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柳清溪抄》西桥先生

4、四、往事休说

　　酒，还是那一壶。
　　南宫轩一个人在喝。
　　舒无欺只喝茶。
　　茶，已换过三壶。
　　说故事的人总是要比听故事的人口渴得快。
　　更何况，这是个很久以前的故事。
　　故事和酒一样，时间越久，酒越醇，故事也越好。
　　南宫轩在喝酒，舒无欺在喝茶。
　　舒无欺在讲，南宫轩在听。
　　倾听是人与人交往中的必备要素，也是最重要的一环，无论你是君子还是小人。
　　几杯浓淡酒。把当年多少往事，说与挚友。塞上西风乱嘶吼，吹彻几年江月，自古圆缺杞人忧。马踏关河旗猎猎，雁咴晨星天悠悠。朔气寒，衣甲透。一入江湖老可休。虽胸中若许肝胆，除君难剖。悲怆独来唱古道，长记击水中流。星垂大野走龙蛇，风磨剑刃迫蚩尤。搅不尽沧浪清浊后，发虽白，人依旧。
　　长安楼外风略略得有些猛了，刮得杨柳乱飞。
　　舒无欺缓缓道，好像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不会着急：“不夜四年，长安的那一场天火，你还记得吧？”
　　“对一个酒鬼来说，那场火相当于国殇。”南宫轩摊手给自己续上了又一杯，“不夜年，不夜天，荧惑飘摇入长安。多少美酒与佳酿，一把天火都不见。”这是那一年后长安坊间流传的童谣，此时南宫轩唱来，神色间隐有戏谑意味。
　　舒无欺看在眼里，一笑：“这场火颇多疑点，以你之智，应该不难发现其中蹊跷。一则天火之说太过虚妄，二则方圆百里独长安楼被焚，三则许家来的时机刚刚好。叶怀的黑旗军长年驻于京城与长安之间，来往费时尚可言说。许家为长安望族，离长安楼也不远，为何竟拖到与叶怀同来？”
　　看着南宫轩拈着酒杯，陷入沉思，舒无欺喝了口茶，续道：“后来我与君上闲谈时，知晓那夜，叶怀可以是在军中巡查，可以是在校场操练，可以是在任何地方，但就不该出现在长安楼前。而向叶军首传信之人，正是方缵。”
　　南宫轩愣了下，仰脖喝下杯中酒，道：“他没和我说。”
　　“他也没和我说。”舒无欺道，“有些事，多一人知晓，便多害了一人。方缵是个好朋友。”
　　南宫轩点点头，不再说话，继续听着舒无欺讲。
　　“方缵会知道此事，是因为他是龙阁九卫中人。而这件天火案，便是九卫做下的。”舒无欺讲到此处，顿了顿，脸上有一丝苦笑，“或者严格来说，是君上与九卫一同做下的。”南宫轩心下巨震，便要说话，被舒无欺扬手止住了，“让我说下去，今天好不容易开了个头，就让我说完吧。不然下次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这么大的勇气说出这事了。那夜叶怀本是被君上邀去京城，但至中途，方缵托人传信长安楼失火之事。叶军首生生勒马回头，疾奔长安，却还是迟了一步。而他在长安楼前的一声哭，也哭断了自己的前程。次日，煊帝便下令调监察司秩巡郎历长通入黑旗军，监理军务，架空了叶怀。”
　　“我不知道九卫与君上之间，暗中达成了什么样的协议。但天火案，君上的确是做了九卫的帮凶。”舒无欺道，“君上将这些告诉我，是信任我不会在外多有口舌。但我，确实是怕了那样的君上。所以，之后找了个借口，便离开了京城。后来耿成诗案，我知君上与九卫已越走越近，又打听到你被逐出，知你必来此，掐算着时日也该到了，便每日等着。”
　　任何的事情，都不是偶然。
　　南宫轩终于知道为什么舒无欺和自己重逢清溪镇时，没有半分惊讶，他总是比常人多想了三五步。但南宫轩还是摇摇头：“无欺你不该跟我说这些。”若被平贤君知晓，舒无欺必有祸降。
　　“张掖不见踪影，老杜麻烦缠身。我不和你说该和谁说？”舒无欺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而且我和你说这个是要你知道几件事，一是经过这么多年，九卫的势力只增不减，与他们斗，必须做好充足的准备；二是君上和九卫之间的关系日趋紧密，这对我们来说绝对不是好事…”
　　“作为一个小人，我从来不期望有好事。”南宫轩打断道。
　　“不过这次，我想我们有机会把坏事变好事。”舒无欺接过他的话头，道，“就在这长安楼。”
　　南宫轩何其机灵，马上联想到车二掌柜，也就是自己刚刚才知道的师兄：“我听小师父说过，车吉是带艺投师，因感念莫大先生之恩，方才一直跟随。不夜七友中，莫大先生最尊，已多年不见仙踪。”
　　“你错了。莫大先生并没有不见，相反，谁都见过他。”舒无欺道，“你也见过。”
　　“这不可能。”虽知舒无欺从不妄言，但南宫轩却十分的自负。的确，以他的眼力，以莫大先生的盛名，不可能相见而不自知。
　　舒无欺仍只是笑，忽而直立起身，面容一整，朝雅室门口拱手一揖，躬身行礼。
　　南宫轩被他弄得糊涂了，转头看去。
　　一老者缓步而入。

作者有话说

　　（5.1过后，单位事情繁多，U盘又莫名其妙失踪了一天，于是之前写的全部被我推翻重来了。所以这章拖了一天，也没有写多少。告罪。其实当初想的是第四章写不夜七友的，最后想想应该先把长安楼发生的往事写出来，也是为后文的情节做个铺垫背景。下一章会写南宫、九卫与七友的纠葛，也会写到第一章中提到的另外一个人——“南许北秦”的秦飞秦元瑾。谢谢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