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柳清溪抄·番外集》西桥先生

2、番外·长安楼

　　“雁儿落，雁儿落，雁儿落尽星柳色；
　　星柳色，星柳色，星柳色凋十六过；
　　十六过，十六过，十六过逝容颜殁；
　　容颜殁，容颜殁，容颜殁得孤鸿歌；
　　孤鸿歌，孤鸿歌，孤鸿歌笑金门客；
　　金门客，金门客，金门客数千秋错；
　　千秋错，千秋错，千秋错属江湖多；
　　江湖多，江湖多，江湖多少知己诺；
　　知己诺，知己诺，知己何处人空说；
　　人空说，人空说，空说当年雁儿落…”

　　江南雾柳山清溪镇长安楼中，有一张靠窗的桌子平日里总是空着。
　　有客人进楼，小二引着入座时，也总是会绕开这一张空桌。
　　因为那是掌柜的特意嘱咐过，无论何时都要留着的。

　　每到深秋白露时节清晨，掌柜的总会去酒窖里搬出一坛私藏的老酒，抱着酒坛一个人晃晃悠悠的坐上那一张空桌，吩咐伙计们摆上七个古旧的粗砺碗，给七个碗里斟满酒，然后一坐就是一天。
　　这一天内，无论楼里生意多么忙，也不会有人上前去打扰他，所以事务都由二掌柜负责。
　　而掌柜的就是那么直直的坐着，深深的看着七碗酒。
　　直到深夜。

　　白日里的天光像是被追逐着四下逃散，黑夜主掌了生灵。
　　这时，二掌柜的会亲自点一盏油灯，放在空桌上，然后退去。
　　退去时总会听见掌柜的嘴里喃喃着一句：“又是一年…”

　　然后，便端起酒碗，唱起了这一首老歌。
　　唱一句喝一碗，喝一碗再满一碗，回转往复不停。
　　而每每唱到“空说”一句，掌柜的总是骈指一扣身旁的墙壁，突地一声，墙壁上便陷出一个小坑。坑浅浅的，像是一个个酒窝，装着满满一腔的故事。
　　到最后，一坛酒喝完，掌柜的双手往前一伸，将七个空碗扫落在地，碎成一地丁当的褐黄。他就这样将头沉沉的埋在双臂之中，显出一头斑驳的银丝，哼着最后的几个调子，渐渐睡去…

　　“江湖二字，写来易，画来难；
　　江湖之人，别离易，相聚难；
　　江湖一句，说来易，做来难；
　　江湖一世，入时易，出时难；
　　不入江湖，不握长剑，
　　不思故人，不见长安…”

　　梦里，有人问他，这世上最好的酒是什么？
　　他笑着说：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