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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四大名器 ...

  •   雾柳山前拒马蹄,彤云争掩红霞低。
      一钩新黛一杯酒,半盏香茗半局棋。
      驹过青梅渔歌晚,箫惹黄花杜鹃稀。
      游人只道江南好,江南梦醒无归期。

      承光十八年三月,祝缜帝驾崩,六皇子行奕即位,改元不夜,是为煊帝。
      同年,以纥王为首,江南七王起事,史称“七逆之乱”。
      不夜三年,逆军攻至天回城下,长安许家奉命勤王,联合当朝皇叔“安乐伯”吕梦迟、黑旗军首叶怀、内阁学士苏易等人夜袭逆军,又用计分而击之,乃解国危。纥王余党退守雾柳山一带,依仗地利,于拒马河多设暗刺棱桩,马不能渡。大野出身萧白芜,骋神马白驹,一跃而过,遂平之。
      同年,煊帝封叶怀为白发君、苏易为平贤君、萧白芜为清溪君,升吕梦迟为安乐侯,追封身死“七逆之乱”的许家家主许弘业为护国公,以下世袭。另有七人无意入朝,时人谓之“不夜七友”。

      一、四大名器

      “今日的阳光,倒像是和那时一样。”许轻墨抬起右手搭在眉眼处,微微眯着双眸,让松软的阳光透过睫毛筛进瞳仁,溅起灿灿的金芒,挺直的鼻梁下一片薄薄的影子散在脸颊上,浸入酒窝,嘴角划出一条弧线,斜斜往上一勾,仿佛名士荒贴最后的一笔寥落。“轻泠如水,煦暖似烛,也只有在这药茶谷底才能享受。世道凉薄,何处乐土?得此新阳,倒叫人忍不住落泪。”说话间,那洒脱似剑的眼尾一霎,已盈盈有微光,许轻墨忽而双臂一张,像是想要拥抱这片煦阳,又像是告别这个凉薄的世间,将身子往前一倾,就这样迎上那一线既暖又凉的刀锋。

      “新阳东照,风过西桥,看河上青红潮。
      半城烟水,划过一支湘竹篙。
      两岸青山解人缆,催兰舟,行破琼瑶。
      水中月,迎来红翁,送去绿媪。

      回首已道蓬山遥,尽词中字句,梦里萍漂。
      当时风华,吹散满江红蓼。
      人间最恐是苍犬,又推却,白云寂寥。
      离人意,岁岁年年,渐行渐小。”

      长安楼前柳丝成线,轻轻巧巧地将楼中的歌挽了个花,送出楼外,飘飘然飞向着江南天地之间。隔着雾柳街,长安楼对面的“陈素斋”里,一白衣公子左支颐,右手五指修长白亮,正和着这歌声在桌面上扣着拍子。对座男子一身玄色衣衫眉目清朗,正将解下的青竹蓑衣放于条凳上,听得歌声,眉峰一轩,赞道:“好一曲《高阳台》!”语罢只见白衣公子手指锵然一扣便收,留得丝丝余韵和着曲调尾音,似晴空一鹤,排云而去。
      “离人意,岁岁年年,渐行渐小。”玄衫男子望向窗外,“这等字句,不知他从何处想来?许轻墨不愧为‘江南第一等妙人’。”话说当年四公子之一的“安乐侯”吕梦迟于“五湖亭”邀“平贤君”苏易,“清溪君”萧白芜共评天下名士,许轻墨便是凭着这一首《高阳台》得三人称许,与冀北秦飞并称为“南许北秦”,“江南第一等妙人”的名头传遍天下。
      白衣公子没有反应,只定定地将目光抛出窗外,抛向北方的那一片横亘的青山。玄衫男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正是伤心崖药茶谷方向,不由叹道:“朱弦易绝,美酒易空,天下飞霜,命若转蓬。萧清溪这十六字倒真是道尽世间愁苦。谁能想到许西桥这样一个妙人竟死在‘龙阁九卫’手里,这世上当真没有好人行的道了。”言罢以拳捶掌,眉目间隐有不平之意。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总在阵上亡,江湖几个好收场?”白衣公子转过头来,抬起面前的茶杯,陈素斋中不卖荤腥,亦不售酒水,对玄衫男子道:“无欺,你在此蛰居许久,应该比我更清楚。”
      玄衫男子一耸肩,换上满脸无所谓,端起茶杯,伸手碰了下白衣公子手中的杯沿,随即仰脖灌下,砸了咂嘴。“世间不平,浮生求静。正是因为看清楚了所有,才躲到这儿来的,现在越来越觉得,夺命斧不如砍柴斧,杀人刀不如切菜刀,对了。”男子从怀中摸出一张大红喜帖,放在桌上,推了过去,“别说不够兄弟啊,喏,就在后天,到时候你可别我跑路。”
      白衣公子眉一挑,似是有些意外:“你居然要成亲了?”
      玄衫男子双手往后抱住后脑勺,舒展着宽厚的胸膛,笑道:“记得张掖那崽子经常说的那句话么?三两牛肉一壶酒,老婆孩子热炕头,此中滋味乐无忧啊!”
      白衣公子笑了,眼尾微微一弯,仿佛初春解冻的冰河,拈起喜帖放入怀中,举起茶杯,喟叹道:“想不到昔日平贤君手下第一谋士‘天策帷幄手’舒无欺竟然失算自投罗网,真是报应不爽,老天,我敬你一杯!”
      舒无欺仿佛料定白衣公子会有此番言语,只枕着手瞅着他冷笑:“你小子就这张嘴坏了多少事,如今还不警醒?要是你少说一句话,当初也不至于被平贤君扫地出门……”
      白衣公子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笑言,“人有三尺剑,我有三寸舌。我不管人死,人休管我活。”
      舒无欺也笑了:“这句话倒是很久没听到了,感觉还是很亲切啊。张掖的妙手杜子滕的酒,你南宫的巧舌我舒无欺的头,那可是曾经叱咤京城的四大名器啊。”
      “如今我这根舌头只剩插科打诨,你这颗头也一下栽进了温柔乡英雄冢。”南宫轩一手轻叩玩着桌面,若有所思,“张掖那小子借口修道不知现在在哪处山中当野人,老杜也是很久没音信了。四大名器早就成四大没戏了。”
      舒无欺倒似没那么多感触,又一次举杯,一个劲地劝南宫轩:“既非江湖人,不谈江湖事。你我今日只管吃茶,吃茶。”
      南宫轩乐了,也举杯道:“对,吃茶吃茶。”杯至唇边,却也还是不由得一顿而叹:“可惜不是酒。”
      “幸好不是酒,我的酒你可不能喝。”陈素斋的老板不知何时来到了南宫轩的身后,一欠身,俯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喝了会肚子疼。”
      南宫轩一惊,身子倏地平移三尺,一点足,从凳上旋身而起,同时骈指成剑,整个人向老板刺去!
      “好你个‘小人轩’!竟然一上来便施辣手么!”老板忿然出手,五指成爪,身子一侧,趁着南宫轩指风扫过胸前,一手向他手腕脉门拿去。南宫轩因为言辞犀利,话里藏刀,早年在京城也算风云一时,一张嘴打落了多少名人豪士,背地里也被送了一顶小人的帽子,好在他游戏惯了,也乐在其中。
      小人轩,好人舒,妙人张,老人杜。
      别人为揶揄他们而叫出的名号,也被他们四人常常拿来插科打诨,不亦乐乎。
      南宫轩乍听得来人喊出自己的诨号,又见他身形指法,不由一愣,收回“桫椤剑气”,大叫:“老杜?北太行十三响马居然没把你弄死?”言语中却明显高兴大过失望。
      “你放心,我还来得及看你作薛无双的压寨夫人。”陈素斋老板杜子滕用手弹了弹衣襟,慢悠悠道,“至少我还得敬你一杯酒,帮你解脱,不是么?”说完拿眼斜他,看着他吃憋的样子心情大好。
      南宫轩一摊手,装出无所谓的样子:“你还真是咸吃萝卜,想想你自己吧。平贤君对你很是看重呵,据说还请动了‘龙阁九卫’,到处寻你下落。你说咱四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你就没跟着我学聪明,在太行的时候,你索性该弄一具赝尸,死遁算了,怎么着也强似现在闹得满城风雨的。”
      “龙阁九卫,君上倒像是把我当做贼人缉拿了。”杜子滕显然对此早有耳闻,摇头苦笑。
      舒无欺见他如此神情,心下不忍,劝慰道:“这事我也知晓一二,不过听说出动的是方缵手下的第五卫,以他与我们四人的关系,倒也不必担心。”
      “方缵算是我们四人在京城为数不多的朋友了,我是绝对信任他。”南宫轩附和道,转念又想起一人,脸色微变,心道不好,要是此人也在,倒是有些棘手了。
      四大名器虽非骨肉,但早已生死相托心念相通,是以杜子滕与舒无欺将南宫轩的表情看在眼里,也想起了那人,二人不由相视微微一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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