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求不得：流光容易把人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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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你怎么又来这里了？今天可不是你当值啊。”
鬼差正甩着赶魂鞭赶着身前一个呆懵的魂魄，却见三百年前新来的鬼差五六在枯木后鬼鬼祟祟看着三途河畔。
五六嘿嘿一笑，本是青灰无血色的面上竟有了一丝羞赧：“老大，我就是想来陪陪她。”他指指三途河畔，“你看，我来这当差三百年了，每天都能看到她呆坐在河畔，起早贪黑，有时候一呆就是好几天，虽说是个仙人吧，可没人陪、睡得少，得多寂寞多孤单啊，你看你看，她还老对着一朵花说话呢……”
鬼差顺着他指着的地方看了一眼，只见一个月白身影正面朝三途河坐着，在她身旁一片又一片的血色彼岸花之中，有一个地方空出了一片，裸.露的土地上生着株怪异的花，花虽也是彼岸花形状，却是朵青色的，从这个角度看去，女子正偏着头对着那朵花说话，说道开心处还会笑出口。
摇摇头不再看，也顺道将五六一起拎走：“你又不是她，怎知人家寂寞不寂寞，孤单不孤单？既然不当值，自己找个地方玩去吧，别在这瞎搅和。”
五六撇撇嘴：“什么呀，我知道她一定寂寞又孤单，不然哪有人好好的对着一朵花又哭又笑？唉？难不成那朵花已有意识，将要化形？”
鬼差道：“地府是轮回终结之处，阴间的花怎会有意识、还化形？赶紧走，一会叫别人看见，随便报上去，再将你贬回十八层地狱当一个熬汤的小鬼！”
五六这才乖乖安静下来，与鬼差和那正要轮回的呆懵魂魄一道走了。
“老大，我问了许多人，没有一个人愿意告诉我，你说这三百年前的三途河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好好的忽然空了那么多职位，又从我们十八层地狱调了好些人手过来啊？还有还有，那个仙女怎么总在三途河边坐着？她仙体一枚，虽不知原形为何，但日夜受阴气侵蚀，很伤身呀……”
五六便走边絮叨着，鬼差本就在想心中事，一时听得有些烦，声音不由高了几分：“你一下问那么多，让我怎么回答？”
五六吐吐舌头：“呃……老大，那就先说这三百年前三途河边发生的事吧！我怎得听说有一资历特老的老老上仙，本是个天狐，自盘古开天辟地就活着了，可就在这三途河边上灰飞烟灭了啊！怎么有可能？还有啊，我听说魔界那个淮隐魔君啊……”
这新任小鬼着实啰嗦，鬼差皱眉打断他：“三百年前的事天帝不是已下令禁止再说起么？”
“可那是天界的命令，咱们阴界又不归他们管……”看着鬼差脸色变得更差，五六顿时不敢多话，然而又实在忍不住心中疑问：“老大……”
却见鬼差已停步俯首道：“参见君上。”
五六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一袭白袍，带着白色面具的人正站在他们面前，奇怪的是，那张面具上竟然没有五官，空空落落，很是奇怪。
见五六呆住不动，鬼差偏头喝他：“见了转轮王，怎得还不行礼？”
五六顿时大惊，哆哆嗦嗦弯了腰：“参见……君上。”
面具人摆摆手，没有理会他们，又自顾自走了。
等转轮王走远，五六这才回神，拍着胸脯道：“哎呀，不是说那转轮王时常不在第十殿，样貌无人知晓么？还有人说他胡子早已长的可渡三途河……怎会忽然来了三途河边了啊？”
鬼差也看着那转轮王的背影，他清楚的记得，当年在第十殿无意间听到的对话，而在三百年前的三途河畔，那个被炼化之人又用同样的声音对转轮王说——我这就要去害她了，你开心罢。你等的结局终于到来，如若真被我说中了……算了，一个将要消散天地的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巧合的是那日东流上仙与百花仙子双双出现在三途河畔，而还未到时间死去的罪魄竟也与魔君淮隐和他的副将无双一同在阴界现了身。更奇怪的是那罪魄竟有了仙体做依，似也冲破了与阎君契约的束缚，整个人感觉都不大一样。
而后便是魔君与上仙大战，上仙灰飞烟灭，一陌生人出现在罪魄面前，光晕过后，罪魄便是现今的模样了。
后来他才晓得，原来那罪魄根本不是什么罪魄，而是当年上界第一骁勇战将明肌将军，古月上仙。
古月上仙的事迹在三界之中都是鼎鼎大名如雷贯耳的，据说她化形那一日，天上降下一道七彩光芒到那座荒山，七日不灭，会飞的都奔着那荒山飞去了，走兽也分分赶到，小仙们齐齐聚集云头，皆看着着这玄之又玄的奇景，想沾沾这荒山上喷涌而出源源不断的仙气。
便是连那天界的战神峨狄都对古月上仙赞不绝口，还是他将上仙推荐到天帝面前，这才封做了明肌将军，还有说她因着力量太过强大，一般小仙根本承受不住她周身泛出的仙气，故将上仙困在了她化形的荒山，鲜少出门。
而平日最最逍遥毫无形状的上仙东流君则日日带着一堆吃食奔那荒山而去，狂热追求古月上仙的传闻更是传遍三界大小角落。听说他足足追了人家九百九十九年才成功，不想刚刚成功一年不到，就赶上魔界第一战将淮隐魔君魔功大成出关，向天界宣战。
而古月上仙则在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之中重创了魔君后，自个也身受重伤险些灰飞烟灭了的。
后来不晓得发生了什么，天界竟下令禁止再提起有关这位上仙的一切。
也不知她是怎么又结好了魂魄，还落入阴界转世轮回，最终大闹地府惹怒阎君被罚了朝生夕死。
现在想来，东流上仙在地府的种种行为也有了很好的解释，原来上仙在三途河畔千年又千年是在等那古月上仙回来，他果然是在等一个人。
只不过这个人虽然回来了，可他却又灰飞烟灭了。
而这发生的一切实在巧合到太过诡异，加之转轮王平日作风也诡异，将所有串连起来，甚至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鬼差在阴界待了有千年，阴界一向保持中立状态，与天界交好，与魔界也不坏，故绝对不会做出主动挑起战争的事。难倒转轮王会擅自设计这一切，让一位天界上仙灰飞烟灭在阴界吗？
鬼差想了又想，仍旧觉得有些荒谬，终于还是放下了。即便这一切都是真的，他一小小阴界鬼差，恐怕也什么作用都起不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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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途河畔依然轻轻冷冷，河水中泛出一股强烈阴气，森森令人难受。
她将一盘七扭八歪的点心从袖中摸出：“你不是最喜欢松子糕？可惜百花仙已经不在了，新上任的根本没听说过。我找了三百年，终于将当年百花殿里的仙婢找到，让她教了我做这松子糕。”
满满一盘松子糕被放在一株青色的彼岸花前：“嗯，做了许多次还是很失败，好像没有凄幽的百花酿做调味，总是有些不对头。不过……”
她笑着执起一枚扔到口中：“不过等你回来了，我一定已经做的很好吃了。嘶，好咸……”
“你肿么还不回来……”嚼着太咸的糕点，古月整个眉头都皱在一起，笑于是也变成了苦笑。
身后忽传来一个没有起伏的声音：“是你做的糕点。”
古月没有回头：“嗯，要来一块尝尝么？”
“好。”来人不客气的拈起一枚放入口中。
“如何？”明知糕点简直就是难吃，却仍忍不住捉弄对方一番，却不见意料中的愁眉苦脸——对了，这人的脸从来就没有露出过，他永远带着一枚没有五官的茫白面具，恐怕这世间知道他面相如何的人，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这种滋味，应该形容做什么，是好吃吗。”
知他对许多事都十分迟钝，古月顿时没了兴趣：“是好难吃。”
虽然没有五官，那张脸周围仍旧泛起一股茫然的感觉，古月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能感受他这些没有表情的表情了，或许是这三百年来见面的次数太多，久而久之已然习惯。
潮天阁主，散仙太虚子，转轮王，无论这人的身份究竟是什么，她已经不在意了。也许他是帮着阎王一起惩处自己大闹地府，或者又是因着别的什么恩怨，总之那一切都已过去。
在她等待东流君回来的三百年之中，在日日受着冰冷三途河水阴气侵蚀里，只有这人愿意偶尔来看看她，与她说说话，让她觉得前路虽漫漫，但终究是有希望的，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便不会放弃等他回来。
“你今天似乎不开心。”他又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这样问。
古月扯出个笑脸：“三百年了，你每次都说我今天不开心，是是是，我今天是不开心，除非我等的人回来了，否则我恐怕是不会再开心。”
面具人默了默，没有再说话，半日道：“我走了，明日再来看你。”
古月摆摆手，算是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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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她重新作了盘松子糕，模样看上去比昨日好不了多少，依旧歪七扭八没个好形状，吃起来却也不甚太咸，平平淡淡。除了噎人不松脆，夹层不香甜，毫无松子味外，想是没有其它缺点。
她兴致勃勃摆在青花之前，给他解说起一连两日做糕点的心得来。
从前跟他在一起的那九百九十九年里都是他主动说话，话多如海，无话也要找话说，整日找些新鲜的东西来给她看，现下他不能说话了，她便成了主动的一方。
可连连说了三百年，却发现新鲜的东西其实不是那么好找，无话找话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
“记不记得我曾与你说过，魔界往生池里长着个奇妙的因缘果，是三生花的另一面所结下，每三万年一结果，现在离它结果的日子只剩一年。”她掰了掰手指：“我已向峨狄请命，如有魔界动向一定首先让我出战。”
“有了因缘果，你就可以回来了……”
三途河的小风一吹，整片彼岸花从都簌簌作响，那朵青色的也跟着歪了歪脑袋，像是回答。
古月不由很是欣慰，听到身后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以为是那面具人来了：“我做了新的松子糕，要不要尝尝？”
回头却不见面具人，而是两个着着黑衣的鬼差。
一名鬼差面带一丝尴尬，另一名则干脆低下了头，尴尬那位道：“小人是负责三途河畔的鬼差，这个是鬼差五六，我们此番来是带了一位仙君的口信来的。”
上界的仙君不想来阴气森森的三途河畔实可理解，古月道：“直说便可。”
鬼差这才直了身子道：“仙君说，峨狄将军让您回明肌山一躺，此番将军正等在明肌山，说是有件事要与上仙商量。”
古月心中猛的一滞，不甚竟从地上一下站起，踢倒了装糕点的碟子：“我知道了……”话毕便连碟子也忘了收，匆匆忙忙踩了朵云便去了。
等她月白身影越缩越小，五六才抬起头看了看，大大闷道：“难得有这么个靠近仙女的机会，我竟连头都不敢抬，实在说不上是什么男子汉啊……”
鬼差见五六一脸伤心，正想出声说些什么，却见五六抹了抹眼里不存在的水花，便一个蚱蜢跳到花前，将地上散落的糕点细细装回了盘子去，而后摸了个进嘴里：“呜呼，仙女肘是仙女。”不甚噎住，连忙捶胸猛咳几声：“咳咳……做的东西都跟别人不一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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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三百年了。
三百年前，东流君于三途河畔灰飞烟灭，淮隐魔君恢复力量回归魔界，引得魔界动乱一场。魔族之王被淮隐魔君与其旧部无双带领大批大皇子余党赶下王座，永锁地湖魔宫，一干家眷全部处死未留下一人。
新王是原大皇子唯一的儿子椋朔，魔界元气大伤，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淮隐才迟迟未于天界宣战。
而今峨狄找她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淮隐又有了动静。
当初在凡世淮隐对她所做的一切，她心中已然有数。想是当年淮隐被卷进魔族争王大战之中，原属大皇子阵营的他被二皇子设计封印，散尽一身修为，丢入往生池，生生入了轮回，而找上她的原因无非是因着她一身莫名又源源不断的力量罢了。
后来力量恢复，自然要想方设法除掉她这个对头。
只是杀她无妨，当年设计东流君沦魔，后又将他逼到灰飞烟灭的地步，这个仇着实要报上一报才行。
了了新仇旧恨，再得因缘果，已成她现今首要之事。
依然茫白一如当年的明肌山上，她常坐那颗石头上正坐着个红杉男人，玉冠高束，眉尾飞斜，一双剑目十分有神，正是有着战神之称的峨狄上君。
峨狄辅一见她，竟面色微沉，一张脸不似有好消息的样子：“古月。”果不其然，峨狄在长唤她名字一声后叹了口气：“那因缘果你恐怕是得不着了。”
她顿时失了力气，觉得耳畔嗡嗡作响，原本带着满心期待的好心情直直从千丈云端落了下去，摔了个稀烂：“……为何得不着？”
峨狄一脸同情看着她，叹声道：“近日在魔界探事的小仙告诉我，那原本无人可接近的因缘果好似自己坠落了，只留了个空空的枝头，想是……想是已化进了空气里。”
“不可能……不可能……我早查过，那因缘果至少还有一年才至三万年的成熟坠落之期，怎会平白无故坠在空气里？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身子一软，险险瘫坐在地，峨狄上前扶了把，伸手一掐，一身皮包骨，分毫没有肉感。
峨狄原本同情便又加了一分：“古月，你这般日日作践自己也不是办法，即便现今淮隐宣战天界，你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将她按坐在大石上，郑重拍了拍肩膀：“我会与天帝说说，借来上古神器无垠镜，只要将裂痕修补好，设法开启镜子，便可看到当日在往生池发生的事了。”
“你先好好照顾自己，几日之后若有消息，我定亲自告知你。”
峨狄走后，空空落落的明肌山上便只剩了古月一人。
身下的石头冰冰凉凉的，正是千年之前她时常坐着看天的那颗。记得她曾予了这石头一个名字叫做高楼石。那时的她本想看的更高，望的更远，却不想只看到了青色祥云上斜站得毫无形状的慵懒仙人。
无形状就无形状吧，死缠烂打就死缠烂打吧，习惯就好。
可真当她真正习惯的时候，当她将一切过去的习惯通通揽回怀里的时候，那习惯却偏偏自己将自己生生给砍了下去。
事到如今，她已不再求看得更高、望的更远。
她只想他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求不得：流光容易把人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