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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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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安静的早晨,详和的早晨,就算不睁眼也仿佛能感到阳光与微风的轻抚,记得以前那奇异的梦里曾听到过的歌词,是什么来这?对了,‘你的笑容,有如神的祝福般倾泻而下的阳光’,是这样的吧?有多久没有这么安心过了?安心得想把一切抛开,什么都忘记,什么也不再去担心,只享受着你的笑容,笑容?谁的?!
顾惜朝一惊睁开了眼,还是无法真的安心啊,可是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警觉性了呢,不但嗜睡,还睡得如此沉,还有,是什么?终于感到自己的身后好像还有人!猛转过头去,果然,就看到戚少商一幅笑出了酒窝的笑脸,顾惜朝愣了一下,马上爬坐了起来。
其实戚少商老早就醒了,看顾惜朝睡得香甜便没忍心吵醒他,又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竟环在他的腰上,本想拿开,可那纤韧的感觉太好了,实在舍不得,于是就任它去了,只闭目假寐,静静感觉他的心跳,以及安稳呼吸的身体在手中一起一伏的感觉,仿佛一切就在手中无比地安心,忍不住收紧手臂,却又怕惊扰了他,所以一直保持这样未动直到感到顾惜朝快醒来才收回了手。
“大当家?”顾惜朝疑惑地看着戚少商,然后摇了摇头发有些凌乱的脑袋,闭了闭眼又睁开,对于昨晚的事他显然有些记忆混乱,可看在戚少商眼里,这样的他却犹如一只没睡醒的毛头小兽,没睡醒的顾惜朝竟是这幅模样,禁不住就噗笑出声。
“你笑什么啊?”顾惜朝揉揉额头回忆昨晚的情形,“你怎么在这?不是应该追命睡……”说到睡字想起来了,昨晚的梦魇,可怕之极,是戚少商把自己从恶梦中拉出来的。
戚少商见他好像想起来了,赶紧起身下床:“你还好吧,你昨晚好做了很可怕的恶梦,我以前也不相信魇这回事的,但……”。
顾惜朝整理了下思绪,抬头瞄着他:“但,我可记得,昨晚你摔了我好大一下。”
“我那也是没办法啊,不那样你根本醒不了,你也不想我打你耳光吧。”
“……哼,你还真是不怕死。”
“这和我怕不怕死有何相干?”
顾惜朝用手轻理了一下额发放松地靠在床栏上道:“我真不知为何这世上会有你这种人?”
“我这种什么人啊?我这种人又怎么了?”,戚少商又干脆再坐回床边瞪着顾惜朝,顾惜朝抱这种论调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这种人就怎么让你不顺眼了?
“你这种人怎么都死不了。”顾惜朝也挑起一边的眉回敬他瞪圆的眼。
戚少商的脸不免一沉:“怎么,到现在你还想琢磨怎么杀了我?”
“没有,我才不想花心思在没有意义的事上呢,再说,凭我现在杀得了你吗?”
“那你何出此言?”。
“我是说,你这种人怎么生命力这么强纫,像踩不死的蟑螂,就算跟我走得再近也怎么都死不了,这倒也好,就算我是个灾星你也不会有事,不像其他人,很容易就会遭殃。”顾惜朝说得有些落漠,戚少商的眼神则立刻软了下来。
“那,那个‘小叶’是谁啊?”戚少商试探着问,心里一边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不该管闲事,可又忍不住。
顾惜朝一听小叶这个名字就突然紧张起来,瞪大眼看着他,挺直了背脊,眼中甚至有着惊惧。戚少商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我,我昨晚说了什么吗?”在戚少商的印象中,顾惜朝很少用这种试探着的语气说话。
“啊,也没什么,别介意,我只知道这个名字而已。”
顾惜朝低头垂眼似在平息情绪,但戚少商仍可从他的眼睫下看到他乌黑的眼珠左右移动着,显示出纷繁思绪下的不安。
“惜朝,别想了。”
顾惜朝只静默了一会,他突然掀被下床并问:“追命和铁手呢?”
“昨晚他们在喝酒,我也不知,应该还在睡吧。”
“是追命还在睡,我已经醒了,不过也还是喝多了点。”铁手适时地出现在卧室的门边,看着那两人一大早在床边坐在一起,脸上平静眼中却有着一丝不满,“他喝得很醉,就在对面的上间,我在下间,倒不知戚兄竟是跟惜朝一间?而且门也没栓。”
“啊,我昨晚过来看看,就,……”
“不要废话了,”顾惜朝边对戚少商说边整理自己身上的衣服,“我有事要找他们领事。”
“他们不是说不在吗?”
“昨夜我跟追命在楼下喝酒时就试探过,似乎确实不在楼内。”
顾惜朝一顿,脑中飞快地思考着,随后说了句:“他们定是故意的,想躲我,看他们躲到几时!”
“躲你?他们与你有何渊缘?又有何必要躲?”
“我现在也说不清楚,大当家,江南这边的情报怎么说?”
“如果你指的是查琼花楼的事,还在进行,”二人边说着边跟顾惜朝走出去,一直来到门外露台上,早上的瘦西湖清秀柔和无比,可以在雾中看见远处的大明寺。
“正如我们已有所了解的,十二年前的琼花楼早已人去楼空,如今那里已改建为商铺,扬州再无琼花楼,至于它为何一夜之间败落却还原因不明,楼里的人可能都被杀了,也可能逃了,没有人知道,不管哪种原因,这后面一定都有巨大的势力在左右。”
“那我们自己查吧。琼花楼消失的原因,是否还有幸存者,还有金人的动向,跟汐月阁的关系,还有这楼的领事,非得找出来问问话才行。”顾惜朝望着远处说。
于是众人都动用了能动用的力量,当然主要是金风细雨楼在江南的堂口及六扇门的眼线,而他们自己也是明里游山玩水,实则明查暗访,一晃竟是几个月,但终因在江南的势力薄弱而无法收到明确的效果。
“惜朝,这里是他们的地盘,他们若不想露脸,怕是不会让我们轻易找着,看来得用点非常手段才行。”四人站在七层的露台上谈话,这里其实是最安全的,不大容易被偷听,埋伏也容易被察觉,遇袭方便进退,外加风景奇好,所以一直是四人交流情报的最佳场所。
“你想打听的那些人名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看就是知道也不会有人说,感觉整个扬州都是‘汐月阁’的。”铁手一如既往说得一本正经。
“追命,你那边呢?”
“朝朝,我可是日夜不停地打探消息啊,虽然没有什么大收获,不过这个你应该感兴趣,就是你说的琼花楼,这扬州城里虽然没有了,可那苏州城里倒新出了一个。”
“同名的青楼很多,而我要的是扬州的。”
“我知道啊,可那座琼花楼啊可不是座青楼,而是座酒楼。”
“哦?酒楼,却是个青楼的名字,有趣,有什么特别吗?”
“嘿嘿,当然特别了,除了规模大,酒菜上品,最大的亮点就是楼里的所有店小二全是清一色的绝色美女啊,把那些个食客们馋得呀,是既饱口福又饱眼福,只是口福可尝,眼福却不能碰,那些个男人们倒是争着抢着的大把大把陶银子去享受那种心痒的滋味,所以刚开业不久就生意火得不像话,有钱还不行,没有预约根本进不去。”追命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这有意思,看样子你好像很想进去嘛?”顾惜朝好笑地看着追命。
“哪有,哪有……”追命忙否认,可看着顾惜朝明亮又打趣的双眼还是不得不说实话:“其实,是人都想见识下啦,再说我是听说那里的酒好,当然外加有美女赏心悦目何乐而不为呢,再说那琼花楼的后台就是汐月阁,早就把话讲在前头了,说那些美人只侍酒菜,要是出得起钱,她们也可弹琴唱曲,陪你诗意字画,下棋品茶,只是前提是,她们要愿意,而且这一切都是公开的,绝不在包间里进行,谁若违反规则要来强的,嘿嘿,那楼里的打手保镖们,就我看来一个个都不是吃素的。”
“哦,既是青楼又是酒楼,只献才情不卖色,这是让人们眼中最低贱的女人们公开走上台面,理直气壮地过活,有气度,有远见!这个汐月阁阁主,倒还对我口味。”
“什么啊,这么快就倒戈啦,我们还没弄清他们是敌是友呢。”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最重要是弹性的表现,我看我们去趟大明寺吧,再耽搁下去,这一年可又要过了。”
“好啊,好啊,这段时间我可是一直跑腿都还没时间去游玩一趟呢。”
“是啊,这几个月我倒也去了不少以前没机会去的动方,我虽生长在这,但那时……”顾惜朝望着远处的大明寺,言语中带上了一丝伤感,“那时我的世界是何其的小。”,就连那座近在眼前的大明寺都没真的去过。
“惜朝,那我们一起去一趟吧,对了,还有件事,前段时间一直失去踪影的那些金人今天出现了。”
“我知道,他们也住进了天青楼,就在隔壁楼,要是从那边的天桥过去,说不定还能碰个照面呢,你说我们查不到汐月阁的人也就算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可他们也能隐藏得那么好,不露一点踪迹,莫非他们跟汐月阁交情非浅?”
“这不好说,他们能大大咧咧地来扬州,这可是大宋的后院,他们却想隐身就隐身,想出现就出现,要说没交情,难。”
“什么?难道说汐月阁通敌叛国?那可就难搞了,是敌非友啊。”追命一咋一呼。
“追命,隔桥有耳啊。不过,结论还不能下得太早,从天青楼的态度来看,暂时还不至于是敌人,但既使是敌人也有可能有合作的时候,我们还是先去趟大明寺吧。”
早晨的栖灵塔如同矗立在晨曦与薄雾之中的仙子,纤美挺拔,站在下面往上望,九层的塔身犹如直插云霄,仿如可直登天庭。
北塔凌空虚,雄观压川泽。亭亭楚云外,千里看不隔。
果然是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啊,众人立于塔顶,将整个扬州城尽收眼底,深秋的早晨让人更能体会所谓高处不胜寒。
“诸位便是来自天青楼的客人吧,不知清晨到访有何见教,要是上香,或喝茶或下棋,老纳皆乐意奉陪啊。”大明寺的主持方丈不知何时竟从后面出现,众人竟未觉,看来又是一室外高人。
“哦,那倒不用,我们此来只想问候一声,并想询问些关于琼花楼及汐月阁的事情,主持不必多礼。”顾惜朝知道这主持与汐月阁关系非浅,所以也说得直接。
戚少商等人也在一边笑脸还礼,心想这青楼跟寺庙可不好乱扯关系,不知如此直接那主持买不买账,谁知那主持也不恼,面容慈祥而和善地笑了起来道:“哈哈,小娃娃果然是有胆识又冲得很啊。”
“不敢当,只是被那汐月阁主逼急了。”
“唉,施主们前来可是想知道汐月阁主到底何方神圣?”
“对,正是,既然您料事如神,不知可否告知?”
“汐月阁主对老纳来说只是一个普通人,谈得来便交个朋友,就如施主们来了老纳亦不会另眼相看,至于江湖之事,勿怪出家人无心啊。”
“说那么多等于没说,早料到是这样,不过,我却有些眉目了。”
“施主,一切随缘,不必心急。”
“那我与那汐月阁主是有缘还是无缘?”,这些日子来,顾惜朝的确有些急燥,戚少商他们都看在眼里,也知道他来扬州后常会做恶梦,梦中会喊‘小叶’这个名字,但他不说,他们自然也就不会问,但心结不解,忧愁何消?是以顾惜朝变得急燥起来,说话做事都有些咄咄逼人。
“施主可是有心结未结?”老主持看出来了。
“我,……你不说就算了,打扰了。”顾惜朝被问到痛处,只好回避。
“喂!朝朝,你这就走啊!”追命有些不甘,这寺还没游呢,要不要上柱香啊,不然不敬啊。
顾惜朝却头也没回,只听老方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缘生缘灭,自在人心。”
哼,秃头和尚卖什么关子,我自有办法让他们现身。
老主持看着顾惜朝的背影却感叹着,那孩子果是一幅天人之貌,然其命格却是奇异得很啊,可知将来会有些什么等着他呢?可若人人都能知前生后世,怕是多数都活不下去吧,是以天机不可泄漏啊。
再说金人这边,他们几个月不曾露脸其实是因为他们的确挺忙的,早就有大批的细作混入南方,想为将来的兴风作浪先遍布火种,四处活动,眼看北方边境的战势全然在掌控之中,颇有远见的完颜晟已经开始为将来征服大宋而奠基铺路,他以前并没有太多机会来到宋国,对于中原风景、人文倒是兴味盎然得很,正好他现在抽得开身,压倒性的战争打多了也实是无聊,所以亲自来指挥指挥这里的地下活动也不乏新鲜,这公费旅游嘛从古至今都是人们最爱好的事之一。这几个月他们都行事低调,了解各地细作的活动情况,整合资源,调配人手,分析情报,所以他们的确很忙,而顾惜朝他们完全无法发现他们的踪影的确也是因为有汐月阁的庇护。
其实金人与汐月阁并不存在任何正式的关系,从某方面来说应该算是敌人,国之敌当然也是匹夫之敌,但商业与经济所求的是双赢,没有国界,也没有拼个你死我活的必要,所以金人客商对于汐月阁这样一个以商业为主的组织来说,跟来自其它所有国家的客商是一样的,保护客户的利益就是保护自己的利益,所以完颜晟的确也扮做客商与汐月阁有正常的生意来往,但即使如此,完颜晟仍然发现,汐月阁是一个很难渗透的组织体系,无论自己是多大的客户,如何的收买一切可收买的人,却始终无法进入核心,他一直不明白,金钱的诱惑与生命的威胁都无法搞定,到底是什么理念使得汐月阁无懈可击。
然而就在一年前,让他偶然发现了可以渗入的缺口,让他可以揣摩出汐月阁首领的意向,并发掘出双方可能存在的共同利益目标,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他亲自出马希望能跟汐月阁有更深的接触,当然如果有可能的话,把汐月阁慢慢拉下水是最好的结果,而那一年前的契机正是水泊梁山,宋江起义。
那些梁山上的好汉们都可说是身不逢时,或多或少,种种原因,被朝庭,被时局所迫,不得不反,那些义军也曾风风火火来势汹涌,曾带动不少不甘压迫的民众,但毕竟是放下锄头拿起刀枪的,说得不好听就是乌合之众,朝庭一旦调集正规军重兵镇压,只怕最后还是难以成功,宋江起义能闹得这么大已算是惊人,金人的细作们却在此过程中发现汐月阁对于起义的态度暧昧不明,甚至暗中相助,这才引起了完颜晟的兴趣,也是为何他来此的主要原因,他知汐月阁几乎握着宋国的经济命脉,而它竟有助义军推翻宋朝庭之意,若能拉拢它做盟友,那岂非天助我也,天下一统指日可待。
然而来这里的这几个月所了解到的情况却又令他陷入了疑惑。
“皇叔,明明他们就有助那些义军嘛,等想要收买和渗入的时候,却又觉得他们爱国得很,雷打不动,”完颜泽兰疑惑着:“这些宋人真是生性狡猾,心思不定,让人伤透脑筋。”
“的确如此,不过既爱国又想推翻当权者,对于如今的宋国倒也适用,就看他们皇帝和那帮大臣的窝囊相,真是让我连杀的兴趣都没有。这宋国内真正令人可虑的,倒是像戚少商那样的人,还有汐月阁这样的组织,那些所谓江湖义士,他们混迹于百姓,这些人要真心抵抗起来,才真是不容小视。”
“那个戚少商,名号挺大,他杀辽人我不反对,可他也除了不少我们金国的细作,特别是他的那个金风细雨楼在北方倒是有相当的势力,这个人将来怕是祸患。”
“不是怕是,是一定是,可是兰儿,切不可轻敌啊。”
“有父皇和皇叔这么厉害的人做后盾,我不怕。”她自豪地说。
“哈哈,说得好,但仍是不可轻敌,你若因轻敌而败,我第一个就要罚你,”完颜晟语气平和,眼中却有不可置疑的威严,“还有,那些义军大概拖不了多久了吧?”
“是,我们的人也助了他们不少,可他们太没用了,还有就是我金国勇士们现在拖住了辽军,倒是让宋军捡了个闲,他们才能花大力气来对付那些义军的,如今那些义军仍在抵死周旋,不过我看大势已去。”
“意料之中,这么容易就让那些义军得逞,那我们以后哪还有戏唱,”完颜晟边说边轻扬起嘴角,并用手来回摸着下巴上的短须:“不过,能让他们不断内耗,我们就算达到目的。”
“皇叔你放心,在睦州青溪县我们的人已物色了合适的机会和人选,新一轮的起义又要点燃了,我们正好再好好探探汐月阁的态度,看看是否有机会拉他们下水。”完颜泽兰是天生的叛逆性子,这些年的磨练也让她很是骄傲于自己的那些手段和计谋,她天生做不了大草原上的公主,没有贵族闺秀的自觉,反而天生向往自由,又是阿骨打的么女,表面被宠着实则不受重视,她喜欢跟着完颜晟混,因为只有完颜晟惜她有些才能,愿纵容她给她发挥的空间,早把宋国细作活动调派和情报连络等交由她做,她也乐得其所。
“那很好,”完颜晟看了看自己所在的居室又道:“这天青楼的最上等间倒还不差,可知隔壁楼住着什么人?”
“戚少商那帮人,他们好像也想找汐月阁的首领出来,只是他们似乎连这楼里的领事也找不出来,那个……”完颜泽兰顿了顿,脸上不觉有些微红:“那个顾惜朝,好像有什么事急于找他们,只是不知何事。”
完颜晟看她突然声音轻了,脸上竟有些许偷笑,好笑地道:“怎么,那个顾公子很合你意?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完颜泽兰一听马上道:“皇叔不要乱猜,泽兰怎敢忘记。”
“那他可见过你?”
“那怎么可能?我哪能轻易暴露?”
“那我告诉你,他是我的猎物,你可以接近他,但可别真打他主意。”
“啊?皇叔,你这……太不公平了吧……” 完颜泽兰想辨解,可看到完颜晟认真的眼神就声音低了下去,她虽是公主,但对于一手训练她的皇叔同时也是未来金国的皇帝她也不得不服。
“人手准备了?”
“准备了,任何时候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