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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六、青玉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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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青玉坛
百里屠苏的车是辆不起眼的MAZDA6(马自达6)【日本车,车身流畅,二手只要几万银子或者更少= =】,还是二手的,满大街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不过至少配备了自动导航和GPS定位。欧阳少恭向他微笑的时候,他有点不知所措,那人是坐惯了豪华车的,那辆Maybach Zeppelin能买他的车买一百多辆。欧阳少恭支着窗边,唇边是一抹温柔的笑:
“屠苏似乎,对‘家人’这个概念很回避呢。”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少恭会忽然这么说,百里屠苏愣了愣,转过来看着他。欧阳少恭探过手,把车子开到自动导航,百里屠苏奇道:“我还道先生不会弄这种低级货。”
“我其实不是很喜欢那辆车,”欧阳少恭把视线转向窗外,百里屠苏似乎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孤独:“坐着不舒服。”
百里屠苏忽然觉得,这个人是如此寂寞,如此需要有人陪他……
“屠苏?”
百里屠苏回神,有点尴尬,幸亏刚才车子改了自动,不然这会儿非得撞树不可。欧阳少恭瞧着他,似乎觉得好笑,伸手去拨乱了他额前的发,然后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百里屠苏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开车上,他不喜欢被人动手动脚,但欧阳少恭这样似近似远地与他亲热,他却觉得很舒服。
青玉坛第二医院隶属于青玉坛医科大学,是本市最有威望的医院,院长是青玉坛医科大学的校长。百里屠苏听说过这人,名叫雷严,是个很有野心的男人。上次方兰生问欧阳少恭为什么不留在青玉坛,欧阳少恭半开玩笑地说,面对雷严还不如当法医面对尸体。
百里屠苏最近才知道欧阳少恭是青玉坛的副校长,也是第二医院的副院长,不过都只是挂名,那人从不管青玉坛的事。
由于正赶上下班高峰期,路上非常拥堵,在一个十字路口就堵了半个小时。百里屠苏等着的时候,转头看副驾驶座上的人,欧阳少恭似乎是睡着了,睡容恬静而美好。
为什么我总是回避“家人”这个概念呢……
因为“家人”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人总是会对陌生的东西感到恐惧,并且下意识地躲开很远。
前方路灯变绿了,百里屠苏发动了车子。
车在距离第二医院挺远的地方就不让开了,百里屠苏叫醒欧阳少恭,两人步行穿过一条街道,向第二医院走去。天色渐渐黑了,街上也热闹起来,路两边快餐店的招牌明晃晃,百里屠苏问欧阳少恭:
“先生,吃饭么?”
“呵,屠苏真是温柔。”独处的时候,欧阳少恭总是会叫他的名字。
两个人选了一家酒吧,酒吧里整体打了蓝色的光影,显得忧郁而颇有情调。进门的瞬间,百里屠苏忽然将欧阳少恭拦在身后,抬手扣住迎面飞来的玻璃杯,放在一边。两人这才看清,路的中间站着一个人,正在吼叫:
“钢琴师去哪儿了?!快滚出来!”
酒吧角落果然有一架钢琴,百里屠苏见那人根本是在耍酒疯,就想上前将其制服,却被欧阳少恭拦住。欧阳少恭走上去冲那人笑了一下,赔礼道:
“不好意思,我刚才有事出去了。”
那人刚要骂,忽然看见欧阳少恭的脸,惊得呆住,连挥着手臂的动作都固定了。欧阳少恭没再说话,而是走到角落的琴边,他的手指划过钢琴的琴身,微微一笑,优雅地坐下。百里屠苏闭上眼睛静静地听,那是一首没人听过的曲子,宽广好似苍穹,沉湎好似大地,深邃彷如星空,沉寂彷如亘古。
一曲终了,酒吧里静得没了声音,所有人都沉浸在音乐带来的震撼中。欧阳少恭站起来,转身略行一礼,虽然嘴角仍带着笑,却似乎和平时不太一样。百里屠苏莫名觉得这曲子他好生熟悉……
他们被一名服务生礼貌地截住了,服务生说,老板请二位吃饭。百里屠苏看看欧阳少恭,见那人向自己点头,于是答应了。
在往二楼走的时候,百里屠苏听到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
“刚才弹琴的那人,好像是欧阳副院长哎……”
“哎,他好帅啊,我好想听他的课……”
二楼有不错的包厢,环境也好,菜很快上齐了,主餐是意大利风格的面食。餐具很漂亮,只可惜百里屠苏从没进过这么高档的餐厅,和刀叉奋斗比当年跟师父格斗还刺激,用叉子吃面难度是超七星级……
欧阳少恭优雅地喝着汤,汤还不错,奶油的香味很是地道。而且百里屠苏的样子很是可爱,大概是第一次吃西餐吧,欧阳少恭玩味地欣赏着。百里屠苏却突然停住手上的动作,望向门外的眼神冷然: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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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开了,一个身材健壮的男人走进来,百里屠苏站起来,手悄悄伸向身后,被欧阳少恭不动声色地按住。
“雷院长,许久不见。”欧阳少恭向男人打招呼,礼貌地点点头。
百里屠苏上下打量那个男人,轮廓粗犷,眼中闪着精光。原来他就是雷严,百里屠苏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人不好对付。
雷严哈哈大笑,几步上来拉住欧阳少恭:“少恭,你终于肯回来了……怎么又瘦了,又把厨子辞了?”
百里屠苏见雷严一双大手把欧阳少恭上上下下摸了个遍,心里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欧阳少恭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他没有躲开或者挡开雷严的手,说话也没有特别的语气:
“院长,请适可而止。”
雷严不以为意,仍是搂着欧阳少恭的肩:“怎么坐那么破的车来?我不是给你买了辆Maybach Zeppelin,不喜欢吗?”
百里屠苏心里一动,雷严的势力不小啊,刚一进他的地盘就被盯上了。他走上去,拍掉雷严的手:
“请洁身自好。”
雷严瞥他一眼,眼神危险,转过去看向欧阳少恭时,又换了一张笑脸:“新司机?”
“重案组第七组长,百里屠苏。”欧阳少恭静静拦住了雷严的气焰,百里屠苏也知道,现在不能和雷严起冲突。欧阳少恭又道:“雷严,青玉坛医科大学校长兼第二医院院长。”
雷严一愣,伸出手来:“百里组长,幸会。”
百里屠苏出于礼貌,还是和雷严握了手。雷严的手很有力量,掌心有一层厚茧,不像是拿手术刀的医生,倒像常年练大刀、重剑一类兵器的人。
雷严大笑:“百里组长不简单啊,一眼就看出我们雷家是武术世家。”
百里屠苏立刻在心里把这个雷严划分到最讨厌的敌人那一类去了。欧阳少恭适时将两人分开:
“院长,我们这次来,是想了解些情况。”
雷严豪迈地一挥胳膊,门外立刻进来些学生,站成两排,好像欢迎会似的:“少恭你说怎么办都行,不过先去我那儿把饭吃了,我知道这地方肯定不合你的胃口,这意大利菜一点儿也不地道。”
欧阳少恭也不推辞,礼貌地点点头:“恭敬不如从命。”
雷严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瞪了百里屠苏一眼,百里屠苏面无表情,跟上二人。这个雷严不简单,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欧阳少恭有意思,只是那人不领情,不知雷严会不会狗急跳墙,做出什么事来。
入席的时候,欧阳少恭悄悄捏了下百里屠苏的手,似乎是叫他放心。
“你们问郝熊?”雷严一皱眉,问旁边一个青涩学生模样的人:“元勿?”
元勿思索片刻,答道:“是急诊室的吧,误诊出人命,害我们打了官司。”元勿一直看着欧阳少恭:“已经被革职了。”
欧阳少恭正小口喝汤,闻声抬头,有点惊讶:“元勿?什么时候当的院长助理?”
元勿毕恭毕敬叫了一声:“老师。”
雷严摊手:“我们已经辞了他,这事和我第二医院没关系。”
“雷院长,您知不知道平时郝熊是个什么样的人。”百里屠苏问。
雷严想了想,打电话叫人:“杜介,马上过来。”
片刻后,杜介赶了过来,他是急诊科的负责人。据杜介说,郝熊平日里性格就比较孤僻,从不主动和人说话,蔫蔫的也没什么毛病。只有在手术的时候特别兴奋,神色非常吓人,平时喜欢看解剖的书,看得津津有味,面目狰狞。欧阳少恭静静听着,忽然问:
“这个人,是怎么招进第二医院的?”
欧阳少恭虽然只是挂名的领导,很少管事,但偶尔说的话,雷严必是言听计从。现在他这么一问,杜介立刻紧张起来,雷严摆摆手:“制度不严,我回去必定严惩。”
百里屠苏又问杜介:“有没有听过郝熊笑?”
“笑?”杜介看雷严,雷严板着脸:“如实回答。”杜介吞口水,答道:
“没有。”
百里屠苏冷哼一声,欲盖弥彰。
欧阳少恭又问:“你看着我,郝熊的家人是谁?”
杜介对上欧阳少恭的目光,就是一个哆嗦:“好、好像只有一个老父,在什么地方看埋死人的。至于辞了他以后他去哪里做什么,我就真不知道了。”
欧阳少恭笑着点点头。
杜介鞠躬行礼,然后看了雷严一眼,就走了。
既然该问的都问到了,百里屠苏也不愿在此耽搁,便起身告辞了。雷严用那种眼神看着欧阳少恭,让他觉得不是滋味:
“今天打扰了。”
雷严也站起来:“哪里,百里组长别客气。”雷严见欧阳少恭也起身,又道:“少恭,好容易回来一次,这就要走么?”
欧阳少恭淡淡笑道:“雷院长一番好意,只是我还有事在身,抱歉。”说完,也不在乎雷严是否会有下文,径自推门离开。百里屠苏绕过餐桌准备跟上,雷严忽然道:
“百里组长请留步。”
百里屠苏站住了,却没回头,也没动。
“百里组长,你放心,我是君子,绝不强人所难。少恭不愿,我不会强求。”雷严说着,突然话锋一转:
“不过,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少恭可不是表面上那么乖顺,小看他的手段,可要吃苦头的。”
百里屠苏没有说话,迈步出门,在门口的时候顿了顿,犹豫了一下,仍是没有转头,大步走出去。
门内,雷严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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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走出去,找了找没有看到欧阳少恭,他回想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转身向后面走去。
后面是一个人工湖,傍着假山石,几棵垂柳。不出所料,欧阳少恭站在白色的护栏旁,望着湖面,就那么站着。夕阳的余晖给那人镀上一层优雅的光晕,衬得他的背影清瘦。百里屠苏在后面看了良久,想了许多话,却都说不出口。最后到底欧阳少恭转过身来,向他淡淡笑了笑,语调平和:
“屠苏,可是有话对我说?”
百里屠苏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欧阳少恭见他的样子,倒是笑了:“雷严和你说了我与他之间的事?”
百里屠苏不太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人一看见他,就总是会笑。不是平日里那种温文尔雅的笑,而是带着一点洒脱与狡黠的笑,他觉总得这样的欧阳少恭比之平时,令人亲近许多。
“雷严对你,很好。”百里屠苏说道:“如果有人肯这样真心对我……”
“呵。”在百里屠苏不知该如何表述的时候,欧阳少恭笑了出来。他走近几步看着对方漆黑如墨的眼瞳,笑得有几分无奈:
“屠苏便当如何,以身相许么?”
百里屠苏在心里说,如果真的这样,倒也不坏……
欧阳少恭摇摇头:“雷严待我如何,我自是心中有数。”他仿佛有些自嘲地笑道:“雷严是个野心家,他要的东西,不是我能给得起的。”
百里屠苏忽然觉得抓住了什么,一时间也顾不得话题转移得如此诡异:“先生……不介怀双方性别?”
“爱便是爱了,与性别何干。”
听到欧阳少恭如此肯定的回答,百里屠苏觉得心里什么地方被填满了似的。欧阳少恭明白百里屠苏在想什么,却是忍笑问道:
“屠苏此问,莫不是已有意中之人?”
百里屠苏只能讷讷道:“先生勿要乱说。”
欧阳少恭了然地笑笑,果然不再言语。百里屠苏把话题转到案子上:“方才杜介说,郝熊的父亲是看守墓地的,岂非……”
“屠苏可是想到了那老者。”
“嗯。”百里屠苏点头:“若是共犯,言辞支吾也是常理。”
只是……
“只是,父亲为儿子甘愿违法,乃法外之情,屠苏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欧阳少恭淡淡道出了百里屠苏心中的犹豫,他伸手去摸百里屠苏的脸颊:“屠苏是个温柔的孩子啊。”
肌肤相触的瞬间,百里屠苏忽然退了半步,避开了欧阳少恭的手。欧阳少恭也不惊讶,仍只是笑:“屠苏在恼我么?”
百里屠苏愣了愣,却道:“先生,夜间湖边湿凉,我送你回家吧。”
“有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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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屠苏,你是个混蛋。
明明想说,介意你被别人碰,介意你无所谓的态度,介意有别人也喜欢你,可是在面对你的时候,却什么也说不出。
那人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一抹流银般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