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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洪绡也进屋换了套衣裳,又将迸裂的伤口重新包扎过,将屋里的物事略作收拾,装了一大一小两个包裹,一并堆在主厅。

      她往常奔波惯了,并不太在一个地方停留。这一回存了要住一阵子的想法,因而屋中购置远比从前要多得多。不想最终仍旧是没住上多久,便要再上旅程了,心中倒颇有些无奈。

      始终不说话的女子端坐在主座上,哪怕堂中只洪绡一人,她仍旧身姿笔挺,神情肃穆,好似雕像一般。

      洪绡将包裹揽做一处,又四下望了望,确认不曾遗漏什么重要的东西,方才轻舒口气,笑道:“说来是四下跑得惯了,可每回上路却又仍是惴惴,生怕漏了东西,不免还得回转头来找,哪里有书里写的一般逍遥自在。”

      那女子亦是不答她,端端地杵着。洪绡并不执意令她答话,因而也不以为忤,又笑:“虽不知姑娘的来历,可既已算得相识,在下也不敢‘你’啊‘你’的瞎唤,一来不够礼貌,二来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也不敢怠慢。既然姑娘不愿开口,那在下便斗胆,为姑娘捏造一个名讳,也方便呼喊,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那女子转眸凝睇,既不摇头,也不点头,仍旧是玉雕一般的木讷模样。洪绡见她这般,却知她并未反驳,沉吟半晌,又道:“姑娘鲜言寡语,古人道‘沉默是金’,那便且唤作金默罢。”

      那女子双唇轻抿,嘴角竟然有些上扬的趋势,可终究也仍旧是一副古井无波的冰寒模样,只这一回,臻首轻点,算是赞同了洪绡的说法。

      洪绡轻笑道:“那么,金默姑娘,我招了仇家,现下正要跑路,姑娘这时候来作客,着实有些不巧了。”

      那女子目光一肃,眸中耀出光华来,她的模样甚是自信,仿似天下人莫可与之相敌。

      只是从洪绡看来,便多少有些自负了。

      洪绡伸了手,作势要拍掌,可左手单是抬起,却使不出气力,她便挥了右手向左手一拍,笑道:“唉,我竟忘了灶上还烧着水。你少待片刻,我去取了水来泡茶。”她低着头只管往前走,因着中毒,她的行止虽然无碍,但内力仍旧半分运转不来。

      不多时,便又复回来,左手指尖挂着一柄玉壶,右手提着一大壶沸水。将铁壶置在另一侧的主座脚旁,用右手取下玉壶放在桌面,返身到包裹前摸索一阵,取出一个青翠的翡翠小瓶,往玉壶中倒了些茶末,灌了八分满的沸水盖上,方将小瓶放回原处。

      不过片刻,缕缕茶香便在大堂之中弥散开。

      洪绡含笑深嗅,神情颇为满意。

      取了两盏茶碗,一面徐徐倾茶,一面道:“这茶香浓味醇,虽没什么名目,可却是我最喜欢的。”

      一盏茶倾了六分,洪绡放下茶壶,将茶碗推至金默手侧,笑道:“待佳客以好茶,待恶客以暗器毒药,正相宜。”

      金默不接,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洪绡又倾了一碗,笑道:“你是佳客,这必是好茶,并无旁的东西。”吹开热气,轻酌一口,长出一口气,甚是开怀。

      金默方才取了茶碗,只是轻轻拨着茶面的碎屑,举止娴静优雅,却并不饮下。

      洪绡知她心中顾虑,也不计较,自顾自地悠然饮了泰半,忽听得院外动静,便知晓是相思回来,放下茶碗出门去迎。

      院门一阵响动,外头的人开了锁,将两扇木门打开。相思走在前头,手中牵着缰绳往里拉,一匹瘦削的大马便不急不缓地踏进院子。

      那马瞧来虽瞧来体格巨大,却也算不上什么神骏宝马,倒是给马贩打理得干干净净,倒也顺眼。至于车厢,恰够坐上两人,倘挤上三人,便有些转圜不便了。

      洪绡伸手抚了抚马头,原本有些躁动的大马终于安静下来,洪绡转而对相思道:“辛苦了。”

      相思摇头道:“这里的马没有一匹好的,我便选了最大的一头。”

      洪绡笑道:“足够了,这样的小城马市,哪里有什么名马。何况名马大都娇贵,也未必能长途跋涉。”

      洪绡向相思道一声少待,到堂中将小包裹取出。相思迎上来要替她拿,洪绡摇头道:“屋里还有个大的,我提不动,劳你替我取来。”

      相思摇摇头,执意要去拿。洪绡暗恼,嗔道:“我又不是病得动不了,也没有老得走不了道,你自管去取,这样的小事我还应付得。”

      相思拗她不过,便也放弃了。只是站在左近,一副小心护卫的模样。洪绡也撵她不走,只得轻叹口气,攀上马车。她的左手使了力,伤口不免又刺痛起来,额头冷汗涔涔。洪绡紧咬牙关,不呼不喊,强作淡然地将行礼安置妥当。跃下时手臂使不得力,不免蹒跚几步,幸得相思上前扶了她手臂方才堪堪站稳。

      洪绡摇头自嘲道:“这架势,哪是什么‘雪上飞鸿’,分明是踏雪落坑了。”

      相思道:“待毒除尽,需得两个月。”

      洪绡笑道:“那可得有劳相思大夫了。”她倒分毫不觉得失落,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能捡回一条性命,原本已经是万幸之事了。

      要知这世上惯偷,总归有栽跟斗的时日。可洪绡行侠仗义,偷了不晓得多少家深宅大院,至今仍旧不曾被人所寻得踪迹,正是应了她的性子。哪怕是再如何诱人的宝物,倘若有些许蹊跷之处,她也决计不会贸然前去。这性子,往好了说便是谨慎淡薄,往坏了说便是胆小如鼠了。

      洪绡见马车之中再无他物,便又问相思:“你需要些什么东西,都购置齐全了吗?”

      相思点点头,自肩头取下包裹,将一个四方儿的小鼎取了出来,揭开盖子,里头铸了许多小格,满满当当地存放着药粉。

      洪绡又问:“你自己的呢?衣裳、首饰一类的,没有添置吗?”

      相思道:“我原先的够了。”她现下穿着粗麻孝衣,倒不大需要衣裳首饰。

      洪绡便叹道:“小姑娘家,正是当打扮的年纪,哪能这样随意。待到了路上,再去买一些。”

      相思乖顺地点点头。

      洪绡想了想,又道:“照说你是一丈红的弟子,算辈分我应是长辈。到得这里来,我也不曾仔细照料,反倒要你辛劳,当真是惭愧。”

      相思摇头道:“你总说这样的话,我并不需要照料,也并不觉得辛劳。”

      洪绡笑道:“礼数总归是要有的,如今咱们将要逃之夭夭,往后旅途劳顿,许多事情也讲究不得了,索性在这里一并解决了罢。”她一面说,一面挽起袖子,露出藕节一般白嫩的手臂,臂上一只碧翠的镯子光华内蕴,甚是古朴,洪绡褪了镯子,继续道:“这镯子,原是一丈红送我的,如今我借花献佛,转赠于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往后我们便是亲族,你若有难,必由我担着。”

      相思原给她说得动容,明眸之中一片氤氲水汽,又听得最后一句,沉了脸,嗔道:“有难自有我来解决。”

      洪绡单是笑笑,并不与她争辩。执起相思的手,便要替她戴上。不想至始至终都尤为乖顺的相思这一回却执意摇了摇头,道:“镯子是师父给的,我不要。”又道:“师父临走之前始终记挂着你,终究因着身子的缘故不得来见,她是抱着遗憾走的。”

      后面的话相思不曾说,洪绡却也明白了,相思是想让她留着一丈红的物事,便好像一丈红仍旧陪在身侧一般。心中不由得又为她的话触动,问道:“一丈红是怎生害病的?”她原不愿问及这样的事情,怕提及伤心。只是这时候心中阻塞,不问出来总觉得不痛快。

      相思摇头道:“师父病得突然,前一天还收了你的来信,嘱咐我收拾行装隔几日就上路。第二天清早,正练着武,突然直端端地便倒了。”

      洪绡只觉得蹊跷,思来想去却猜不透端由,只得将玉镯复又戴回手腕,叹道:“你不收这镯子,我可没有什么好东西可送你了。”

      相思却探手拔了洪绡的发簪,道:“我要这个。”

      这是一支木簪子,木质并不出众,雕工也粗糙得紧。东一刀西一刻,仔细瞧时,倒也能勉强瞧出是只丑鸟的模样。

      没有了簪子的束缚,长发便又松垮垮垂落下来。洪绡面目没来由一红,说话时莫名有些心虚,道:“这劣木胡雕的,戴来也不好看。”

      相思道:“我瞧你戴着,仍旧是好看的。”

      洪绡轻啐:“好的不学,单学你师父花言巧语。你要这不值当的东西也罢了,我还少些破费。”

      相思道:“你的东西,我瞧来都是值当的。”

      洪绡见她胡言乱语之势一时收敛不得,便不再理她,径直回卧房之中。对镜梳了发,挽起发髻,选了一枝玉簪正要簪上。镜中突然多出一道白影,劈手抢过发簪,又拾起桌上的木梳,拿开洪绡的手掌,重又执起长发,为她细细梳理。

      洪绡觉察出熟悉的气息,问道:“你怎么跟来了。”

      相思的声音娇柔婉转,有如轻羽,听来总有一种挠搔着心尖儿的媚态:“还有些乱。”

      洪绡道:“咱们江湖中行走的人,哪及得上闺阁里的小姐太太整日里精心装扮。况我这般年纪,也不适宜与小姑娘一般花枝招展了,粗糙一些也无妨。”

      相思道:“以后我替你梳妆。”

      洪绡笑道:“一丈红遣了个徒儿来,倒要将我养成个废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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