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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 ...

  •   解了冻的小溪,水流轻浅。
      溪边的石块被冲溅起的水花拍到,湿了干,干了又湿,终是与背水的一面晕成截然不同的两种色泽。
      “这里真是漂亮,难怪,他来了就不想着离开。”墨琛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
      墨九没有回头。
      墨琛的轻功确实算得上高不可测,墨九若想听到他刻意隐藏的足音确实有些困难,可些许的蛛丝马迹墨九还是捉得住的。比方说,风——
      能不闻足音而使风动,整个忘忧谷自然只有墨琛一个。
      “你想让白倾跟你走?”
      “这个自然。否则我找得这么辛苦又是为何。”墨琛没有丝毫否认搪塞的意思。
      “仅仅因为他拿了你兄长一枚玉佩?”
      “那不是普通玉佩。”
      “白倾也说了,他根本不记得有这样一块玉佩,你这样日日跟在他身边,也不见得能让他想起什么来。”墨九难得的多话。
      “看不出来,你倒是关心他。”墨琛笑着打趣,隐隐看见墨九阴沉的脸色赶紧打住,“好不容易找到,自然不能让到手的线索就这样中断。也许他哪天就想起来了也不一定。”
      墨九低头,看着脚边的卵石地不语。
      大大小小的卵石散落在小溪的两侧,零星几株杂草点缀其中。
      “其实你根本不信我的话。”墨琛顺着墨九的视线,同样盯着浅浅的溪水呆了半晌。
      “你并不需要我相信。”
      “对,我想瞒的人,并不是你。”
      墨九回头,看着身后笑得如暖阳般和煦的某人。
      “不过,只要你打赢我,就告诉你实情。”墨琛脸上的笑不带一丝虚伪。
      “……”
      “我知道你本就有伤,还有我前几天伤了你的胳膊还没完全好。不过,这次我们不比轻功暗器,你伤的是左手,我放弃我最擅长的武器,点到为止,应该谁也不算吃亏。”
      墨九并没有答应的理由。
      可同样,面对一个实力高于自己的对手,他更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再一次手握湮月刀,墨九感觉有些不真实。
      曾经以为只要刀不离手,就可以一直战下去,无论敌手是谁。
      敌人,门主,师兄,几百同门,又或是手无寸铁的无辜人。
      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可是现在……两个月忘忧谷的生活似乎已将墨九身上的煞气抹去大半,手上的湮月刀也已掩去了原本的光芒,变得与一般利器无二。
      墨九握紧手里的刀,抬头直视眼前的墨琛。
      他本就不是为了杀人而活,手生了又怎样?跳下断魂崖的一瞬原本的漠九重就已经死了,那个双手沾满同门鲜血的漠九重已经死了。现在的墨九不用为了御青门而活,不用因为发现了御青门背后见不得人的营生而进退两难,不用再与赵檀站在对立的位置拔刀相向。
      这次拔刀,他是为了自己。
      抑或是,为了白倾?
      “我来了?”墨琛自是没有漏过墨九的任何一个表情,此时嘴角一勾,手里的剑已是化作一道长虹,直刺墨九。
      原本不过是一柄普普通通的铁剑,却在墨琛手里宛若游龙,锋芒乍现。
      墨九摸不清墨琛的路数,不敢轻易出手,脚下一错后退两步,湮月刀已是挡在胸前刚好堵住墨琛的剑锋。
      却是“咄!咄!”两下重击,一次比一次更大力。
      墨九不得不再退几步。
      墨琛却是凌空翻身,就着已老的剑势借翻转之力再次一剑破空,速度更甚之前,竟是丝毫不给墨九喘息的机会。
      墨九堪堪侧身避开,却是一脚踏进了水里。不敢停顿,一个转身就已一刀直冲墨琛肩头劈去。墨琛的剑太快,且一剑接一剑连绵不绝。墨九清楚若是不能打断墨琛的攻势,他就会越发显得弱势。
      剑锋堪堪划过腰侧,腰带已被割断八分。墨九转身的瞬间腰带吃不住力断裂,下坠的一瞬沾到溪水,却被身体的动作再次带起,水滴飞洒而出。
      刀锋在墨琛肩头停下,剑锋却距离墨九的胸口尚半尺有余。
      “果然厉害。”墨琛深吸一气,收剑。抬头,却发现墨九依旧站在冰冷的溪水里盯着自己衣襟前的水渍发愣,“你不觉得水很冷?”
      墨九冷冷地扫了墨琛一眼,抬脚走上卵石地:“是你赢了。”
      原本干燥的石地一瞬印上两个湿漉漉的脚印,有水滴顺着墨九的鞋底淌进石块的缝隙中,消失不见。
      “……我说过我不用暗器。”
      “仅凭一指之力就可将水珠打回,这份指力内力自然是在我之上。”
      “说我指力强我认了,但内力就免了。”墨琛忽然苦笑,“那内力本就不是我的。”
      墨九不由一愣,转身看他。
      “我们进屋慢慢聊。”墨琛错过了墨九的视线,转身往回走。
      “好。”
      墨九想知道的只是白倾的事,至于别的,墨琛愿意说,他自然愿意听,若他不说,自然不干他的事。

      豁了口的茶碗,满满的茶水,热气氤氲。
      说是茶水,不过是自那条小溪里盛来的水,烧开了就喝。
      这些天上游的泉眼解了冻,白倾三天两头去那里接水,于是烧出来的茶水比先前甘冽得多。
      “你先问吧。我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墨琛抿了口水,却不小心碰到了碗边的豁口,舔了舔唇,微微有些腥。
      “那玉佩有何讲究?”墨九微一沉吟。
      “玉佩是墨家祖传给长房长媳的。血玉本就有养身祈福之用,用来传递香火本就再好不过。”墨琛顿了顿,看了看墨九,对方却神色如常,“你不意外?”
      “我只奇怪这种东西适合寄放在朋友那里么?”墨九反问。
      “……也对。”
      “这玉佩,你现在想要回来?”
      “其实,玉佩既然给了白倾,我也不好拿回来,更何况,这是我大哥的意愿。”墨琛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抬头看向墨九,“白倾胸口的那颗痣,你看到了么?”
      墨琛的眸子太黑也太深,没有了一贯弯弯的弧度,深沉地有些摄人:
      “其实那是一种毒,名曰——相思。”
      “毒?”墨九愕然。
      “一种很诡异的毒。中毒之初没有任何症状,一百零八日后胸口形成一颗血痣。随后那颗痣的周围出现细微血丝,逐渐蔓延至全身,最后全身渗血、七窍流血而亡。”墨琛吐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沉得很。
      墨九眸色一暗。
      “若是你觉得我在胡扯,你可以去问问白倾,他胸口的那颗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他可能自己还没意识到有这么颗东西。”
      “……能解么?”
      “能,所以我急着来找他。解药我已经拿到了,只要在三个月之内让他服下就能解毒。”墨琛说完放下了手里的茶碗。
      微烫的碗壁离手,指尖一瞬冰冷。
      “那,解药有问题?”墨九直觉墨琛的吞吐另有隐情。
      “解药是真的,但白倾中毒到现在已经拖了很久,我担心会落下病根,所以给他安排了一个很不错的大夫。不过——那个大夫架子大得很。”
      “……所以你想带他离开。”
      “其实,解了毒他自然可以回来。”墨琛忽然起身,走到窗边,把手伸到窗外。阳光顺着木窗的上沿倾泻而下,落在墨琛的手背上,勾勒出边缘微晕的轮廓,“只要他还愿意回来。”
      就像这只手,沾染过阳光的温暖,再回到阴暗的木屋,只会觉得越发阴冷。
      “你知道什么?”墨九不自觉握紧了手里的茶碗。
      “我只是觉得若是白倾恢复了记忆,他未必能在这里呆下去。”墨琛抬起头微微眯起眼,看向窗外的暖阳。
      “你想让他恢复记忆。”然后跟着你彻底离开?
      “不,我希望他永远不要记起过去的事。”
      “为什么?”墨九不懂,真的不懂。阳光将墨琛原本有些锐利的脸部轮廓化得柔和,和初见时的那个人完全判若两人。
      墨九本就不了解墨琛。
      幸好这本就不是他需要深知的。
      “你难道没有想要忘记的事么?”
      “……”
      “或者说,是宁愿不知道的事。”
      “……有。”
      远处传来一阵嬉笑打闹声,很熟悉的声音——是白倾和白欣。
      白老头说要去镇上买肉,太久没有碰过荤腥,是时候解解馋。
      更何况,墨九的身体好了大半,不需要继续吃清淡的食物,白欣流着口水说要借此欢迎客人。白倾自然毫不客气地揭穿了白欣,于是两个人又开始吵。
      吵着跟着白老头出门,这会又吵着跟着老头回来了。
      “其实我倒觉得,现在的白倾,比以前快乐得多。”墨琛的视线重又回到窗外,“你会帮我么?”
      “……只要你说的都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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