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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 1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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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刀光一闪,一颗人头飞将出去,无头的尸首噔噔噔噔连跑四步,方才倒地。快刀之威,令贼盗闻之胆寒。”
酒楼之内,说书人正讲得唾沫横飞,听众伸长脖子,面红耳热,仿佛也看见了快刀闪过,所向披靡的场景。
哒哒的马蹄声自门口停住,过得片刻,渐渐地行远了。
门口接待客人的小二当先走进来,点头哈腰地做出请进的姿态。这小二在店中迎来送往太多年,早已练就一双嫌贫爱富的势利眼,这般做派,想来又见了什么阔绰的人物。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人们仍旧注视着台上的说书人,显然故事的发展更加具有吸引力。
首先进来的是一个女子,身着翠色轻纱长裙,长身玉立,衬着她面上和煦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她所佩戴的发簪,翠绿剔透,雕刻出栩栩如生的蝴蝶轻舞姿态,双耳挂着银镶坠儿,瞧来确是一个雍容华贵的富家女子。
紧随在她身后的是一个年岁较小些的姑娘,披麻戴孝,模样虽有几分妖娆,却没有半分搔首弄姿的神态,反倒板着脸一本正经。唯有瞥见身前的女子,方才露出一丝温柔与亲昵。
这二人正是一路奔波的洪绡与相思。
洪绡一进门就给说书人吸引了目光,那说书人是个四五十岁的干瘦小老头,在粗陋的木台上说得唾沫横飞。一把扇子在手里开了又合,时而扮作翩翩公子轻摇折扇,时而又化作粗野匪徒挺“刀”胡刺。
她叫住小二,吩咐了两间上房,索性搬了一根条凳,拉着相思一同坐下观看。
这乡野小城酒馆,平素里往来的大都是行脚的商人,还有些游手好闲的地痞泼皮,再要不便是四处流浪的江湖人士,往常哪容易见到这般姿色气度皆为上佳的女子。小老儿看得心中亦是一阵火热,表演起来自然越发卖力。
这故事说的是进京赶考的书生,途中遇见山贼打劫,走投无路之下竟遇见了名满天下的大侠,大侠为民除害,替公子取回被抢的行装,二人得以结拜为异姓兄弟。
小老儿描绘起打斗的情形时,手舞足蹈,好似当真身处其中,一会儿是侠客长剑挥舞,一会儿是山贼手脚并用,说到山贼被侠客打得屁滚尿流时,他干脆一下坐在地上,以手扶地,拖动着身子滑行。口中慌乱唤道:“我滚,我滚,求大侠饶命啊。”
他的神情十分逼真,好似当真化作了被大侠的威能吓破胆子的小山贼。那模样甚是滑稽,逗得下头的看客一阵又一阵发笑。
故事在小老儿一人分饰两角,烧香结拜的表演中结束了。一个清秀的男童举着竹篮,逐一向看客们要打赏。许多人起身便走,堂中仅余下稀稀落落几个人。
男童双手将竹篮举到洪绡跟前时,里头还只是零零碎碎几文铜板。洪绡自怀中取出一块指节大小的碎银,问小童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个说书的先生是你的什么人?”
男童内向怕羞,整张脸埋在竹篮上头,偷偷透过竹篮的缝隙去瞧洪绡的神情,怯生生道:“我叫狗娃,说书的是我爷爷。”
乡间的孩子,为了好养,往往取一些不大好听的“贱名”做称呼,洪绡也不过是随口问来,既然这孩子答了,自然要兑换承诺,洪绡抓住他的手掌,将碎银放了进去,笑道:“你爷爷说得可真精彩,往后也要像他一样厉害哪。”
孩子满面自豪地道:“那是自然,往后我要变成比爷爷更厉害的说书人。”他一面说,一面却不住地偷瞄着手心的碎银。
洪绡把着他的手掌,将银子裹在孩子小小的手心里,宛如握拳一般,笑道:“一定会的,以后我给你捧场。”
孩子仔细的收过银子,不敢放在篮子里,用衣角小心翼翼地擦拭了一下,收进怀中。左右环顾,见没有人注意到这一处,又踮起脚尖,低声在洪绡耳旁道:“姐姐,千万不要在房里吃饭,他们会在你的饭菜里放上蒙汗药,偷你的钱财。”
洪绡也低下头,小声的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总是这么干吗?”
孩子郑重地点点头,道:“如果独身的客人,没有什么亲友,他们都这么做。谋财害命,毁尸灭迹,爷爷告诉我的。”
这本就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洪绡在外行走多年,什么龌龊的事情没有见过?但见得多了和见得惯了总归不是同一回事。她心中感慨,面色愈发温柔地摸了摸孩子的头,道:“谢谢你啦,你是个好孩子。”
孩子被夸得有些羞涩,道:“平时我都不会告诉别人的,他们知道了,会把爷爷赶出去,不让他在这里说书的。可是姐姐你是好人,不能给坏蛋害了。”
洪绡哑然失笑,好人坏人,难不成单以打赏的银钱多少来论及?她看这孩子年幼,正想多劝几句,却见那孩子忽的一怔,目光直瞪瞪地盯着洪绡身后,继而头一缩,声音又轻又快地道:“他们来了,我要先走了。姐姐你千万不要提起这件事情,赶紧走吧。”
他说完这番话,抓着竹篮一溜烟跑到下一个客人面前讨钱去了。
洪绡一扭头,看见方才的小二满面堆笑地前来,道:“姑娘,咱们店里上房单剩下一间,您瞧……”
小二的话说了半截,另半截自是希望洪绡仍能定下一间上房,相思住得差一些,两个人自然分开来。在他瞧来,洪绡是一位富家小姐,相思更像是她的随从小婢。
又是一间?
眼下她可没有乌墨玄那样的好运,能恰巧遇见一个善人挪让房间。
洪绡蹙拢眉头,向小二打听了一番上房的情形,小二道:“咱们店里原是有六间上房的,平常最多也就有一间两间住人,今个来了好些姑娘,定了三间上房,后来又有一个气宇轩昂的公子哥带着小书童住了一间,就只剩下一间了。”
洪绡问道:“还有一间呢?”
小二道:“还有一间是个行脚的商人,我们也不知晓他是卖什么的,已经在店里住上半月了,想来一时半会也不会退房。”
洪绡向小二道一声谢,又向相思道:“又得委屈你了。”
上房与中房隔了一层楼,现下洪绡内力尽失,又刚听了孩子那一番话,相思说什么也不会放心让洪绡离得太远。这店中虽然有些说不得的脏事,洪绡却也未曾想过换一处,一来着实疲累,二来既然已经对这店中心知肚明,那么防范着些,总归比换一处毫不知情的地方强罢。
当下定了主意,就让小二带着二人一同到房间中去。
上房的布置倒也清幽典雅,墙上悬着各式书画,乍一看还颇有些儒雅的风致。
洪绡打量一番,道:“就这里了,劳你备些饭菜来。”
小二领命去了,才到门口,就听得一个女子清脆的声音喝道:“你们这里是什么黑店,菜里一股子劣等蒙汗药的味道。”
小二恭声道:“女侠说笑了,咱们店里向来都是清清白白的……”
他的话戛然而止,接着轰然倒地,另一个女子的声音有些低沉宁静:“与他说什么废话,直接丢下去就好了。”
先前的女子道:“我气不过,这店里头环境恶劣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这样的龌龊事!”
另一个女子道:“你别抱怨,先去买些好饭好菜回来,服侍过大师姐咱们再和这小店理论。”
先前的女子道:“正当如此。”
二人的声音消失,想来如她们所说,一个姑娘去买饭菜,另一个姑娘去服侍她们的“大师姐”了。
因着小二出门时,并未来得及将房门关拢,留了一条罅隙,那两人说话时又正巧站在洪绡这间房的门口,因而洪绡与相思将她们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洪绡笑道:“恶人自有恶人磨,只是这下子,咱们也得出去吃了。”她原想两个人一路行来,着实有些累了,也就懒怠出去吃。即算这店中饭菜有些问题,以相思的本事,让两人安然吃下也并非什么难事。眼下隔壁的姑娘将人也打了,过些时候闹将起来,只怕谁也没心思给她们做一桌菜了。
二人将行李归置妥当,便一同出了门。正在关门落锁之时,隔壁的屋子亦传来几声轻响。
那低沉的女子声音这回显得有些焦急:“大师姐,当真没什么事情的,都是赶了个巧,方圆十里也找不到另一家像样些的旅店了,不如就在这里住上两日,过后咱们和他仍是各走各的。”
那声音渐渐近了,又听得哐当一声,客房的房门被重重打开,一个清雅的姑娘面朝里头,不住地说着话。里头却有一个力道将她往外推了一把,她向后趔趄几步,背抵住栏杆,方才堪堪停住脚步。
随后走出来的女子,白衣无暇,翩然若仙,眉若刀锋锐光烁烁,眼如寒潭不怒自威,不是金默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