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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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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下雨了
雨丝一点一滴地砸在这座城市的脉搏上,被一只唤作宿命的手拈起,穿针引线,将点滴的凉意织成一整个世界的潮湿。
城市滔天大水。
总有一两点飞进启穗中学漂亮的教室里。
在某个教室被阳光遗忘的角落,有一张课桌是属于许嘉的。
而现在,那儿空着。
天台。
许嘉抱膝坐着,坐在空疏的雨意里。
启穗中学校园里种了许多的橡树。葱茏的树冠向着天空拔节,噼啪作响。如同不断开裂的伤口,汩汩地流出绿色的血液。
突然就想起了那株沉默的橡树。那片失翼森林。
想起了那个冬至。
那个未曾下雪的冬至。
那个天使出现的夜。
而夏北离,现在在干什么?应该是走在沈璕为她撑起的伞下面吧。两人并肩而行。沈璕为了替夏北离挡雨而被打湿的肩头。夏北离心中泛起的发亮的幸福。沈璕将夏北离送到宿舍门口叮嘱她小心着凉。夏北离熟睡时嘴角溢出的浅浅的笑。
一切的一切被放大,放大成整个世界的温馨。
大大感动来自小小贴心。
雨水顺着额前的发滴进眼里,许嘉的世界瞬间失色。像是感觉出了错,色彩纷杂,有了刹那的斑斓。
眸心隐隐胀痛。
如同被雨的食指洞穿。
夏北离:
你一定不知道我曾无数次地想起那个平安夜吧。在那个夜里,在我收到的第一份圣诞礼物里,在天使祷告的阵阵钟声里,幸福瞬间破土而出、发芽、抽枝、纠结成一整个天堂的跌宕。
天使找到了自己的翅膀,回归天堂。
我在地上仰望,渐渐目盲。
----太子许嘉
连续几天的雨。
这座石头森林的每个角落都充斥着泪水的气息。
天堂的眼泪。
沈璕打篮球联赛去了。夏北离开始了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听课一个人做笔记一个人开心一个人沉默一个人在做着这些事情时想着沈的生活。沈璕也会时常发一些诸如“天凉了注意身体”“感冒了要吃药”之类的短信来让夏北离感觉幸福近在手畔。
“下雨了,记得带伞。”手机一阵轻微的震动。
夏北离笑了。将短信储存,回了个笑脸。
走进教室,夏北离看了一眼旁边的座位。空荡的。属于许嘉的座位。
许嘉已经几天没来了?
夏北离没深想,因为老师来了。赶紧从包里拿书,却不防碰翻了桌上的书。
落了一地。
一封信飘然落出。
如同断翅的蝴蝶,终究飞不过沧海。
•二十四、给夏北离的一封信
“夏北离: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封信。就像我不知道何时才会有人听懂我的世界。
曾经看过一个故事,一个男孩非常喜欢房东的女儿,只是简单的暗恋。男孩没有勇气开口,也不知道如何开口。有一天,他看见女孩在院子里劈柴,很累。男孩走了过去,问:‘你可不可以把斧子借给我?’女孩说:‘我只有一把斧子,给了你,我拿什么劈柴?’男孩说:‘你把斧子借给了我,你就再也不用劈柴了。’
曾经也想过,有一天,一个自称‘太子’的傻子站在你面前,问你借斧子,你会不会借给他呢?
可惜终究没有。歌词里说:‘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也只是想想而已。一切的一切都死在了曾经斑斓的梦境里。握在谁手里的水晶球早已破碎,碎成千万光斑,被时光埋在出口的瞬间。
而那把斧子,也早已锈迹斑斑。
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你身旁了,我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看着熟悉的夜空。还是会时常想起那个冬至的夜晚,你像天使翩翩降落在我面前。可是我的千纸鹤却再也飞不回从前。我依然会在每个星光降落的晚上想起你,在街上听到《飘摇》,也会有片刻的失神。
因为曾经有个天使般的女孩在我耳边轻声哼唱过。
那颗‘心’我一直留着,虽然你再也没提起过。随身带着,因为你说的随时检查。留着,像是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当你忘记我时我可以提醒你的理由。
现在的你,在沈璕身边是幸福的吧。
太子刘骅有首歌是这样唱的:‘幸福时候,别来找我,带着你的快乐和他一路往前走;不属于我,我不会难过,我知道,有一样的天空;幸福走后,记得找我,我会紧握拳头把那伤心都赶走;你要记得,记得有我,默默地为你一生的守候。。。’
从小到大,由于父母工作的关系,一直在学校间转来转去,亲历了一场又一场的离别。终至麻木。这是命,我告诉自己说。
离别。离。别。
而当我在从未下雪的冬至看到满天飞雪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该改变了。
我决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如同一个固执到幼稚的傻子。
即使你离开。
自己还是会守在原地,等你的一个转身。
离爱一个转身的距离。
可是,永远太远了。当刺猬爱上玫瑰,两根刺的距离把时空拉得模糊。我们谁都给不起,也要不起。
Forever i夏北离 never.太子终究不是段臣风。
---太子许嘉
P夏北离:你的生日礼物在我的书桌里,礼物丢掉不吉利。生日快乐!”
夏北离打开许嘉的书桌,一个紫缎面小盒映入眼帘。
如同人们深藏心中不为人知的伤口。
“其实,雨是被上帝遗弃的孩子。寂寞的孤单天使。带着一生和一身透明的泪摔死在地面上。总有几滴血沾在人的衣衫间。那些在雨中独自行走的人是孤单的,寂寞流成了他们冰蓝的血液,汹涌出空洞的回响。那些倔强的孩子在雨中悄然长大,雨是他们的徽章,上面刻着复杂的图形。”
一句话在夏北离耳边盘旋,扇着洁白的翅膀。
只是太子,那个曾经说过这话的男孩,现在是不是也行走在雨中呢?
二十五、太子日志(三篇)
四月十七日 Alone
一个人走,一个人想,一个人哭,一个人笑,一个人对着自己的影子讲话,一个人喝着绿茶,一个人荡着曾经和你一起走过的那条长街,一个人哼着莫名心痛的旋律,一个人仰望天空,然后发现天真的是空的。
仔细想想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一个人地过来了。
一路晃荡,晃过塑料瓶中点滴的绿色,晃过衬衣飞扬的下摆,晃过我十七岁的孤单和十八岁的习惯孤单。
Alone is what you are,and what you are have been.
从英语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孤独就是你,你一直都是个孤独的人。
在穿越那些橡树沉默的影子的时候,遇见了白苏。没有丝毫的尴尬。我们坐在时光的阴影里谈着曾经懵懂的过往,看着大片大片的年少轻狂在青春的荒野上飞扬跋扈。
曾经在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作者说,爱与喜欢不同:你不能直视心爱的人的眼睛,却能欣然迎接喜欢的人的目光;当心爱的人哭泣,你会一同落泪,而当喜欢的人哭泣,你会停下来安慰;爱的感觉源自眼睛,而喜欢的感觉源自耳朵;所以如果你不再喜欢你所喜欢的,你只需堵上耳朵,但如果你试图闭上眼睛,爱便会化作一滴泪水,永远留在你心中。
眼前又出现了夏北离那张精致的面庞,如同一个烙印在心里打下了印记。
我离不开。也舍不得离开。
带着天使的印记上路。
四月二十日她的鹅黄、我的淡蓝
不知从哪天起,有了记日记的习惯。已经换了三个日记本了。
第一个是蓝色封面,整个画面流动着忧伤的淡蓝。记得买这个日记本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路过书店,第一眼就看见了这片蓝,如同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连时光也无法逃逸。买下它是因为封面的网球王子,摩羯座的越前龙马。夏北离有个笔记本,也是一个样式。只不过她的是一片明亮的鹅黄,越前龙马正挥舞着球拍幸福地流汗。一如夏北离开朗的性子。
而我的越前龙马,安静地看着我。
淡蓝与鹅黄。
五月一日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
放假了。
下午挎着书包一路漫无目的地晃荡。眼前的景色渐渐熟悉起来。
朱红凹凸的大门。斑驳了铁锈的栏杆。安静的泥土操场。缺了拦网的羽毛球场。
转过墙角,在一棵树上找到了曾经刻下的字,一笔一划刻出的铿锵与坚定:夏北离,never 夏北离ay give up!
鹿屿。
原来冥冥之中真的有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天尽头,思念的齿轮咔嚓作响。听人说,困在思念里的人如同没有了壳的蜗牛,走的每一步都是伤。我就是这样伤痕累累地爬开,再回来。
望着紧闭的校门,突然想到,夏北离她们应该要放学了吧。差不多有一个月了,他们有没有想起我呢?她,有没有呢?意识到自己想法的可笑。在夏北离的世界里有千千万万个太子,可段臣风只有一个。心中有了排山倒海的疼痛。甩甩头,走吧,太子只不过普通朋友而已,还等在这里干什么?
脚却固执地立在原地,如同风化千年的化石。
铃声如潮水一寸一寸漫过脚背。
背后响起了熟悉的在梦里反复出现的声音。
转身,夏北离叫我,太子。
原来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就是一转身能看见你。
二十六、一个爱情习题,一种未完待续
失翼天堂。五月五日。
Bandari的《Star of Baghada》环绕在每个人身边,凝成眼中化不开的浓雾。雾中,人们分不清彼此,只凭着记忆中恍惚的片断说出了未曾说出口的话,牵起了没有牵过的双手。
西夏将左手的绿茶递给许嘉,将右手的青苹果汁给了夏北离。
同样的颜色。
颠倒的结尾。
夏北离望着窗外来来往往面目模糊的行人。
许嘉将玻璃杯逆光旋转着,折射出跌宕的暖绿。
两人都没有说话。
时间在刻意保持的沉默中被拉得冗长。
许嘉将杯子旋转成逆光23度的时候,夏北离安静的侧脸映入了茶里。
一片盈盈的绿。
当落日的第一缕夕彩划入夏北离清亮的瞳仁时,夏北离转过脸,却看到一张不知所措的脸和一双慌忙移开的眼。如同孩子深藏着的心爱的玩具被人发现。
“太子,”夏北离注视着许嘉,“如果我说我有一段时间真的曾喜欢过你,你会相信吗?”
许嘉轻轻一怔,避开女孩的目光,望着窗外那片提早结束了生命的绿叶,打着旋儿,死在了大地的怀抱里。
男孩轻轻摇头:“我不相信,却很想相信。”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顺着逆行的眼泪,浇灌着大脑皮层深处弱不禁风的回忆,死在群山万壑之间。
时过境迁。桑田流成沧海,汪洋填成高峰。那点滴的温暖埋在了寒武纪的冷风中,再没人提起。
“这个。”许嘉张开了紧握的手。掌心一颗小小的石头。红色石头。
“给你。”
“对不起,太子。”夏北离摇摇头,没接。
许嘉将石头放在女孩面前。
“我知道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我知道。一草早就跟我说过。谁都没有错,说什么对不起呢?其实对我,你永远都不用说对不起的。曾经听过一个故事,鱼爱上了飞鸟,每当飞鸟飞过的时候,鱼总是奋力跃出水面,只为看飞鸟一眼。而飞鸟永远不知道有一只鱼在它飞过的时候都跃出水面看它,难道能说飞鸟残忍吗?我不是鱼,你也不是飞鸟。但我们却陷入了飞鸟与鱼的绝恋。就像太子对小希说的那样,我一直都知道答案,只是想从你口中听到不一样的回答,可结果还是一样。一直承认自己是个傻傻的乞丐,怀揣乞求来的敝帚自珍的幸福,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催眠。可最后,梦还是会醒,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谁也无法改变。”
许嘉一口气说了很多,抬头望着天花板,灰尘簌簌地落下来,砸在脸上,如同下了一场大雨。
六月的雨,很狼狈。
其实,我们之所以会觉得站在雨中的人狼狈,是因为我们分不清,他们脸上流淌的到底是雨水,还是他们不可告人的眼泪?
许嘉顿了顿,眼前出现了那封撕碎一切的信。
碎了的东西,再怎么粘,也会有痕迹。
心也一样。
狂风过境,一切捉襟见肘的安慰,一切冷暖自知的年岁,一切的兵荒马乱,一切的月圆月缺。
一切的爱恋。
全部破碎。再也拾不起。
“习惯了早上一睁开眼就想着你;
习惯了晚上在树下看者你离开;
习惯了早上为了替你买早饭而提前起床怕早饭凉了而一路狂奔;
习惯了晚上买两颗糖第二天给你时却说是家里的;
习惯了为你跑遍全城去买一本书;
习惯了在你生日前几个月就开始准备礼物;
习惯了帮你开□□收发留言以致于你改了密码后好几次被键盘硌得手指生疼;
习惯了晚上为你写大段大段的歌词和整篇整篇的日记;
习惯了在想你的时候写你的名字结果写完了三个作业本;
习惯了在星期六下午去河滨公园只因曾和你在同一时间去过一次;
习惯了在做着这些事的时候哼着《飘摇》;
习惯了在哼着《飘摇》的时候想着你。。。
这些都变成了我生命中雨飞雪飞花开花谢的印记。
曾几何时,真的以为自己是段臣风。后来明白,太子终究不是段臣风,也不可能成为段臣风。
如果太子这一生等不到一个像小希一样的女孩,那他会与时光一起垂垂老去。
时光没有权利阻止我等你。
虽然你们正以相同的速度离我而去。
我会等你。”
许嘉饮尽杯中茶。
二十七、太子日志之天堂地址不详
五月五日天堂地址不详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漫长到让我们忘记了什么是等待。
只剩一个依稀的容颜,消失在沉沉的暮霭中。
今天说出了长久以来不敢开口的话。带着飞蛾扑火的决绝。
飞蛾扑火时,一定是极快乐幸福的吧。
浮云纠结成无人可解的谜。分分合合,聚少离多。
门关了又开开了又关以为你回来,我还在你不在从天黑等到天又白。思念流成忘川,飞鸟无法泅渡。
假期里随父母去爬山,山上有很大的雾。迷迷蒙蒙地,让人看不清来路与归途。真的很想活在这一场雾中。世事一场大雾,人间几度秋凉。在雾中守着自己安静的山洞,安静地沉睡,安静地笑。不哭。不闹。有的只是细心呵护的沉默。沉默的人都是善良的。洞外翻天覆地飞沙走石兵荒马乱惨绝人寰也沾不上衣襟。
在下山的路旁拾到一颗石头,很特别的红色。如同这个灰色空间仅剩的一点鲜艳。
发现世界是平衡的。身边的位置就这么多,有人要来,就必然有人要离开。
就像,我拾到了红色石头,却将那颗“心”丢失在了过往的某个角落。
于是返身去寻。在一株木棉旁找到了,它如同沉睡的婴儿,面色温润。心尖锐地疼起来,像是握着蓬松的海绵以为可以这样永远地柔软下去,却不防被里面藏着的针尖刺破了皮肤,注入疼痛的毒素。一点一滴,直到忘记了什么是疼。
于是就那么疼痛而倔强地握紧,不放开。
悲伤假如忘不了,不若就看着它裂好了,总有裂到底的时候。
爸在山下唤我,转身,一脚踏空。
天旋地转。天昏地暗。
醒来时感觉“心”还在手里,放心。
睁开眼,一整片荒芜的白像是被人突然擦去的记忆。空荡荡的难过。那是一整个世界的尽头。陌生的词语突兀地灌入耳中。突然降临的暴雨,瞬间决堤的洪流,将一切冲得四分五裂,片片破碎,猝不及防。
天生视网膜偏薄。晶状体受压变形。视神经被压迫。
可能从此失去视力。
医生叮嘱了我几句,注意保护眼睛,不要让强光直射,不要用力看东西,不要让眼睛沾水。
其实这一切都应该有先兆的啊。医生转身离开,带上房门的时候自言自语。
于是想起了每天睁开眼时瞬间的斑斓。原来上帝早已将一切写好,用线穿成闪亮的岁月。和荒草般的心事。
在离别的时候,我没有再看夏北离一眼。就这么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失翼天堂。
夏北离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我停在了街角,将自己深埋在转弯的阴影里,一直注视着她。很用力地记住。
看着她对着空杯子发呆,看着她起身时叹了口气,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了长街那头。如同天使找到了丢失的翅膀,回归了天堂。
而我的年轮,死在了长街这头。
人群如游鱼面目模糊不辨方向。
我站在天使曾经降临的地方向你仰望。带着紫槿的清香。
哪一条路能够到达天堂?
没有人知道。
天堂地址不详。
顷刻间,大雨滂沱。
我站在雨中,用力地望穿一整个世纪,却望不到你。
眼中全是潮湿的信仰。
二十八、不是结局的结局
最后,让我用曾经看过的一段话来结束这个漫长的故事吧。
灯笼易碎。恩宠难回。
会者定离。
会相遇的人一定会分离。
所以,有缘分牵手的,就别轻易放手。
Never say give up.
永不言弃。
From never to forever.
从虚无到永远。
目盲的许嘉虽然看不见了大陆。夏北离的名字却是他心中永恒的岛屿。
却怎么也拼凑不出一张完整的版图。
只有期望那几百万年一次的造山运动将它们挤压在一起。
褶皱隆起绵亘的山脉。
你是整个世界的独一。
我却不是你的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