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城事》西桥先生

4、第 4 章

　　“事儿，《顾盼影事》后续什么时候截稿？”

　　蓝白即时通图标在屏幕右下角“嘀嘀”地叫着，提醒着坐在电脑前的主人有新的信息来到。一身OL职业装的女子一手点开消息，刚瞄了一眼，就听到隔了三个座位的薛婷唤道：“顾盼，有客户电话找！”

　　“告非。”顾盼嘴唇一皱，吐出两个无声的音节，迅速关闭消息对话框，同时随手最大化一个表格文档作为掩护，拿了一支水笔和一叠白纸离开了电脑。

　　五分钟后，屏幕那头，有些微凉的蓝色光线在一张脸上晕染开来。

　　秦雅看着毫无动静的对话框，抿嘴一笑：“又摸鱼去了么？”伸手取过右手边的蓝色格子玻璃杯，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白水，一边细细唾饮，一边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新一期的《顾盼影事》，想着自己第一次与网络对面的那个人相遇的时候。

　　那时候秦雅还是“水榭听香”文学网站的一个小编辑，每天都重复着同样的工作，看文，点评，筛选，然后报审。每天不是看把时空当筛子的穿越，就是看把历史当瞎子的架空，最惨的就是把自己当疯子把读者当傻子的所谓青春疼痛悲伤小说，整个人已经纠结到了一种物我两忘一纠还有一纠纠的程度。

　　那天秦雅一如既往移动着滑鼠，皱着眉头在诸如《我在宋朝当王爷》《我的青春我的痛》之类的名字中晃悠，如同监狱长背着双手巡视着她手下的一群肮脏不堪的罪犯，有时会看哪篇文太白痴，便会随手封它个几天，就像手里的警棍指到谁就被拖出来正法。

　　正当秦雅监狱长做得起劲，网页左上方的一个邮件图标亮了亮，表示又有新人的注册信息进来了。秦雅打开邮箱，看了看新人ID：“顾十二”，不禁嘴角抽了抽，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但这ID名也真新鲜了点。照一般文学网站的规矩，新人申请注册通常会提交一篇3000字以内的文字，可以是成篇，也可以是长篇的简介，“水榭听香”当然也不例外。秦雅拖动鼠标，拉到下面的信息栏，迎头便看到了四个字：“顾盼影事”。

　　看腻了那些小白题目，这四个字让秦雅心中一动，饶有兴趣地看了下去。

　　这一看，便是半天。之后，秦雅便向上层递交了一份《顾盼影事》的复印件和一份关于策划出版的建议书。在策划书批下来的当天，秦雅就和写手“顾十二”，也就是身在荆南的顾盼取得了联系。

　　照顾盼的想法，《顾盼影事》是分卷架构，每一卷以一个独特的地方为主写作，串联起来却是一整个故事。虽然还未完结，但因为每一卷都能独立成章，所以也没什么特别麻烦的地方。更自第一卷以黑龙江镜泊湖为题的《蝶湖之伤逝》出版发行以来，便以其潇洒肆意的文笔，精彩绝伦的想象，细腻具体的描写，神奇瑰丽的风光一举拿下了网络销售排行首位，引得无数读者追捧追看。之后几月更以惊人的速度接连创作了《谁与天荒》、《水险》、《山哀》等卷，引领一时地域传奇热潮。

　　之后，顾盼便对外宣称闭关，《顾盼影事》系列暂停。外界一片哗然，更有甚者猜测顾盼已经江郎才尽，《影事》系列多半难以为继。一时网上议论纷纷，褒贬损益，不一而足。就在人们快要渐渐淡忘这件事，淡忘这一个系列，淡忘顾盼这个名字的时候，她又以一卷新的《顾盼影事》重出，开篇在“水榭听香”主页刚一公布，点击阅览人数便已然破万。

　　但这次以《望月城事》命名的《顾盼影事》和以往的几卷有着本质的不同，虽然有了“水榭听香”文学网站三名签约实力画手伯爵、Vivian、断夜游人加盟插画的制作，但谁都知道“望月城”这个地方事实上是不存在的。曾经也有人试图去寻找这个地方，但最终无功而返。顾盼还为此特别放出一段关于“望月城”的声明，证明这个地方只是存在于她的想象中，请大家不要浪费不必要的时间和精力。

　　“她以往文中仅有的诱人的纪实已经消失，她已经沦落到书市上所谓‘穿越架空’一系的泥潭中去了。”著名评论人清痕将看了一半的《望月城事》扔在了一边，声称再也看不下去。

　　“现在很多所谓的天才型写手，其实也只是一时的流星，靠一点小才气赚的满满当当后，便泯灭众人矣。”文坛资深作家白扬撰文写道。

　　虽然有这么多批评诋毁的声音，但《望月城事》在发行后第一周的打榜中仍然高居榜首。

　　其实秦雅在看到《望月城事》样稿的第一眼后，也是这样的感觉，但是现在作为顾盼的专职责任编辑，她仍是尽职尽责地将全文通篇看完。然后她毅然决定报请出版，而上层考虑到前几本的销量，决定继续打《顾盼影事》的名声，批准出版。《望月城事》发行后，秦雅面对外界的非议，一律回应：“我只是从它里面看到了顾十二在《顾盼影事》中一直贯彻始终的一点意思，而没有偏离。”

　　事实证明了，虽然《望月城事》在所谓的专业评论家作家那里不受待见嘘声四起，但在读者中仍然广受好评。有读者甚至声称《望月城事》超越了以往的几卷《顾盼影事》，当然更把目前书市上所有的小白文甩下了十万八千里。

　　当秦雅把这些消息发送给顾盼看的时候，顾盼只是象征性地嚎叫了几声，便又被同事叫去工作了。

　　这个时候秦雅看着屏幕上的蓝白对话框，便会想象顾盼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她的脑子里有着和自己所接触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而那个世界最初是怎样形成的呢？

　　作为顾盼的责任编辑，许多人以为两人已经完全熟识了。事实上，秦雅和顾盼说不上多少话，一般只是询问写作进度而已，偶尔会问问彼此的近况如何，但都是点到即止。秦雅对于顾盼具体的印象，只有今年四月的时候看到的一张照片。那是顾盼的一个朋友拍的，在荆南的一个湖边，两棵落着樱花瓣的树下，顾盼一身褐色的长衣，围了条薄巾，拿了手机认真地在拍着樱花，却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颇有点《断章》的意思。

　　“叩叩……”几声敲门声打断了秦雅的思绪，看了看表，应该是叫的外卖到了，开门付了钱，服务员走后才发现外卖上有附送一个粉红色纱巾缠住的小袋子。

　　“恩？什么时候外卖也有赠品了？”秦雅笑笑，将纱巾解掉袋子打开，从里面掉落出来一张纸，捡起来一看居然是张车票。

　　“2039年6月22日，晚八点，F8K41列车，寒武北——望月城，人数1人。”

　　背面居然有自己的名字，秦雅愣了下，随即认为又是哪个《望月城事》的热心读者寄来的同人周边，也不以为意，将车票放在电脑旁，打开外卖，恰好顾盼工作完回了消息，便把车票的事和她讲了、

　　“诶？我也有收到诶。”对话框里跳出这么一句，“刚刚薛婷让我接电话，然后就送到我公司来了。”

　　“你也有？”秦雅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简单。

　　“不只我，送来了两张。另外一张上面写着薛婷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