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如是我知 ...
-
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在此间修炼,转眼已是千年。
超脱生死的傲然,授道传业的快意,已被时间磨砺得不剩分毫。最后留下的就是日复一日的习惯。
习惯收徒,习惯解惑,习惯这样餐风饮露——这也是成仙吧?
为自己命名的那一日,我彻底放弃了得失之心。
此日起,我不再是人。我是菩提。
让西方佛祖悟道的,那一叶菩提。
悟道的是他们,我——终是我。然又早已不是我。
这样的永生还有什么值得期待呢?
在他来临前,我并不知道。
佛家独有的清冽莲香从洞门间传来,带着我看不透的气息。
是佛么?若是佛,应不会有这般情动之气啊……
对上我的,是一双璨灿如星的眸。清明,情动。
“菩提祖师。”他周全地施礼。莲香四溢。
不得不说,我是惊讶的。佛前第一徒金蝉子竟然亲身到访。说一句受宠若惊亦不为过。可……他为何而来?
“为一泼猴。”他的笑意淡淡,答我所念。
为了,一个他记挂在心的石猴。
佛,也曾是人。思及此,我笑了。
何妨呢?点化有心之人原就是我在做的事。多一个猴儿,又何妨?
“只是……”他眼底的波动让我担心:“只是贫道怕就此失了住所。”
他依旧是浅浅的笑,许了另一处福地。
“他学成之日,那福地便是你的去处。”
“好。”
原以为那石猴不过年余就会来到近前。却不料,一等便是三百多年。
时间于我并无意义,有了要等的人,反而过得更生出些滋味来。
这些年间,我总会在夜深时向着他该来的东方探看。一如稚童。时而思及,不由笑自己千年道行尚未定心。
终于等到他的那一日,登台讲道都不能让我安心。
他在门外了,为什么不进来?只攀枝玩耍,拾果吞咽。这泼猴,来我这里只顾着吃食?
到底是我先忍不住,唤了童子去接他进来。
那在我心底旋绕不下千百遍的地名,由他嘴里说出来,有隔世之感。让我兴起了逗弄他的念头。
看他惊慌解释的模样,我似乎有些明白金蝉子了。
真想在他近旁,看他成长。日日伴着这么个猴儿,应该不会有厌腻的时候吧?他定会生出不少事端来,让人来不及感叹长日无尽。
早为他定下的名字,终于可以说出口:
“与你起个法名,叫作‘孙悟空’好么?”
“好!好!好!自今就叫作孙悟空也!”
看他抓耳挠腮地笑,生平第一次,我有了为人父的喜悦。
为了,这只猴儿。
我洞中习道的弟子不多,只三、四十人。
悟道之日因人而异,强求不得。短的,十数载;长的,几十年。更有甚者,一生用尽悟不得道。这些,原是常事。
偏这猴儿与众不同。来洞中仅七个年头,竟自悟了。
说我不喜,那是诳语。看他在班中颠狂乱舞,我心下便喜不自胜——他已识妙音。
如此天资,便是倾尽我一生所学,授他三百六十傍门正果,也是愿意的。
术字门中道、流字门中道、静字门中道、动之门中道……这泼猴一点心思全不懂得遮掩,口口声声只要一个长生之道。
我半是好笑半是好气,难道他竟要我在众人面前授此妙道么?
提了戒尺,我佯装怒意,指定他道:“你这猢狲,这般不学,那般不学,却待怎么?”自布了盘谜,入了中门。
他必能悟吧?
当他跪在我榻前时,我面壁轻笑。
金蝉子,你送了个好人物来。
授他长生妙道何妨?为他迁居移住又何妨?
漫漫长日,我明白,自己再无倦腻之忧。
作者有话要说: 说明一下:如是我闻,是佛教中的专用语。意思是:我说的这些话是我亲耳听到的。
我借用了这种形式来做每章的标题和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