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萌你没商量》朵滢然

2、Part 02

　　*

　　陆婴婴天性乐观，不知情者根本不会把“孤儿”这个词与她划上等号。

　　李坦作为校方代表迎接新生，当得知人群中那个声音最响亮、笑得最开心的女孩就是陆婴婴时，他使劲揉自己眼睛，始终无法相信这就是冯妈妈常常念叨的身世悲惨、举目无亲的陆婴婴。

　　因天然气管道泄露引起爆炸，导致西郊居民区一场大火，火势之凶猛、波及范围之广，在A市历史上前所未见。

　　陆婴婴的父亲身为消防员，不畏危险，三进火场，救了别人却没时间去救自己卧病在床的妻子。

　　罹难的数十人里，就有陆婴婴的双亲。他们二人遭遇不测，双双葬身火海。而跑到安装了卫星电视的同学家看球赛转播的陆婴婴，幸免于难。

　　在社区服务中心和妇联的照顾下，陆婴婴进入福利院生活。

　　父母离世带来的打击，她默默埋藏在心底。

　　正是那段时间，她的精神寄托成了何迪非，每个周末必看他的比赛，私下里攒了很多有关他的剪报和画册。同龄人花着父母的血汗钱泡网吧混台球室无忧无虑挥霍青春的时候，她将全部心思放在功课和足球上。

　　不出半年，她的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并于三年后的秋天顺利考入了省重点A市传媒大学。

　　李坦见到她的时候，她已经学会不将伤痛表现在脸上，而且更加懂得珍惜活着的每一天。开始住校的生活后，陆婴婴每个周末仍安排得很满，除了回福利院看望待她如慈母般的冯妈妈，就是到同学家看烈焰队的比赛。晚上，回到寝室，她在日记本上认真地写下球赛观后感，结尾处总会画上一颗鲜艳饱满的红心。

　　爱情，它本真的样子，大抵就是如此吧。

　　冯妈妈曾告诉过李坦，眼见未必为实，陆婴婴这个小姑娘并不是大家眼中看到的那般乐观，她只是善于隐藏真情实感。

　　于是，李坦想出让陆婴婴走出阴霾、更多接触人与社会的一个办法——校广播电台招聘成员时鼓励她报名，并毫无悬念地录取她做了小记者。他想，只要陆婴婴工作得开心，就足够了。

　　李坦没想到的是，陆婴婴在台里如鱼得水。

　　她联合其他几位出类拔萃的同学，很快就将广播节目办得有声有色，深受在校师生的好评。尤其是与足球以及校队相关的报道，陆婴婴更加不遗余力地做到最好。

　　这次烈焰队到A市比赛，陆婴婴请缨前去采访，是李坦意料之中的。

　　周五放学后那番对话，李坦并未特别在意。

　　直到周六一大早——

　　李坦刷牙时听到手机短信提示音，拿起一看立刻惊呆了，是陆婴婴发来的：“老李，我已成功打入敌人内部，您就瞧好吧！”

　　讶异之余，就是震撼，震撼之后，就感到恶心——为什么？因为，他一个不留神，把满口薄荷味的牙膏沫全吞到肚子里去了……

　　*

　　换了备用的新球服，套上助理教练递过来的红背心，何迪非投入了训练。

　　他知道一心不可二用，但脚下运着球的同时，脑子里却回忆着和刚才那位小记者的谈话，两名蓝背心后卫忽然而至，精准的夹击让他防不胜防，几番抵抗之后还是丢了球。

　　王指导在场边骂道：“迪非你这个混小子，就这找不着北的状态，咱们怎么权取3分啊？！”

　　何迪非冲教练大人挥挥手，蹦达了两下又开始走神。

　　其实，让他觉得不安的，不是陆婴婴本人，而是她的身份——记者——尽管只是非正式的大学生记者。

　　转会到Q市烈焰队之前，何迪非效力于一支无甚名气的二线队伍。

　　那时的他，和身边拿着高薪张狂自大的年轻球员没什么不同，只稍稍内敛沉静些。

　　远离比赛的休闲时光里，K歌房、酒吧、夜总会这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场所，几乎成了他最喜欢的去处。那时的他，百分百如假包换的愣头青一个，不知山外有山、不知天高地厚。

　　直到那场别人导演、由他不自觉参演的闹剧发生，他才幡然醒悟。

　　尽管事情过去很久了，人们也早已淡忘了新生代足球先生成名前的“桃色新闻”，但何迪非自己永远不能忘、也不敢忘了那个夜晚。

　　旧赛季结束，新赛季未启动，大家都还沉浸休假的懒散懈怠之中，何迪非也不例外。高原冬训，体能测试结束后当晚，他和几个队友到基地外的一家酒馆聚会。一时兴起，他们喝完啤酒又喝红酒最后点了威士忌，大有不醉不归的想法。

　　何迪非酒量甚好，队友们一个个都喝趴下了，他还保持着三分清醒。

　　为了在教练体罚之前赶回运动员公寓，他决定联络其他队友来抬人。拿出手机，酒馆里信号很差，于是他一步三晃走到室外去打电话。说清楚地址，确定了会有人来帮忙，他准备去方便方便。

　　或许是微醺的缘故，从门口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显得十分漫长幽暗。

　　何迪非总觉得自己走反了，他停下来，扶着墙辨认一下方向，回头之际，猛然发觉身后跟着陌生人——

　　一个留着清汤挂面般幽黑长发的女子，白衣白鞋。

　　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场景竟像是遭遇午夜凶铃里的贞子——他忽然觉得脊背生凉，酒顿时醒了一半。这种时候，驱走恐惧的惟一办法就是先开口讲话。

　　“呃……那个……”何迪非觉察出自己声音微颤，随即清清嗓子，说，“咳、咳，请问，你知道洗手间怎么走吗？”

　　女子抬起头来，黑发之间的一张脸面色红润，眼神清亮。她笑着说：“再往前走一两米就是。”
　　何迪非看对方不是鬼魅，便放松了警惕，“谢谢！”

　　他转过身，紧走几步进了洗手间。解决完内急出了门，没想到那个妆扮奇怪的女子还守在走廊里……

　　*

　　何迪非冲那名女子客气地点点头，就想赶快回到队友中去，时间已经耽搁得太晚，主教练落实起俱乐部的规章制度来，从不心慈手软。

　　女子忽然上前，一把拽住了他：“你是绿原队的球员吗，来高原集训的？我是你们队的铁杆粉丝，给我签个名吧——”

　　“我……”

　　一阵酒意上头，何迪非晕晕乎乎的，他没多想就回答，“好吧。”

　　倘若他是没有饮酒的清醒状态，就会仔细斟酌一番所谓“铁杆粉丝”的话是否可靠了。

　　当时效力的Y市绿原队的名字虽然取得响亮，实则它只是乙级联赛里很不起眼的一支球队，且时常为保级而奋斗。Y市电视台除了在赛后报导比分，从不进行现场直播。在那个全国球迷只看甲级联赛的年代里，不仅Y市当地人很少关注绿原队，其他城市的球迷是无从看到他们比赛实况的。

　　他迷迷糊糊地问：“签到哪里？有笔吗？”

　　“前胸、后背，哪儿都行……”

　　女子掀起衣服逼近他的同时，相机闪光灯也如暗夜里的闪电那般亮起，刺痛了何迪非的双眼。此时，他彻底酒醒了：“你们要干什么？！”

　　单反的镜头像一只深不见底的独眼，继续咔嚓咔嚓对着他和女子拍个不停。

　　何迪非腾出手遮挡脸部，另外试图挣脱紧紧纠缠在身边的女子，怎奈对方口中高呼“臭流/氓——非礼——”

　　拍照的男人放下相机，狡黠的笑了：“真没想到，球星也有见色起意、马失前蹄的时候。这可是我们的独家消息，等着明天见报吧！咱们走——”

　　女子冲记者模样的男人媚笑着：“没费吹灰之力，这场戏演得很轻松。”

　　男人对着何迪非做了一个竖中指的动作，“你们这些球员，个顶个的下三滥、社会渣滓，这回给你点颜色看看。强/奸女球迷未遂，有图有真相！”

　　“照片效果好吗？”女子甩了两下长发，问，“会不会看出是我抱着他而不是他非礼我？”
　　男人轻抚女子的面颊，“宝贝儿，我的摄影技术你还不清楚？保准逼真！而且，我只会展示这家伙的丑态，不会让你走光呢，哈哈——”说完，揽着女子香肩，预备离开。

　　“等等！”何迪非箭步冲上来，出离愤怒，“你们这是栽赃陷害！你是哪个报社的？我要投诉你……”

　　记者模样的男人转过身，看到何迪非攥紧拳头的样子，冷笑几声，说：“我不是傻子哟，告诉你才怪！想拿回照片？哼，就凭你？就别痴心妄想啦，这一票我是帮朋友做的，没有商量的余地。”

　　“哎，达令！”女子像想起了什么似的，“那谁不是跟你说，用这法子可以换取高额物质回报的吗？敲他一笔也是好的。”

　　男人思忖了片刻，采纳了女子的建议。他问何迪非：“也好。你给我们五百万现金，我们把相机和底片一并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