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一梦》凤殊

4、南柯梦·萱蓝璧（作者：武才人）

　　【序】
　　又东三百七十里，曰杻阳之山，其阳多赤金，其阴多白金。又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怪水出焉，而东流注于宪翼之水。其中多玄龟，其状如龟而鸟首虺尾，其名曰旋龟，其音如判木，佩之不聋，可以为底。
　　——《山海经卷一•南山经•杻阳山》
　　【正文】
　　爱上一个男人不是神马错误，被这个男人无情抛弃也不是最凄惨的事情，杨怀璧同学的人参已经远远不能用‘杯具’二字形容，她盯着面前四把光可鉴人的大刀，腿肚子已经软得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的钱都在这里，还有这个手机……”
　　她的话音还没落，唰的一下，眼前就是一道寒流，杨怀璧死死闭上眼睛等着那一次剧痛结束她这可怜的一生，在那短暂的0.001毫秒里，十七年的人生在她眼前如风掠过，从小学时带上红领巾，到大学时第一次牵手——画面的最后停留在姜鸿和季婉婉相拥甜蜜的画面上。
　　要说杨怀璧这辈子最不甘心的事情，就是：
　　季婉婉这个贱人抢走她的男朋友也就罢了，竟然还买凶追杀她？！
　　想到这一对狗男女她就忍不住大骂一句：
　　T、M、D!!!
　　杨怀璧的心里转瞬间跑马似的奔流了这么多，直到丫最后的三个感叹号都迸射完了，可预期中的剧痛却迟迟不见……
　　杀手？
　　杨怀璧的眼睛张开一条缝儿……
　　季婉婉？
　　杨怀璧眼睛的缝隙又张大了一些……
　　一只手握住了刀锋？
　　干枯焦黄的手青筋遒劲，死死捏着刀锋还在剧烈的颤抖，然后杨怀璧看见一张血管暴突的狰狞脸孔，从牙缝儿里吐出四个字：
　　“还不快跑！”
　　这四个字含混不清却字字千金，咔嚓一下就把杨怀璧被吓软得全身经络给疏通了，丫唰的窜起来老高，转头撒丫子就往回跑，只听见身后那四个杀手轰隆隆的吼叫声仿若奔牛，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嗖嗖从她耳边飞过去，带动一道道火辣辣的热风割得脸颊生疼。
　　此刻丫只怪自己老妈没有给她生出四只脚，哪里还敢回头看，只顾往前疯跑，却依旧听闻那轰隆隆的吼叫声步步紧逼。
　　杨怀璧以为自己死定了，可是胳膊一紧，便一阵天旋地转，丫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飞上一个快速奔跑的后背，狂风过耳，便听那人大吼了一声：
　　“抓稳！”
　　杨怀璧的爪子刚刚揪住这厮的衣领，就感到嗖的一下，浑身一震，转而就是一股强大的失重感，那一阵说不上是疼痛还是无力，便觉得五脏移位骨肉分离，难受的只想要大吼一声。
　　杨怀璧还没吼出来，却听见耳边一声尖叫，那种失重的感觉瞬间褪去，丫张开眼睛，看见姬允城一脸纠结的死瞪着她：
　　“大姐你要恩将仇报也等我落地啊！”
　　“什么啊……”杨怀璧悻悻收回抠住丫脖颈的十指，故意忽略掉指甲缝里的小血丝，目光四下里一扫，立马就楞住了。
　　“这、这、这……你、你、你……啊啊啊？！”
　　杨怀璧绝非大惊小怪，从美国华盛顿被人追杀，一眨眼就飞到了远在中国大陆的老家破房子，杨怀璧瞪着姬允城，话都说不出来了，只顾着往死了揉眼睛掐大腿——TMD，这梦境也太逼真了。
　　等丫折腾够了，内牛满面的决定不管是神马梦境都继续睡死过去，姬允城一巴掌就把丫推开，从丫屁股底下翻出来一本破书边看边喃喃自语：
　　“这下死了，这吓死了……我KAO，我KAO，这趟买卖真TM赔本赔到家了！”
　　“小姬，我这是做梦么？”
　　杨怀璧问得小心翼翼。
　　“不是。”姬允城扔掉手里的书，继续在书柜里翻。
　　“小姬，我穿越重生了么？”
　　“没有。”书架上也一无所获，难道真的无解？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怀璧的忍耐彻底用光，一把揪住还要去她的衣柜里搜索的姬允城。
　　“等下再说。”姬允城满头大汗推开她的胳膊。
　　“你给我说清楚！！！”杨怀璧暴走了，捉住姬允城的肩膀就是一声咆哮，这可吓坏了姬允城，闪电般死死捂住杨怀璧的嘴巴，一双老鼠眼慌忙四下扫射一遍，终长出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在杨怀璧耳边说：
　　“小点声，他们还在附近。”
　　杨怀璧被她捂得眼冒金星，吃力的眨眨眼睛示意，这厮才慢慢移开手，他说：
　　“姜鸿的老婆本来就是个醋坛子，他私下凡间出来偷吃，季婉婉才召四灵兽出来追杀你已经够客气了！”
　　“姜鸿？老婆？大哥，你用的是比喻句吧？姜鸿和季婉婉才十七岁啊！十七岁，结毛婚啊！”
　　“十七岁？”姬允城的那双三角眼一斜，“醒醒吧傻姑娘，他们七千岁都不止！”
　　“七千岁？！”杨怀璧的爪子差点咔嚓把姬允城的胳膊拧折了。
　　“帝俊的儿子儿媳妇，你说会有多少岁？！”
　　姬允城白了她一眼，继续在杨怀璧的床底下一顿乱翻，一边嘟嘟囔囔：“小杨，这次不是我说，你真的惹上大麻烦了……”
　　丫还想碎碎念，就听见身后一阵嘎吱嘎吱牙齿打颤的声音，转头看见杨怀璧脸色白得跟漂白粉有一拼，不由吐了一口气：
　　“不过你放心啦，姜鸿花了三万金买你平安，老子受人钱财替人消灾，有我在……喂，你丫争气一点好不好！”
　　姬允城还想再说，就看见杨怀璧的手指慢慢指着他身后，然后丫就感到后脖颈吹来一阵酸腐的热气——
　　也亏得这厮身手敏捷，左手抽出腰间的铁尺朝肩上一横，瘦削的身子就跟脱兔儿一样就地滚出三尺，反手握着铁尺在身后一阵乱挥，嗷嗷叫得跟驴似的。
　　他身后一块床单大的红肉来回挥舞，犹如一只过肥的蟒蛇，周身生了倒刺，行动却灵活之极，又快又很，转眼已经在姬允城的身上刮出无数道血痕，红肉上的倒钩刮的皮肉翻开，鲜血横流，着实惨不忍睹。
　　倒是姬允城也算是个汉子，挥舞了铁尺几秒钟便意识到这样绝非长久，猛然收了铁尺，一咬牙就贴到那倒钩之上，只听腾地一声，便全身如烙铁般红透，那红肉被他烫的咝咝冒烟，嗷的一声就向回缩去。
　　姬允城看准时机狠狠拔下身上的勾刺，就势滚出三尺才算没被红肉拖出屋子。
　　惊魂略定，杨怀璧才看清原来那东西竟然捅破了她家的塑钢玻璃穿进屋里，此刻屋子外面依旧一阵骇人的呼呼低哮之声，窗口淌了一地绿油油的液体散着难闻之极的酸腐之气令人生呕。
　　姬允城爬回杨怀璧身旁，浑身热度还未褪净，又看了看杨怀璧，那双杂乱的粗眉毛紧紧的揪在一起，下了结论：
　　“这次死定了。”
　　“什、什、什……么？”杨怀璧的嘴都不利索了。
　　姬允城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他转头恶狠狠的看着窗口，咬牙切齿的说：“饕餮你知道么？”
　　“呃……就是那个很能吃很贪财的东西？”
　　姬允城的眼睛瞟了瞟窗外，“恭喜你，见到真身了。”
　　“WHAT！”杨怀璧还想回头继续看看，姬允城已经拖着她的胳膊冲进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哗哗放了一池子水，瞪着杨怀璧铁青着脸说：
　　“看来这次季婉婉是动了真气了，小杨，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就看你造化了。”说完，丫就把呆立的杨怀璧按坐在澡盆里，瞅瞅外面黑黢黢的天色：
　　“饕餮在离位，最怕水流生生不息，你坐在这里别动，我出去引它。”
　　“喂！”杨怀璧一把揪住他的袖子，她跟姬允城认识三年多了，虽然这厮平时没少抢她的零食，考试的时候抄她卷子害她被老师罚扫厕所，可终归是同窗三载，这厮不会这么就为知己者死了吧？
　　“既然饕……那个神马的最怕水流，你也留下来啊！”
　　听了这句话，姬允城翻了个白眼：“我姬姓世属九黎一族，饕餮就是我的老祖宗，这生生不息的水流，我也呆不住。”
　　杨怀璧也没看清他是怎么扯出袖子，转身抽出别再腰间的一把黑色铁条翻了个剑花，朝她呵呵一笑：
　　“放心吧，我九命狸猫死不了那么快。还有，谢谢你的物理作业！”
　　“我靠，老子的作业是你偷的？！”杨怀璧眼睛一瞪，还想臭骂一顿这个无耻的东西，却只看清了一道血肉翻白的背影在窗口一翻便没了踪迹，窗外的风声呼啸，那呼噜噜的喘息声猛然一震，便又是一声野兽痛彻心扉的嘶吼——
　　姬允城得手了？杨怀璧抱着双膝坐在冰冷的澡盆里浑身发抖，周遭漆黑一片，又等了片刻，那嚎叫之声却愈加高亢，大地震颤天地轰鸣，咔嚓一声墙壁开裂，吓得杨怀璧蹭的一下窜出澡盆，回头看看那歪斜的墙壁，二话不说就往窗口冲。
　　“姬允城！”丫冲到窗口大吼一声，可一张眼睛差点没把自己吓死。
　　三层楼高的一个怪物站在她家楼下，原来那刚刚生满倒刺的红肉竟只是这东西的舌头，此刻正卷着苍蝇一般的姬允城来回甩动，一双青碧色的眼珠子听见她的吼叫便朝她站着的窗口扫过来——杨怀璧彻底吓呆了。
　　怪物的动作一缓，姬允城也见了窗口发呆的杨怀璧，嗷嗷挥舞着四肢朝她比划，杨怀璧低头一看，脚边黑黢黢的长长一条，正是这厮刚刚抓在手里的铁条。
　　丫和那饕餮同时反映过来，杨怀璧却快了一步捡起铁条，使尽了吃奶的劲儿朝姬允城扔过去，姬允城伸长了手臂凌空去捉，咔嚓一下，那铁条擦着姬允城的指尖儿就飞到饕餮的嘴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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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怀璧都哭了，姬允城都疯了。
　　饕餮顺口就把那柄摩罗达珂伏魔剑吞了，末了还吧嗒吧嗒嘴儿感觉这玩意味道不错。
　　饕餮吃了一把伏魔剑，顿时勾起了食欲，一甩舌头就把杨怀璧和姬允城俩人卷到嘴里。
　　大舌头又臭又粘，杨怀璧被熏的眼泪鼻涕一把，姬允城与她面对面紧紧贴在一起，满脸的鲜血夹着怪物的口水，别提有多狼狈。
　　杨怀璧在怪物粘稠的口水里艰难的转头，几乎是贴着姬允城的脸说：
　　“小姬，我不会就这么死了吧？”
　　“祈祷姜鸿还有点良心，日后能替你收了三魂投进轮回道吧……”
　　这时杨怀璧听到的最后一句话，然后她感到浑身上下的压力剧增，她的五脏六腑肠子大便都快压出来了，浑身骨骼都咯吱作响，耳边轰鸣得震碎脑壳，她知道自己死定了，然后就看见眼前一片空忙忙的白色……
　　纯白色，烟雾缭绕的纯白色，仿佛干净榛醇的牛奶，从头浇到脚，洗去了浑身的压力，五脏六腑又归位了，耳边的轰鸣也变成了清新的虫鸣鸟叫，一眨眼的瞬间，她仿佛看见了一个古装帅哥飘过眼前……
　　天堂。
　　那一瞬间，杨怀璧的脑海里唯一映射出这样一个词汇——天堂。
　　杨怀璧醒来的时候，看见身边一双漂亮的金色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她问：
　　“这里是天堂么？”
　　那双漂亮的眼睛一眨，金光灿烂。
　　“你是天使么？”
　　对方依旧沉默。
　　杨怀璧吃力的转动眼珠，然后看见姬允城笑嘻嘻的脸孔，瘦骨嶙峋的手一搭她的脉门，一面道：
　　“惹到了季婉婉这个煞星，你倒是因祸得福。”
　　“啊？”她张了张口，姬允城已经撂下她的手起身在她床边踱步：
　　“有了杻阳山的鹿仙翁保你，那饕餮自然伤不了你啦。”
　　“啊？”杨怀璧越听越糊涂，姬允城却愈发得意：
　　“难怪姜鸿能看上你，原来你竟是炎帝的小女儿，鹿仙翁这老头儿失踪几百年，也不知你何来的运气，竟刚好遇见他途经人界，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了。”
　　杨怀璧吃力的坐起来，只觉得身上虽然还很酸痛，但终究没有大碍，甚至那些脏兮兮的怪物口水也被洗的一干二净，一头长发颇为清爽，再喘了口气，便能下地走路了。
　　姬允城还在滔滔不绝的说她如何好狗命，杨怀璧已经走到门前——颇为仿古的一扇木门，甚至窗子还贴着古老的白色窗纸，杨怀璧用力一推，木门缓缓开启，一副水墨山水便如画般在她眼前展开——
　　山峦巍峨苍松翠柏，在那一片白云缭绕的山中，便见了无数香烟鼎盛的寺庙道观密布云集，一条弯弯区区的山道穿梭迂回，直通往山下的市集，熙熙攘攘的人群穿梭往来热闹非凡。
　　“这是……”
　　“……杻阳山。”姬允城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她身后，手搭凉棚极目远眺，似是无限叹息：
　　“我的家乡啊，三百年没回来过了……”
　　“切！”杨怀璧转头，原本是想嘲笑这厮的无耻与装屁，但丫的眼睛一落上姬允城的屁股，整个人都斯巴达掉了！！！
　　“姬、姬允城，你、你、你……神马时候长了个马屁股！！！”
　　“老子是鹿蜀！”姬允城纤腰一拧翘臀一摆就走出门外了，明亮的阳光下，杨怀璧看见一头人头马身兽朝她呲牙咧嘴，然后杨怀璧忍不住哈哈大笑，惊飞了门口桃树上的麻雀，吱吱喳喳的飞走一片，树林里隐现一排人头马身兽对她侧目而视。
　　杨怀璧的笑还僵在脸上，姬允城却脸色一冷，瞪着那些围观注目的同类，前蹄铛铛铛敲了几下，马群终于转过头去，转眼消失再密林里。
　　姬允城脸上的笑意褪去，重又走回门里，关严了房门，便朝着杨怀璧满面严肃。
　　“鹿仙翁虽然有心护你，可他云游在外数百年，远水救不了近火，杻阳山龙蛇混杂绝非长久之计，一有时机你还是去昆仑山稳妥些”
　　“昆仑山？”杨怀璧想到玉龙雪山和凤凰传奇，心里还好受点。
　　“姜鸿雇我时曾说过，若是有朝一日他也护不了你的时候，便送你去昆仑山封神台求庇佑。现在看来，他是早知道你父王在哪儿——不过昆仑山和杻阳山几万里之遥，这鹿仙翁一个浮尘，我们就要多走半年冤枉路了。”
　　“半年？！几万里？！”杨怀璧脸一垮，她跑五百米都会胸闷气短啊啊啊！走半年不如让饕餮把她吃了！
　　杨怀璧想到这里不由眼光一瞥，忽然看到姬允城的翘臀，不由笑了，丫说：
　　“姬允城，你这‘鹿蜀’是能骑的吧？”
　　“滚——”
　　杨怀璧的话音未落，差点被姬允城一蹄子抽死。
　　杨怀璧说：“既然没门，那我躲在这里不出门好了。”
　　说完，丫就倒床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