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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洪绡将相思撵出门,落了闩,这才进去里屋。

      这样的简陋客店里,并没有浴桶使用。纵然当真有,洪绡也决计不敢用的。因而小二送来的,只是一方大木盆,两桶热水尚未倒尽便已满了。

      洪绡解开衣衫,先探了左手出来。手臂上层层裹缠的白色纱带隐隐沁出血色,许多已经干透了,粘连在一起,剥落时发出轻微的撕扯声。

      一丈红的包扎技艺极为糟糕,而相思学的也是她师父那般,将洪绡的半个手臂都裹成了粽子。也亏得如此,伤口中的血才不曾浸到衣上来。

      越往后来,白纱几乎整段整段地皆是暗红。血浸了出来,干透,又被浸湿。

      最后一层纱布已经彻底粘住手臂,洪绡咬紧牙关,闭目一扯,伤口便又迸裂开,沁出了血。

      洪绡抓过丢在一旁的白纱,胡乱地一抹,继而褪尽衣衫,站进木盆中。

      手臂上的血还在涔涔涌出,顺着指尖,滑到腿侧,继而沿着笔直的腿,毫无阻碍地淌入热水里,渐渐化开。

      洪绡仔细地清理了身子,又将伤口厚厚地包扎,一端咬在嘴里,一端用右手拉扯,利落地打了个结。复又换上衣衫,唤过小二来取走废水脏物,这才算是万事歇停。

      洪绡轻松无一事地往床畔一坐,困乏地打了个盹,正要道这般歇息罢,不想这当口,又有小二送了热腾腾的汤药来。

      苦涩的药味在房间里弥漫开,将这狭小的客房里都染上一层挥之不去的苦闷。洪绡眉头微挑,嘴角的笑容浅淡了几分。

      相思当先送过一勺入口,细细尝过,洪绡轻声问道:“苦吗?”

      相思摇摇头,认真答道:“不苦。”下一勺却又递到洪绡跟前。

      洪绡轻叹口气,伸了双手接过药碗,一气饮尽,道:“明日还要赶路,早些休息吧。”

      相思收回手,将勺里的药饮尽了,道:“好。”

      因着洪绡左手不便,因而相思睡在里头,洪绡右臂作枕,面朝向床外。

      灯火已经吹熄,屋里乌漆漆一片,错落的呼吸便清晰可辨了。

      两个人同塌而眠,总归是一般紧张的。

      因而第二日两人皆红肿着眼皮,十分疲累的模样。

      洪绡到客栈门前牵马时,脑中恍惚混沌,困倦难言。差些就想再要一间客房,一气睡足了。

      一抬眼见得乌墨玄踏着小凳,一手小心翼翼地扶着小姑娘的手臂,踩上车板。

      乌墨玄站稳了身子,也见了二人的模样,不由笑道:“两位姑娘昨夜可做了什么雅事?”

      洪绡记起她乃是喜欢女子,这般意味深长的说话,微一细思便猜到她话中的揶揄含义,因而放下掩唇的手掌,淡然道:“乌姑娘这般精神熠熠,想来也有雅事的。”

      乌墨玄倒不计较,只是笑道:“洪姑娘这样生搬硬抄,实在太过无赖。”又道:“小女子昨夜得了洪姑娘的好,眼下便搭洪姑娘一程,以作回礼罢。”

      洪绡虽感她好意,终究也念着眼下自身给神机门惦记上。看乌墨玄先前的模样,分明是毫无武艺的。她身侧的小婢,年纪幼小,纵然身怀武艺,也决计厉害不到哪里去。因而道:“倒也不必了,我们自有马车。”

      乌墨玄眸光落在洪绡肩头,继而抬了抬左臂,道:“举手之劳,洪姑娘不必客气。”

      洪绡头天勉力驾了一天马车,臂上的伤口愈发严重,眼下的确难以抬起了。

      当下只能轻叹一声,道:“姑娘却要去哪里?”

      “沿着这条路往西,想来是与洪姑娘同路的。”

      洪绡与相思进客栈在前,乌墨玄在后,照说乌墨玄无法见得两个人来的方向。因而洪绡问道:“乌姑娘怎就知道我们要往西?”

      “这可不就说了出来吗?”乌墨玄打趣道。继而端了神色道:“昨日我们远远的瞧见过这驾马车,眼下可就知道是洪姑娘的了。”

      洪绡略一沉吟,继而向乌墨玄行礼道:“便有劳了。”

      乌墨玄的马车宽敞舒适,入得车门,脚下便铺了厚实的绒毛垫子。乌墨玄当先除了绣鞋,置在靠门处一方鞋柜里,赤足踏进里头。

      洪绡与相思二人便也随之照做,寻了一角盘坐。

      乌墨玄合上车门,向二人道:“这里头备了书本零嘴,二位姑娘不必拘谨。”

      洪绡笑道:“江湖中总有许多诋毁乌姑娘的传闻,今日一见,方知流言可怖。”

      乌墨玄轻柔地摇了摇头:“世上的流言,原就并非空穴来风的。我眼下待洪姑娘如此,乃是还昨日的恩情,往后洪姑娘若要寻我医病,诊金仍要算的。”

      洪绡问道:“乌姑娘医病,要诊金几何?”

      乌墨玄橱柜里取出一本册子,问道:“洪姑娘在江湖志中,可有名姓?”

      “无名小卒,哪里进得江湖志。”江湖志里头编排的高手录,多以战力而论,洪绡自来都是以轻功逃逸,寥寥几次逃不开的,也决计打不过了。因而高手录里,的确没有她的名姓。但是在一些边角的人物录里,倒也有过几行介绍。

      乌墨玄轻瞥她一眼,也没有追问,只是在小桌前跪坐端直,将这小册翻了开来,苍白的指尖轻点其中一人,道:“江湖志里头,身为女子排行最高的是岳离宫掌教离青槐,倘若她要医时,需得当着天下人的面,立誓叛离岳离宫。”

      纵然洪绡,也知道离青槐自幼长于岳离宫,少时便接了掌教之位,几十年来,兢兢业业几乎将整个心力都献给了门派。否则岳离宫如何能以满门的女子,跻身入江湖中几大势力。若要她立誓叛离岳离宫,只怕她毋宁去死了。

      洪绡这般问时,乌墨玄淡然道:“我这般提起,也没押着谁去做。她若不愿,另请高明便可。”

      洪绡问道:“乌姑娘这般收诊,能得什么好呢?”

      乌墨玄合上书册,复又收回橱柜,道:“我需要自旁人身上,得什么好呢?”

      洪绡一怔,倒也有些若有所思。名气,这姑娘有了;财富,她若想要,也多的是人送上门来;名声好坏,想来她也是毫不在意的。这与洪绡自身,实在相似得紧。洪绡攒下的财物许多连自己也记不清楚,旁的物事,也没有一样能令她动心的。这些年,也只剩下四下闲逛,才能偶然得些趣味了。这般一想,多少有些同病相怜的意味,因而叹道:“我原是想劝乌姑娘的,倒教姑娘驳得哑口无言了。”

      洪绡这般坦然,也令乌墨玄好感略增,因而含了笑道:“原不过闲叙,又并非矰缴之说,谈何辩驳?”

      洪绡道:“那我闲来问一句,乌姑娘是依照什么定下诊金的呢?”

      乌墨玄道:“我没有悬壶济世的慈悲心肠,也不耐烦去医治旁人。若有人定要我医治,我便只能以其不喜的物事来当作诊金了。”

      洪绡笑道:“倒有些教人以己度你的意思了……”她的话刚出口,便听得车门处笃笃声响,不由收声望向乌墨玄。

      乌墨玄问道:“什么事?”

      外头那小姑娘声音传来:“小姐,有几个人跟在我们后头,鬼鬼祟祟的。”

      乌墨玄道:“他们若不嫌累,就由他们跟着,我们自管行路。”

      小姑娘领了吩咐,恭敬应诺,继而又回身驾车去。

      洪绡眉头微蹙,道:“乌姑娘,那些人许是冲着我来的。”

      乌墨玄浑不在意地道:“我自来树敌颇多,不妨多几个少几个。这些人究竟是何目的,也懒怠去理会。”

      洪绡笑道:“乌姑娘这样的气魄,着实令人钦佩。”

      乌墨玄摇头道:“路也行不远的人,谈什么气魄。”她的话语淡然,可洪绡眼一瞥她的金莲小脚,不由心中叹息,一时不知该当如何接话。

      这边说了没几句,外头又笃笃响过几声,那小姑娘道:“小姐,那几个人不知为什么,突的走了。”

      乌墨玄轻声笑道:“走便走了,难道你还舍不得?”

      那小姑娘委屈道:“我担心他们有什么企图。”

      乌墨玄道:“仔细驾车,莫行到沟里去了。”

      那小姑娘不情不愿地应过一声,便也没再说话。

      往后一路平顺,再没出什么意外。相思打坐歇息,回复精气,洪绡与乌墨玄偶尔闲叙几句,后来也倚着车厢壁休憩。而乌墨玄自柜里取了一册书,卷在手里,右手执笔轻点,遇着有趣之处,轻巧地落了几个字。她读得入神,身子微微前倾,鸳鸯耳坠顺着清瘦柔美的脸颊垂落,好似薄雪之下的一抹草色,青翠欲滴。

      卫国地处江北,寻常是极难见得这般娇柔清婉的女子。一言一举,都透着令人怜惜的楚楚之态,却又并不显得造作。

      这样的女子,若不能娇养在黄金屋里,实在令人心中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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