面他一向是有耐心的很，这是在小时候他做错事情的时候遭到段翎的逼问的时候就明白了的事实。
　　捡了一些可以告诉段翎的事情说了，自然的是省却了叶家背后的沐晨的事情以及一些不能告诉他关于若瑶的事，只是说了自己被若瑶所救，一直生活在杭州，也没有遇到他们派出找自己和莫少霆的人，后来秋玉白下山，他们自己联系上秋玉白，回了玉龙教。
　　“这次下山完全是为了我的私事。瑶瑶今年的生辰，少霆说为了报答她这么多年对我们的照顾就派我下山为她奉上生辰贺礼。我也早就想下山，便欣然同意。而且，我还想回雪峰山一趟，顺便在看看可不可以找出当年龙桓山庄一案的内幕。少霆说我武功有余，智谋不足，肯定是白跑一趟，所以就让陆浅语陪我一同下山了。”
　　段翎打量的看了君无双一会儿，见他一双桃花眼里是澄澈的光芒，眉梢的一点朱砂痣虽然是比小时要小却是更加艳丽了，这样的一个人转眼已经是这样的大了啊。
　　还记得小时候他就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一个小屁孩，什么都是懵懵懂懂的，虽然自己自小老成持重，小老头的模样，他是一点也不惧怕的，成天跟在他后面叫哥哥的，他面上不耐，其实却是不会丢着他不管的，小时他就对自己说过一定要好好的保护这样的一个孩子，不让他眼中的澄澈被污染。可是世事无常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了吧。龙桓山庄一夜被灭，找不到一点线索，君无双和莫少霆两个人下落不明，一开始的寻找是花了大力气的，包括在玉龙雪上下安排人，可是一次次的失望过后也就放弃了。
　　虽然他常常在梦到小时的那段时光而午夜惊醒的时候告诉自己君无双还活着，可是在白天，明晃晃的阳光下和人群里，他却不再看到跟在自己后面的那个漂亮的孩子时，就清晰的认识到他的君无双已经死了。
　　这样的挣扎了那么多年，在那天晚上就这月色透过窗户的微光辨认出那个拿剑指着自己的人的时候，他的大脑里面是一片空白的。
　　可是已经是错过了那么多年了，现在即便是两个人重逢，也已经是找不到儿时的亲密无间。他在也不是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孩子，虽然他的目光仍然的是那样的澄澈。
　　“你不问问我怎么拿回清水山庄？”
　　段翎看着君无双的眼睛问。
　　“欸？”君无双迷茫了一下，然后问道：“你不是应该很有把握的么？从小几乎就没有你不能解决的问题啊？”
　　段翎也是一愣，没有想到君无双会这样看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是应该高兴他竟然是这样的相信肯定自己么？
　　心里微微的苦涩：“我又不是无所不能的。”
　　君无双侧头细细想了一下，然后看着段翎无比肯定的道：“可是在我眼中不论是小的时候还是现在或者将来，你都是可以解决任何困难的存在。就像是瑶瑶说的这是一种对别人的信仰，盲目却也诚挚。”
　　段翎震惊的看着君无双，只见他轻轻一笑：“小的时候爹就告诉过我说段家伯伯的儿子是多么的厉害，天资聪颖，武学出众，所以在我还是很小的时候就觉得你是很厉害的人。后来和你经常的一起玩以后，就越发的觉得爹说的是真的。你总是可以理解我不能理解的东西，可以帮我做很多我想做却又不能做的事情，你还经常给我善后。”
　　说到这儿，君无双不好意思的笑笑，脸上有些温度：“所以我一直喜欢跟在你身后，就是这样的一种心态。我就是觉得你是无所不能的。”
　　段翎的神色松动了不少，看上去不像是那样的严肃而威严，显出淡淡的温情，抬起手，像小时候那样在君无双的头上拍拍，宠溺的道：“原来你是这样的看我的。如此一来，我竟然是要做到才能对的起你这么多年来的这种信仰啊。这样我会很难做的。无双。”
　　语气似喜似忧，带着叹息和欣慰，感情听上去竟然是那样的复杂。
　　君无双不快的瞪着段翎，十分不满意自己被当做小孩子看，口中嘟囔道：“本来就不聪明了，还敲。说不定我笨就是你小时候敲的。”
　　段翎眼睛一眯，凑近君无双，口气危险的问：“你刚刚在嘀咕什么呢？说来听听。”
　　君无双讪笑，心知已经是让段翎听到了，赶忙岔开话题，打个呵欠，伸了懒腰：“都戌时了，明儿还要去瑶瑶那，我都困了。赶快睡觉了啊。”
　　“欸，你还不回去睡觉啊？”
　　段翎无可奈何，只得道一声好好歇息就认命似的回房。
　　段翎离开后，君无双也就不再多做耽误，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而陆浅语此时却在看到段翎的房门关上后，对着君无双紧闭的房门暗自咬牙。
　　强自忍耐去将门后的那人拉起来狠狠地教训一顿的想法，故作镇定的关上房门。
　　回屋后的段翎则是躺在床上，一想到关门的时候看到的陆浅语的那双狐狸眼中的怒气，尤其是那怒火在自己给了一个挑衅的眼神后更加旺盛，段翎就忍不住扯出一个冷笑。
　　陆浅语鹿死谁手还不一定，你有本事就看好那个傻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