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栖梧》紫夜未央

16、15、流光皎洁情之初

　　日头正好，武当清虚门下十四位弟子聚集天柱峰顶，其余弟子皆在外围，目睹师祖下葬。天柱峰崖上，有一处山门，放置悬棺，武当历代掌门棺木皆存放在此地，清元道长主持下葬仪式，众位弟子跪地膜拜，送真人最后一程。漫天冥纸飘散，伴着乐声，人群中偶尔传来呜咽。众人皆沉浸在悲戚中，无人注意伍贤阳悄悄从人群中退去…

　　“你怎么跑来了，众位师兄弟都在，你上不得峰顶。”伍贤阳拦住正要往上走的凌月执。
　　“三哥，我想见师傅最后一面，求三哥了！”凌月执眼含泪光，恳求着伍贤阳。
　　“不行，师叔和其他师兄弟不会放过你的！快点下山去。”

　　“三师弟，你这是在干吗！”两人拉扯间，南宫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待伍贤阳转头，已见着众位武当师兄弟立在后头，大师兄正笑看着他们二人。
　　该死，伍贤阳推过凌月执，大喊道：“走呀。”
　　“今日一个都别想走！”南宫柏一声令下，武当弟子从四面围向二人，众弟子皆拔剑指着二人，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斗，环顾了一圈，挑着西边薄弱的一环冲去，凌月执与武当弟子交手，却并未拔剑，只是点到即止，而众位师兄弟也不好对他下狠手，总归兄弟一场。看着前边不痛不痒地打斗，南宫柏拔剑上前，拦下凌月执，与他交起手来，而一旁的伍贤阳则同时被几个师弟缠住。
　　南宫柏虽不如凌月执悟性好，可毕竟早入门十年，功夫修为自不会在他之下，几番交手，南宫柏招招狠厉，一剑刺进凌月执左肩。眼看要被生擒，凌月执抛出手中玄清剑，趁南宫柏起身接剑的空挡，转身一跃，朝山下跳去。
　　“大师兄！”众人围上，欣喜的看着玄清剑。
　　“大师兄，三师兄怎么处置。”老六颇为难地上前问道，三哥为人最耿直，在武当人缘极好，师兄弟自然是希望三哥没事。
　　“这，交给师叔处理吧。”毕竟还有长辈在，便将伍贤阳押回了太和宫。

　　拿回玄清剑，清元道长则决议两日后便举行新掌门接任仪式，倒是此时月影闯了进来，道他家公子不见了，难怪今日去别院请几位客人，却不见人影。
　　看着月影急切的模样，答应尽全力搜山，找到任家少爷，毕竟人在武当丢失，自然要负责到底，一时武当乱作一团，大部分弟子巡山搜人，一部分则准备着新掌门接任大典，谁都没得空闲再寻凌月执。

　　“义父！孩儿让血魅去了趟东北。”幽暗的山洞内，紫衣少年低着头，对前边的黑衣人恭敬回道。
　　“恩，将那年轻人引去东北，倒也省不少事情，义父要去趟蜀山，有件事情交代给你。”
　　“义父吩咐。”
　　“去仙室崖底，看着那两人，在南宫柏接任掌门前，不能让人找到他们俩。”
　　“义父？不是答应南宫柏取他性命么，得知他们还活着，却还放过？”
　　黑衣人楞了好一会，“这样刚毅的男子与如此果敢的女子，倒是震撼了老夫，他们跳下山崖的那一刻，便让我决心放他们一次。至于南宫柏，恐怕成不了大事，不帮也罢…今日老夫提醒他凌月执已上天柱峰，已算仁至义尽了。虽夺了剑，可凌月执逃走的路线好像是之前就安排好的，定有高人相助。南宫柏如今兴奋过头，却不注意细节，注定要败。”
　　“知道了，武当事务孩儿不会插手。”
　　“恩，冰蟾应该在那个扮男装的女娃手里，等我蜀山事成，希望你这也能是好消息。”
　　“孩儿知道！”

　　柔软的阳光洒下，四周水声伴着花香，任悠扬微微睁眼，不记得昨夜如何入睡的，待细细回想，不禁敲了敲脑袋，昨晚似乎说的太多了...
　　身上披着一件外衣，任悠扬笑着拿开，可在回顾四周不见人影时，笑容凝固在了嘴角…果然还是只有自己永远不会背弃自己…
　　一个人起身去溪边掬了些清水洗脸，河水清凉，还能感觉一股清香味。这多番折腾，总觉着身上黏黏的，索性脱了外衣进水里清洗。
　　散落了头发，白皙晶莹的肌肤，乌黑飘逸的长发，秀靥皎白，朗目疏眉，虽不得回眸百媚之姿，却眉宇间自有一份爽朗风流，姿色天然。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
　　歌声缓缓想起，不似沉烟的黄鹂歌喉那般婉转清丽，只是柔柔的，缓缓的，似娓娓道来的声音在这空谷回荡中多了份飘逸悠扬。

　　一曲终，日头也升到正空，转身欲取外衣，却看着远远站在乱石中的云傲，很是诧异，“你…”
　　轻声的一唤，将呆滞的云傲惊醒，“对不起。”局促地转身，双手绞缠，满是无措，倒让任悠扬不好责怪。
　　好一会儿后，听见任悠扬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还在？”
　　“啊，哦，早上看你睡得沉，便自己去四周看看有没有出路。”
　　转过身时，任悠扬已穿好了外衫，将他的外袍递过来，并问道：“三面崖壁，仅这面虽杂草乱石的，却好似延伸外边？”
　　云傲摇摇头，“我也原以为，有水流，总能出去，沿着河水往上游走，却是山顶留下的清泉…”
　　任悠扬皱眉，“你是说，我们俩被困在这里了？”
　　“说也奇怪，那日跳下山崖，是抓住了藤蔓下坠，才保得性命，可如今我仔细观察，四周峭壁，竟没有一丝藤蔓或树木供我们攀爬。”
　　任悠扬点点头，“看来我们被人算计了。”仰头看着高耸的崖壁，若是月影在，倒也难不倒她，可惜…x“我手臂如今还是无力，就算勉力上去了，却也是带不动你的。”
　　这话的意思任悠扬明白，云傲不是大话之人，这般说，必是有八九分把握上得去，不自觉地低声道出，“你可以先上去的。”语气里有着自己都不易察觉的酸涩。
　　云傲没有答话，坐到一旁，拾起枯树枝编起蔓藤，待任悠扬过去帮忙，才听见云傲的声音，“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
　　总感觉，才一日，两人的关系亲近不少，而且近的让人有些心慌，“那倒不必，你上去后找月影，她轻功好，可以带我的。”
　　继续手中的活，好似没听见任悠扬的话，倒是任悠扬很是无措，双手不知如何摆放，低垂着头。
　　“哈哈哈哈哈。”好一会，云傲大笑道：“哄你玩的，若没有受伤，也许可以上的去，如今这样，我是有心无力。”
　　疑虑了会，任悠扬也觉着他没必要骗自己，便加入他的编织行列，若能求生，他没理由还在这里耗着。
　　“原觉着景魂和月影身手极好，你该是深藏不漏，原来是个弱智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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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你那夜叫我往西，怎就这么凑巧这有崖壁，而且还有能逃生的蔓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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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日浑身发抖，心跳极快，呼吸困难，不像落水的症状，且身上有药，你身子不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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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要走一遭江湖？我们这一趟上武当不是偶然吧，啧啧，连武当都有棋子，这江湖，你是何时开始渗入？”
　　连问几个问题，任悠扬都不作答，云傲倒是一个接一个，问的上瘾了，这最后的问题让任悠扬侧目，“我倒是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和武当有牵扯，又是何时知道我是女子，从江宁开始，就是你不给我设的局么？”
　　扳着手指，云傲颇为得意说道：“三个问题，你问了我三个问题，基于公平原则，我先问，所以该是你先答。”
　　翻了个白眼，“听风声，我体质弱，不能学武，自幼无聊便喜欢研究些风向植被之类的。我病根是落水导致，不过是五岁落水时落下的，之后还有种种原因，是寒毒入脏腑。行走江湖是因为向往自由，一直想体验仗剑江湖的感受，总觉着，还是一份肆意的幸福。”
　　“唔，寒毒，那场雪么…”心疼的看了眼任悠扬，眉眼间的落寞，似说着自己不想提及那些过往，云傲倒是能理解，昨夜和今日不一样的，遂打趣，“肆意的幸福需要这般用脑筋谋划？”
　　“不是谋划，是未雨绸缪。我不知道将会在陌生的环境遇着什么，多几手准备总是好的，八岁开始，我便不习惯让一切未知。”说完笑了笑，“四个问题，包括我刚刚问的三个，你还欠我一个问题。”
　　“唔，算的真精，你生活真是丰富，平日闲着要研究风向植被，还有医术吧，又会音律懂诗词，没事还得动脑谋划谋划。”
　　很无奈的看着他，任悠扬眼里写满了“回答问题”四字。
　　“声音举动虽然男子气，可身形毕竟娇小，你吹埙时，我无意看到你的脖子…至于武当的事情，呵，那日听墙角的不仅仅是月影。凌月执来自江宁，却在鹿头镇时，他听着你是江宁人无半分其他表情，本也无碍，可偏偏月影回来和我们说听来的事情，却独独落了有关江宁人得一段，我们被人忌惮了，这么重要的事情，不仅仅是‘忘记’这么简单吧，至于江宁相识，我只能说，原先是对任家有些意图，但却不是对你布局。”
　　任悠扬看着他，“你很细心，很聪明，为什么跟着我，到任家，图的什么？”
　　“先是图钱，后是好奇，对你，很感兴趣。”
　　这么直白，任悠扬笑了笑，应是真话的了。
　　“若是我和沉烟没有跟着你们，是不是会省去很多麻烦，譬如凌月执和你们便可以相认相商了？”
　　任悠扬摇摇头，“仅仅是因为你。”
　　额，沉烟也是她们一路的？看来从江宁开始，他认识的任悠扬便是带着面具的。
　　“我回答了你五个问题，而你只回答了四个问题，记着，云傲，你欠我一个回答，待哪天我要讨回来，你可不许赖账。”
　　“额…好。”
　　任悠扬得到答复，便低头继续搓着手中的树枝，而云傲双眼含笑的盯着悠扬，在心底叹道，石景曦，你欠着我的命又何时还呢？
　　摇了摇头，也不多想，只停下手对任悠扬道：“从小长在山野，闲暇便搓着枯草，能编织各种玩意。来，我教你。”
　　一时二人专注于手中的枝叶，时不时能有笑声传来，却早已忘了该编藤条先出了这个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