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也是被撞得疼了,抬头就要开骂。眼见了是贾环站在那儿,反倒不骂了。
眼睛一亮,如同见着了活佛一般,二话不说,拉起贾环便往外堂跑。
贾环被他拉得迷糊了,扯着他的胳膊,无奈地道:“当归,这是怎么了?这么着急上火的,也不先把话说清楚,就拉着人跑起来,没个规矩。药堂这种地方是能随便乱跑的吗?小心我告诉主事的,看他不罚你!”
那药童听了,急得不行,想拉贾环走,却没想到这环少爷个子小小的,力气却不小。他怎么拉都不动,只得停下来道:“外头有人要求医!指名道姓的要咱们家主子出去。咱们都跟他说了,主子出去了,一时半会儿的回不来,他们又不信。看他们一行人又带着伤的,咱们好心好意地告诉他们,咱们医馆的大夫都回家了,让他们先去保济堂那儿看看伤。谁知他们不但不领情,还把咱们外堂的药具给砸了。那是主子从本家带来的,都是好东西,还没用几遭呢,就这么给砸了!一群坏了心肝的下流东西,就是看主子不在,他们才敢欺上门来。若是主子在这儿,哪里轮得到他们放屁!”说着,便哭了,站在贾环抽着鼻子,红着眼睛,抹着眼泪。
贾环听了,心里头也给勾出了几分怒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管家何叔呢?请他出来了吗?”
药童见问忙收了眼泪道:“没有,二老爷那儿的药用完了,急着要配新的。家里的秘药,药引子又有点儿特殊,何叔不放心,便自己送去了。谁知何叔前脚刚走,那拨东西后脚便来了。咱们又干不过他们,想着少爷您还在里头没回去,主子也说若是医馆有了事便去寻少爷您。我笨嘴拙腮地派不上用场,甘草就让我出来请少爷您出去。少爷您快跟我过去吧。迟了,甘草他们便要撑不住了。”
贾环听了,也不敢耽搁,便忙忙地跟着他出去。
一出外堂,入眼便看到杜仲跟一个衣着一般,满身憔悴,面容却及俊俏的青年吵得热闹。
甘草几个小的在后头帮腔,青年身后还站着几个拿刀拿剑的壮汉。那几个壮汉身上的伤还血淋淋的,一看就不是好惹的。
贾环从里头出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心惊肉跳。平日里倒是小看这群小东西了。面对着这么一堆虎狼之人,竟能毫不妥协,不卑不亢地据理力争,不愧是医族何家养出来的。
贾环在后头看他们吵了一会儿,两拨人马都吵得面红耳赤的,一时间也难分胜负。
一个说他们砸了医馆的东西,人看着也不是什么好的,要去报官,让对方别跑。另一拨威胁说,好好一个医馆,连个像样的大夫都没有,唯一的一个大夫还藏着不出来看病,看来也是家黑心的医馆,你们敢报官,咱们就敢把这儿都给砸了。
贾环听他们吵得脑子嗡嗡作响,心里也燥得不行,当下便用内力将声音逼进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都给我闭嘴!”
杜仲几个只觉得有一枚爆竹在耳边炸响,炸得两只耳朵轰隆轰隆地,脑子也用些发昏。当场就闭了嘴,一个个蹲在地上揉着耳朵。半响才齐刷刷的转过头,一脸委屈地看着贾环,但是眼中却有着无法掩饰的兴奋狂热。
另一边,那青年回过神来,却是一脸凝重的盯着贾环。他身后的大汉们转眼间便挡在了他的身前,一个个抽刀出鞘,蓄势待发。
一时间,外堂内的气氛剑拔弩张。
这时,只听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后头响起道:“小五......住手!”
一听见这声音,那青年便满脸惊喜的向后头走去,人群也都渐渐让开了去。
此时,贾环才注意到后头还有一个人。刚才他躺在后面的床上,被众人挡着了,贾环才没有发现。
这会子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出,那躺着的人和刚才的那个青年竟长得有五分相似。
虽然衣着狼狈,却无损那俊美如同神袛一般的容貌,只是看起来稍大一些,恐怕是那青年的哥哥了。
不过,这两兄弟的性格还真是天差地别。弟弟跟个爆炭似的,一点就着。哥哥如今看着虚弱,倒是难掩那一身清冷风华。
再仔细瞧瞧,那兄长左手手臂上被划了一道狭长的口子,伤口只是用与弟弟身上相同的衣料粗粗的包扎了一下,刚才他动了一下便又渗血了。脸色苍白,身体绵软,看起来倒像是失血过多。
不过这人看起来也是个练家子,就是因为失血,那身体也不可能软成那样。看他想用右胳膊撑着起来都做不到了,整个人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他兄弟身上。
见此情形,贾环就知道——中毒了。
正想着,却看那人一个不稳差点儿从床上栽下来。
贾环见了就要过去扶着,可转念一想,他们身边那个神经紧张的弟弟可不是吃素的,迟疑间,就不由得住了脚步。只得站在对面,远远地道:“让他坐着,别再叫他乱动了!”
青年听了撇撇嘴,却还是得照做。
他的兄长见他这样,吃力的抬手便想敲他一下。
贾环见了,一个箭步过去,拉过他的手道:“叫你别再动了,没脑子吗?”说完,便抓住他的脉门,替他把脉——果然,中了醉清风了。
那青年见了贾环过来,本来都要炸毛了。谁知他一过来,他哥哥就给捏着了命脉,这一下,便吓得他动都不敢动了。
贾环早把他的反应看着眼里,禁不住在心里暗暗地唾弃:胆子这么小,也敢进这家医馆。这还只是我呢,换了我家的无良师傅,你还不得立马给吓死!
心中虽如此做想,面上倒是一片正经。
再看看他的兄长,从头到尾都如一弯平静的湖水,沉稳清和,不起波澜。
贾环在心里对比了一番,不由得微微感叹道:好气度!
待他把完了脉,便直接吩咐甘草去抓药。末了,又让当归带人去库房,再取一套药具来。剩下的人他也没让他们闲着,便让他们搬了东西过来,给那几个大汉上药。
杜仲等人本以为贾环会站出来,狠狠地把这些人打出去,给他们出气。没想到到了最后,却是要他们给这些人治伤,一时心里都有些不乐意,便站在原地没有动。
贾环见了,回过头,一言不发的,只是看着他们。他们被他看得脊椎骨发凉,也只得乖乖地去了。
这里贾环下好了命令,便回过头来对那男人道:“我不知道你们今晚经历了什么,也不想知道。其实你们这伤保济堂那儿也能治,既然你们能找到这儿来,令弟又能够知道家师的真名,怕是有什么忌讳的。你放心,我是不会多嘴的,只是你们今天这样闹一场还真是麻烦。一会儿我会吩咐他们,让他们噤口。只是这医馆里给你们毁了的东西,请你们记得赔回来!”
说完这些,贾环便起身离开了床榻。
一旁的青年听了他的话,也有几分羞意,脸上微红,默默地扭过了头去。
那兄长听了,只向贾环道了声谢,便不再多言。
贾环见他开口,点了点头。看他说完了话,却还倔鸭子似的,强撑着身子,便挑眉瞥了他一眼。
那兄长见此会意,便又面无表情地靠回到他兄弟身上闭目休息。
贾环见事情解决了,就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翻着桌上今日的诊断记录,完全无视了对面青年探究的眼神。
后来,还是当归他们先回来了。他们要给那些大汉上药,可是那些硬汉,就像没听到当归他们的话一样,依旧跟木头似的矗在那两兄弟身边,把药童们气得又想开骂。
后来还是那闭着眼的兄长下令让他们过去包扎,他们方才动了。
这一伙人忙忙乱乱的到了子时才收拾干净。
贾环见处理清楚了,便让他们就在外堂歇息。而他自己,也带着一串药童们回去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那些人早走了。若不是那张床上还有血迹,桌子上还放着一叠银票,贾环还以为自己昨日看书看得脑袋发晕,做梦呢。
不过就算不是做梦,昨晚的事也必须得当作是做梦了。
贾环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绝不好惹。若是可以,千万不要跟他们扯上关系。故此,他昨晚才会说出那么一番话,自己先撇清了关系。
黎明时候,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行驶在路中央,马车里坐着的,正是贾环救治过的两兄弟。
那兄长安然坐于马车中,看起来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街上清冷安静,连早上出摊的小贩都还未出门,一路上只能听到马车车轮颠簸的声音。
这时,只听那个爆炭青年道:“哥哥,那个小大夫不简单,要不要派人去查查他?”
那兄长听了他的话,睁开了闭着的眼睛道:“不用多此一举了,那孩子自己都说了,他是何老的徒弟,想来也是何家出来了,查了也是白费功夫。何家的孩子,简单才奇怪。你还是先查查昨晚的事吧,咱们的人怕是被挖出来了,咱们俩兄弟昨夜差点儿都栽在里头。”
青年听了,只得低下头好好反省去了。
他的兄长见了,又闭上了眼睛,默默地调息着身体。
外头,马车车夫驾着马车毫无停顿地向城外驶去。
贾环越想那两兄弟就越觉得不对。这事情一直搁在心上,等何老一回来,他就立马凑上去把事情说了。
谁知何老听了就当没听到似的,手下不停的捣鼓药具,无所谓地对他道:“别理他们,那两小子是世交人家的孩子,平日里就皮痒的很。日子过得太闲了,他们若是不搞点子事出来,浑身都不舒坦。你去把库里的药具点一点,少了什么,我过些日子上他们家跟他们老子要去!”说着,放下手头的东西,给人看诊去了。
贾环听如此说,便也丢开手不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