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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E中谜案(六) ...

  •   [六]
      你有没有过一片空白的感觉?
      像是一个人单枪匹马站在满是尸骸的战场,逐渐发黑的血液汩汩地翻滚过你的脚背。
      又或是对着满堂空座,寂寞地挑指拈断了最后一枚琴弦,点出一声萧瑟。
      像是怔怔的看着一幅丹青渐渐收尾,最后翻腕抖下了一片寥落。
      又或是看着一篇起伏跌宕的文章过了前戏,就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完”字。
      将军空百战,雅士断琴弦,丹青枯新墨,文章落尘寰。
      就似做了一场混沌的梦,大梦谁未觉,梦里犹江南。
      而如今,这梦该醒来了,只那些在梦里哭笑在梦里悲欢的人,是否会在梦醒时怀念起梦里的年岁,又或是只剩一轮空月,在,江南无题处,还照玉门关。
      顾惜朝身为七星探长,虽平日里行事雷厉,手段迅疾,好似一枚钉子,钉进黑暗最深处,势要在那沉寂千年的黑暗中破开那一点清明。但在他的骨子里,却流淌千载的魏晋血脉,或风雅似一片清泠泠的月,悠悠的漂浮于青空之上,九天载萍梗,三世过一生,人看我寂寥,我看人浮沉;或狂诞若一柄开锋的剑,利灿灿的闪斫于排浪之中,得意放歌笑,失志且醉倒,我生对烈酒,苍天何公道!
      侦破过很多神猜鬼迷黑白纷杂的异能案件,也看遍了许多兄弟阋墙生死反目的俗套情节,顾惜朝却总学不会像苏梦枕那样处之淡然,也学不会像方应看那样乐在其中;他没经历过红袖刀的风浪,也没体味过血河剑的嗜烈。他所有的只是几柄小斧,他甚至没给小斧取一个像“血河红袖,不应挽留”那样像样的名字。刀剑一出,总是一闪即过,就算沾上对方的丝缕情感,也总是会毫不怜惜的随着锋刃抖落。斫进人最深处却是小斧,凌厉而出,裂皮分骨,而带出的情感往往也最深。每每在夜里感受着斧刃上散出的异能气息,闭上眼,总是能感觉一个个故事出现在自己眼前,每个人的眉眼都清晰无比。即使睡过去,也能在梦中继续。被这样的梦困扰,顾惜朝总是睡不好。杨无邪曾经建议他接受催眠治疗,被顾惜朝拒绝了,那样在他心中是一种逃避。而逃避、退后一类的词,顾惜朝的字典里从来都没出现过。
      于是,他只能面对。
      面对的结果是,梦里更深的折磨。
      但是人的□□总是不如内心坚强,久而久之,顾惜朝的身体受不了这般的折磨,自动开启了防御机制,对那些记忆在梦醒时进行强制忘记,所以当他睁开眼总是会看见一片斑驳的空白,就像曾经有很多事你眼睁睁的看着他发生了,伸出手却什么也抓不到。
      而现在,顾惜朝并非梦醒时分。
      甚至,他已经有几个晚上没有合眼了,并非是因为E中案件,再大的黑暗局面这颗银色的顾钉子都能打破,他有这个自信。
      但他还是看到了那一片熟悉的空白,空白化为一纸素帛,垂在他的眼前,一滴墨掉了下来,渐渐晕开,勾转逆落,大实大虚之间,显出的是梦里的一个身影。这是个很特别的身影,顾惜朝忘记了梦里所有的事,但却忘不掉它。仿佛一个人用尽全力想要嵌进他脑子里的记忆,那么深刻。但这份记忆并非从来就有,而是近几天才突然出现的,而且越接近成都,身影越明显,就好像一个人在这里等上千百年的思念,化作一只手,将他牵引而来。
      顾惜朝几乎可以确定这身影是一个他很熟悉的,而且对于他的一生至关重要的人,而且在洛阳七星古楼外的模糊脸庞,E中校长室外的深邃眼神,都属于这个人。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它身上那种命中注定的气息,是朋友,还是对手?墨迹寥寥落落,在他眼前翻腾。就是因为顾忌着这个身影,所以直到现在,他也没对余大目动手,反而任着思绪越飘越远。
      这对于余大目显然是个不可多得的时机,眉目粗狂的他嘿然一笑,双掌一搓,一个与之一模一样的身影瞬间从他身上分离出来,扑向杨无邪,而他自己则反手一背,从背后斜拉出一柄太刀,双手紧握,一声呼喝,对着顾惜朝劈斫而下!
      顾惜朝正沉思间,眼角忽觉有光闪动,回神时余大目刀劲已到面前,双臂一挥,顺着刀势向后激荡而出,动作间只见太刀刀柄用黄色丝绳紧缠,一眼看去,几有十一二圈,而所用目贯与刀柄大小略等,已明白了几分,转眼又见目贯之上隐约铭着一个家纹,形似两顶黑墨的斗笠相叠而成,色略新,应是后来添上去的。若是只见到这把太刀,顾惜朝可能还不能确定,而见到这样式的家纹之后,他笑了笑,挥手一格,淡淡道:“连也斋严包的爱刀肥后守秦光代,柳生家的二阶笠家纹,原来阁下身兼贺茂柳生两家之长,看来贺茂保宪是下了血本了。”
      余大目听得此言,眼里收了轻视,收刀,颇为郑重的对着顾惜朝一点头,慢慢道:“柳生斋十郎。”
      顾惜朝也一点头,心下已有了计较,扬声道:“柳生新阴流千古名传,君之修习仅半至内外两传,今日料难脱身,不若此时束手。”
      柳生新阴流乃是江户时代最大的剑术流派,自柳生石舟斋宗严将上泉信纲所创之新阴流发扬变化以来,再由天才武者柳生十兵卫不断发展完善,分内外两传。内传分参学、九箇、燕飞、天狗抄、奥义之太刀、大转、小转、两刀、夺刀法、二十七箇条截相,外传分相雷刀八势、中段十四势、下段八势、后雷刀十三势、小转变十三势、续雷刀二十一势、外雷刀三十一势等。以柳生斋十郎之资质,确仅到天狗抄•二人悬与后雷刀十三势,听得顾惜朝一眼便看穿喊破,心中不免一惊,抬眼细细的看着顾惜朝,双手不由得紧了紧。
      其实顾惜朝并非看出他行藏,而是明白自平安社一役以来,日本实力大损,贺茂保宪势必会让剩下的好手留守本部,而其他无太大实力的小角色又不能奏功,故远赴中华的必然会是实力中等之辈,这样一来即使失败,也无多大损失。这是从外面条件来看,而从柳生斋十郎个人条件来看,他精通药理与忍术,又兼习贺茂一系的阴阳术,心系庞杂,导致自己柳生家本门的剑道势必不会太过精进,单看他杀死温亮郁的手法便知道他对于自己的剑道之术也是并无多大信心,不然以柳生新阴流的名头,倒也未尝不能一击奏效。故而顾惜朝说他修习仅半,他的反应更证明了自己猜测无误。
      柳生斋十郎道:“不来不去,无死无生。”
      顾惜朝一笑,续道:“今日此地无云万里晴,他朝月上峰顶君乡可明?”
      柳生斋十郎不再言语,只又一刀向顾惜朝斩来,似是带着无死无生的绝决。顾惜朝冷眼相看,心知此招绝非如此简单,故探手入怀,握紧小斧,引而不发。果如其所料,斋十郎刀至中途,忽而双手一松,将太刀向着顾惜朝投掷而出,同时双手再一合,指尖抵唇,嘴角颤动。
      “阴阳咒!”顾惜朝眼见一代名刀在自己眼前腾出一片青蓝之光,辗转变化成一只黑狗模样,眼若雷劈,爪似剑磨,一张口向自己咬噬而来。看着黑狗的爪牙大小,顾惜朝忽然明白了造成温毒胆颈上齿洞的罪魁祸首便是这只孽畜,同时也明白了一件事,“你竟然将柳生宗主爱刀炼成了式神!”荤腥的鼻息已喷至他面门,当下间不容发,顾惜朝双臂一振,一招“分潮刺水”施展而出,一斧斩向黑狗双眼,一斧横切黑狗喉咙,同时腰往后一折,竟是一式“倒卧铁板桥”,一足点地,一足直直往上踢向黑狗肚腹。
      只见黑狗一偏头避过了喉咙,却只避过了一只眼,血从眼窝中喷涌而出,呜地哀鸣一声,肚腹更接着中招,飞过顾惜朝的头上,朝着前方摔落。
      仗着灵巧的腰力,顾惜朝一腾身立了起来,看着黑狗右眼窝流出的红白血浆,不由叹了声,心想,若是白愁飞在这儿便好了,此狗是名刀肥后守秦光代幻化而成,幻化时有青蓝之光,或是属金或木。白愁飞是自然系异能者,必然有法克制。
      黑狗渐渐伏身,一只独眼紧紧锁住顾惜朝,利爪用力,几要嵌入地面。斋十郎口中咝咝声更疾,黑狗被伤激发了血性,更受咒术之力,蓦地一声短嚎,脊背猛地一直,作势欲扑。
      正当此时,顾惜朝突地觉得一道火龙打在自己后背,钻入自己体内,身子猛地一热,一声龙吟,他惊讶地听到自己的声音变了,变得粗犷生豪,似是带着龙行九天、挥戈天下的气势,而这种声音,居然是这么的熟悉。
      那个梦中常出现的,怎么也忘不掉的身影!
      龙乃天下至尊,那黑狗四肢渐渐开始颤抖,顾惜朝再喝:“无知孽畜,滚!”黑狗被激得一声尖叫,声音里满是恐惧,忽而低头蜷首,复又变回太刀原形,只是那清洌如水的刀锋上已龟纹遍布。身后传来斋十郎的哀嚎。
      顾惜朝虽清明如常,但所作所为全不由自己,心下诧异,问道:“你到底是谁?”
      一旁的杨无邪窥得空,扬手将斋十郎的分身毙于掌下,转头见顾惜朝似自言自语,而斋十郎眼中狠色一现,咬破双手食指,将血点在嘴角,嘶声厉呼,十指化作利剑,往顾惜朝背后刺下!
      “小心!”杨无邪救之已不及,惟有出声示警,顾惜朝忽而感觉全身一空,刚刚那股热气已消失无踪,这才听到杨无邪呼喊,转头却已不及躲避。
      电光火石间,一道黑光从顾惜朝眼前掠过,眨眼已至斋十郎身后,而后只见斋十郎渐渐委倒,指剑到顾惜朝身前便叮当落下。瞬间生死逆转,顾杨两人定定的看着因为斋十郎倒下而现出的身后之影,闻到一丝异味的顾惜朝疑道:“血族?”
      那影子一直低着头,似是十分谦恭,微微欠身,道:“龙组血族,狄飞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E中谜案(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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