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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洪绡是被屋外的打斗声吵醒的。

      尽管睡了许久,可困乏仍在骨子里作祟,她的身子蜷成一团,脸贴在微凉的丝制被面,好一阵才坐起身,散漫地向窗前走去。

      她虽随心所欲习惯了,但这样的懒散倒是头一回。一丈红过世的消息终究是在她的心里刻下不深不浅的烙印,正一点点磨蚀着她胸口的气力。

      打斗声愈发近了,叮叮当当清脆聒噪。

      一方咄咄逼人,另一方分毫不让,倒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比斗。

      嘭!

      一道身影重重地砸在窗子上,那力道,震得窗闩也断做两截。失却了阻拦的窗户被那人的身子撞开,眼见就要撞上洪绡,那人的身子却突的停在空中,继而以更加迅速的势头朝栽进窗外的软泥里。

      相思隔着窗子问洪绡:“吵醒你了?”

      洪绡目光越过她身周的空当,看了一眼刚从地上爬起的人,问道:“神机门来人了?”

      相思亦随之看去,见那人挺剑再度刺来,不由蹙眉。但她并未立时迎击,反倒伸手将洪绡面前的两扇窗拉拢,一道细索穿过窗格,将两扇窗缠在一起。

      相思在外头打了结,洪绡推了推,窗子微微一动,无法打开。

      洪绡摇头轻笑,复又坐回床头。

      不一会儿,捆着窗格的细索解开了,相思打开窗,一手撑着窗栏,提身纵越,轻盈地落在房中。

      这时候洪绡方才见到,她的手中提了一柄长剑。

      洪绡问道:“解决了?”相思“嗯”了一声,将长剑递给洪绡。

      洪绡双手横握,只见剑柄之上刻着日月星辰,也不知循着什么轨迹排列,剑身极薄,不需使力便能轻易卷动,剑刃的锋利却能轻易刺穿人的喉咙。

      剑身上清晰地映照出洪绡的脸,里头的洪绡眸子漆黑发亮,一如幼童的澄澈,可笑起来,眼角确确实实已经开始出现细碎的纹路。

      洪绡抬头,向相思道:“确是神机门的佩剑,这人应当是神机门内得宠的弟子。”

      相思道:“我杀了。”

      洪绡道:“用的什么毒?”相思刚才关窗的行径正是一丈红从前惯用的,一丈红总将洪绡当作不经事的少女一般,生怕她给死人的惨状吓破胆子。

      相思道:“盛景繁华。”

      洪绡听说过这名字,传说能使中毒之人浑身呈现出极绚烂的粉红色斑块,远远望去,就好似一丛繁华开遍。

      一丈红在研制毒药上的天赋令洪绡的师父也时常感叹,倘若她愿将一分心力用于研读医术,此刻只怕也要成为江湖中人人巴结的女神医了。

      洪绡凝视着相思,心中却在思量师父的话。相思与一丈红有太多相似之处,相似得令洪绡时常也将她视作了一丈红。可一丈红已经故去,相思却还年轻,仍有许多时间令她重新走出一条路来。

      洪绡忖度一阵,向相思问道:“你师父使毒的本事,你学了多少?”

      不料相思却摇了摇头,面上露出几分惭愧:“师父嫌我太愚笨,单教我医术,毒术只寥寥学过些皮毛。”

      洪绡心中安定几分,心中却又暗自揣度,从前一丈红最为看重的,乃是自身的毒术,怎的她教徒弟,却又是从医术教起。她这般问过相思,相思眸光一沉,摇头道:“我不知道。”

      眼下一丈红已经过世,她从前的想法,便再没有人知晓了。

      洪绡道:“这里不能再住下去了,神机门既然已经知道我们的下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相思不为所动地道:“他们要来,我全都杀了。”

      洪绡紧了紧眉头,太息道:“杀心太重可不是好事,人皆是天生父母养的,谁的命都不廉价。”

      相思道:“有人要害你,我便要杀回去。”

      洪绡道:“好了,休说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你阻得住他们一回两回,往后他们晓得你的厉害,许多人一涌上来,你一个人怎生阻拦得住?”

      相思低头想了想,闷闷道:“那可不好,我死了,就没有人保护你了。”

      相思说得一派理所当然,洪绡心中最柔软的一处似给轻羽挠了挠,鼻尖微微泛酸,不由拉了相思的手,笑道:“你这姑娘,说些胡话……”她的喉咙发紧,到后来竟有些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才稍稍好转,道:“我的书房里有处暗格,你从里头取几张银票,去东市买一辆马车,再瞧瞧有什么日常需要的东西,也一并添置了,过午咱们就走。”

      相思点头应允,洪绡便拉着她,絮絮地说了暗格的方位,机关的开合方法等诸多事项,一路将她送到卧房门口,笑道:“早去早回。”

      相思连连点头,乖巧无匹,哪里还像是刚刚杀过人的女魔头。

      目送着相思的身影走进书房,不多时又走出来,向着洪绡点头示意,走出院子,仔细地锁了门,径直走了。

      洪绡就着门槛坐下,这大院她刚买下不久,原打算在这里住一阵,与葵娘好好聚一阵,叙叙旧情,没想到变故突生,竟然这样早就要将它舍弃了。

      对这个临时居住的地方,洪绡心中决计说不上留恋,单是有些失落罢了。

      院角的一丛泥土动了动,一只手从土里钻出来,继而是整个身子。

      是那个被相思“毒死”的人。

      刚才那一瞬间看得并不真切,这时候洪绡才注意到,这神机门的弟子,个子太过矮小细瘦了些。

      他拍了拍浑身的尘土,见了洪绡,却并不局促,从容不迫地向洪绡走来。

      他的身上粉色斑点,正在一点一点变淡,消隐。

      洪绡闪过一丝惊讶,继而是了然,她看着来人笑道:“你是特意来为我送行的吗?”

      那人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轻易就落跑了。”声音娇柔,听来竟然是一个女子。

      洪绡笑道:“我自来就学不会那些打打杀杀的功夫,倒是脚底抹油这一套练得纯熟,遇到这样的大事,只得逃之夭夭。”又拍了拍身侧的门槛,说道:“站着累,来这坐坐罢。你顶着陌生的脸站在我面前,我瞧着也难受。”

      葵娘一手遮了嘴,咯咯娇笑道:“胆小鬼。”她的面目仍是一个干瘦的青年,却做出风情的女子模样,瞧来着实令人浑身一寒。

      洪绡收了笑脸,淡淡地道:“将你这做派也收起来罢,你不是一丈红,学不来她的风姿。”

      葵娘的笑声突兀间中断了,她的笑脸僵在当处,好似滑稽戏一般。她冷哼一声,嗤笑道:“你如今逍遥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

      洪绡道:“倘若心逍遥,又有何处不是逍遥乡呢。倒是你,几年不见,像是入了魔障。”

      葵娘的目中透过一丝阴狠,原本有些僵硬的面目愈发狰狞,她狞笑道:“魔障?不,这可就是我的真面目啊。”

      洪绡叹道:“所以他们说的蝰蛇,果真就是你。我们所相熟的‘葵娘’,也是你万千伪装中的一人罢。倒亏得你,一装就是好些年。”

      葵娘在洪绡面前一步远蹲下,眼神闪动,竟然忽而变得如少女一般纯真,她注视着洪绡,唤道:“洪姐姐,我要成亲了,你来陪陪我好吗?”继而好似变脸一般,眯缝起眼睛,尽是促狭与算计:“你觉得怎样呢。”

      洪绡道:“还是从前瞧来顺眼一些,只是如今知道是假扮的,便愈发觉得没趣了。传闻蝰蛇的面目凶煞,原先的‘葵娘’想必连脸也是假的。”她还有一句不曾说出,那就是蝰蛇面丑心恶,可谓是心如毒蝎,丑如无盐。洪绡念着与葵娘往昔的情分,终究不忍将这样的话说出来。

      葵娘抚着易容的脸面道:“真正的葵娘,是西北边境处的一个少女,她的面目生得好,男人们为了她争得不可开交。我偶然瞧见了,便剥了她的面皮来做面具,果真是十分美丽。啊,那张脸可当真是光滑细嫩,哪像这张面皮一样硌手。可惜给那该死的神机门人划破了,该死,该死!”

      洪绡道:“残害无辜的女子,那可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葵娘恨声笑道:“倘若换了你们,就算是快意恩仇,潇洒恣意了?”

      洪绡道:“我们可不会残害无辜。”

      葵娘像是听见什么极可笑的话,道:“分明是江湖中人人喊打的老鼠蟑螂,却总是要做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偏生还有一些人猪油蒙了脑子,将你奉作江湖奇女子,也不嫌恶心,呸。”

      她一口唾向洪绡,洪绡起身躲过,但污了门槛,怎样也坐不得了。只得斜倚住门,轻声道:“你专程到我这里来一趟,就是想呈呈口舌之快吗?”

      洪绡站起来,比葵娘高出半个头。这样的压迫感使葵娘退后一步,继而瞧见洪绡衣衫散乱,长发也随意地散在身后,有几缕碎落地散在肩头。她身上的毒仍未除净,因着一番动作费力,面颊微微泛红,衬以嘴角天然扬起的弧度,另有一番温润之美。

      葵娘不由升起自惭形秽之感,心中却又莫名升起一把妒火,越烧越旺。这嫉妒令她几欲杀死洪绡,剥除她的面皮来做面具。可心底的盘算总算让她忍住了这一番冲动,铁青着脸,道:“我要和你做一个交易。”

      洪绡饶有兴味地拨着腕上的翠玉镯子,笑道:“你露出真面目处处恶语在前,此时再有求于我,不觉得晚了一些?”

      葵娘冷笑道:“只是一桩交易,你愿做就做,不愿做,我大不了将你杀了,做成人皮面具,怎样我也不亏本。”

      洪绡啪啪地拍掌几声:“趁虚而入,好算计。我此时毫无还手之力,你仍旧不动手,想来这桩交易,做成的好处远比杀了我大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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