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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体投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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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略口中那四面楚歌的日子到来前,他们甚是享受了一段暴风雨前的宁静。
不知从哪一日起,总是忙无休止的赫王突然悠闲下来。虽则晨起依然先去练剑,但他回到房中沐浴更衣之后却能安坐下来陪她享用早膳。接下来,她在房中刺绣,他却兴致盎然地拿起了画笔。
时光在两人间静静地流淌。她偶尔抬首,总能触到他温存的目光,仿若煦日洒在她的周身。
不知多久过去,他终于搁下了笔。她似有所觉地望去,竟看到他颇为自满地欣赏着画作。一向谦和的人何以会展露此种神情,她不由心生好奇。
“王爷在画什么?”
他仍自低着头,回答却令她大吃一惊。
“美人。”
兰杜放下绣线,起身到案桌前一瞧,不由怔住了。画中的的确确是一个美人。她发髻轻挽,臻首低垂,一手微抬,正在专注地绣着一小簇花儿。那神貌气韵竟被他描绘得惟妙惟肖,似伸手就能触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所谓的文武双全也不过如此。兰杜自小便习琴棋书画,被名师赞不绝口,可称个中翘楚,较之几位兄长有过之无不及。此刻她却自觉要比常年带兵的祁略略逊一筹。
祁略将她拉至身前,在她耳旁轻问:“喜欢么?”
兰杜只觉耳根一热,柔声答道:“王爷妙笔。”
祁略满意大笑,令人将画裱挂在他平日处理事务的书房中。
午膳过后,两人稍作歇息,祁略又牵着她在园中赏花谈天。可谓浮生偷得半日闲。
翌日,祁略依旧在房中作画,画的依旧是兰杜。午后,他带着兰杜去近郊游玩。这是他们首次携手出游,祁略比在府中更为细心周到,一路护卫得紧,生怕她磕着碰着。
第三日、第四日皆是如此。如此数日,书房内的空墙上已挂满了兰杜的画像。有悉心刺绣,有低眉抚琴,有侧首吹箫,有蹙眉凝思。各种各样的她,百媚千娇。府中无人不知,王爷爱煞了王妃。看到二人举案齐眉、亲密无间,众人皆沉浸在和睦的氛围中,阖府融洽。
过得半月,这日,祁略心血来潮亲自拿起梳子为兰杜梳理一头柔软的青丝。他立于她的身后,凝视着镜中的人。
“杜儿与我想象中不太一样。”
“嗯?”兰杜微诧,询问的眼神投向镜中的他。
“早在你我结发前,我就曾闻得杜儿的美名。”
兰杜的眼神有片刻黯然,她当然知道那些传闻,“叫王爷失望了?”
祁略笑着摇头,指尖在她柔嫩的脸颊流连,“那些溢美之词过于平庸,怎适用于我的杜儿。”
兰杜惊讶回头,望入他目光灼灼的眼,视线立时被牢牢吸住。
“在我眼中,你更胜那无价之宝,我愿倾所有去换取。”
心下的震惊和欢喜倏然将胸臆涨满,她默默转首,竭力去平复内心的涌动。
“其实,王爷跟杜儿想象的亦不太一样。”
“哦?杜儿以为我是什么样子?”
兰杜莞尔一笑,不予置答。这,是她的秘密。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内心曾经经历了由期盼到失落,再由失落到心动的辗转起伏。
当他们踏遍近郊的美景,祁略开始带她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去赏游。逍遥的日子过了月余,兰杜终于忍不住道出存在心里已久的疑问。
祁略豁达地笑:“其实做个闲散王爷也不错。”
这是何意?莫非……,兰杜还想再问,他却转身迈步,继续去浏览下一处美景。
好在这疑虑并未折磨她太久,两日后,祁略陪她回了趟相府。
祁略跟兄长们聊天的间隙,兰杜跟着父亲进了书房。兰相将原委尽诉于她。
原来是近期南北东三处边境有周边小国不断进犯,其他三位皇子纷纷向皇上请缨去平乱。之前兵权主要由祁略及两位将军执掌。此次祁略不在出战之列,兵权自是暂时交予其他几位皇子。
兵权是政权的支柱,这是谁都知晓的道理。眼看皇帝年事渐高,而祁略在军中的威望渐长,几位皇子心中的忧虑可想而知。皇帝虽然一直重视对几个儿子在文韬武略方面的培养,却并不舍得真的让他们在军中摸爬滚打。只有祁略这个不受宠的儿子,早年自愿到军营中历练,是以才有后来的功绩。兰杜也是嫁入赫王府才得知祁略的母亲身份卑微,只被皇帝偶然兴起宠幸过一回,之后也没被赐予过封号,依旧住在偏远的宫殿里。对于这个不在眼皮底下成长的儿子,当然不会有什么感情。
“王爷没有请缨?”兰杜甚是不解。
“赫王一向如此。除非无人请缨,皇上亲自指定他出征。”兰相以手顺须,似在回忆:“在我印象中,他几乎甚少在朝堂上发言。”
兰杜闻言蹙眉。胜券在握的战役就人人抢着邀功,难打的仗就丢给祁略去摆平。她不由心疼起自己的夫君来。
兰相一眼便看穿了她的心思,“你也莫要过于忧切,不争有不争的好处。”
其实有时不争更胜于争。所谓树大招风,内敛的人方能给人可靠之感。近些年,皇上眼看几个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日益激烈,却从不点拨制止,这说明太子在他心中并非储君的上佳人选。
自从有人私下传言赫王利用姻亲关系与兰相时常来往密谋,几位皇子便蠢蠢欲动,开始在朝中寻觅可以依侍的势力。兰相为人素来公正耿直,因此这些年来深得皇上信任。之前皇上由其在自己的儿子中任选一人为婿便可见荣宠的程度。只是他的选择震惊了朝野。
有了兰相的支持,加上手握重兵,祁略毫无疑问成为了众人眼中最有希望夺嫡的皇子,也因而成为了各兄弟心中的头号劲敌。联手起来对付他,便也成为了刻不容缓的事情。这第一步,就是要夺取兵权,取代他在军中的地位。
如此看来,确如他所说,赫王府如今已置身于四面楚歌的险境。兰杜不明白,他明知此中险要,却还是轻易交出兵权,究竟是早有谋划,还是心胸坦荡。念及那磊落清明的目光,和那与世无争的恬静笑容,很难将他想象成一个心机深沉之人。究竟是以退为进,还是无心权势,她竟完全无法摸清他的想法。若这一切真是他刻意为之布下的局,她首先便要为他藏得够深五体投地。
不单兰杜如是想,就连稳立朝堂数十载,阅人无数的兰相也无把握看透赫王祁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