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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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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梁嗅到有些呛鼻的烟味,并不陌生的味道,高天雄抽惯了的三炮台。李国梁睁开眼睛,脑袋在枕头上转了一下,静静的看向身边倚着床头半躺着的人。被子盖到腰上,他上半身流畅的线条在黑暗里变成一个幽深的剪影。忽明忽暗的红色火光平静的燃烧,灰白的烟气里透出一点隐隐的青色反光,从他口中缓缓溢出,扭曲婉转的飘荡着,消散着,只留下略显刺激的味道。
李国梁的心里盛满了温暖和甜蜜,满足的无法用任何言语来表达,这不仅仅因为昨天自己所能做到的所有恣意和放纵,更因为一种安定感。爱上高天雄这样的人,让他的心一直在不安中飘荡,当然昨天发生的事并不一定就能代表太多的意义,但至少,让他一直上下不着的心思,有了一点稳定。
高天雄将手里还剩一半的烟摁灭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视线往旁边一瞥,不经意的一道注视。李国梁几乎是下意识闭上眼睛,装作自然的翻了个身,扯起被子罩住自己的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是这种反应,但是确实他就这么做了,心头滚烫的跳突不停,李国梁觉得很紧张,比昨天自己下定决心要那么干的时候更紧张。
他脑子里有很多想法,甚至给自己想了多种在高天雄手下光怪陆离的死亡方法,然后觉得死大约还是很遥远的。所以他转念又想,不知道这样的时局里,医院还有没有在好好工作,看病是不是要直接带金条去付账才比较保险。
当然,对他而言,最好的可能性是,高天雄还没发现他已经醒了,最好再让他拖上几个小时,好好的想想保全自己完整无缺的办法。
不过,这种期望恐怕是不现实的,高天雄的观察力和警觉性是不会因为他的期待而变得迟钝的。
高天雄掀开被子,伸手揪住李国梁的耳朵,把他揪起来。
李国梁龇牙咧嘴的喊着痛,嘴里不迭的讨饶,“我不好,我不该装睡,放过我吧,再揪要掉了……真要掉了……”
高天雄放开他,在竖起的枕头上趴下,手枕在脸颊边,笑吟吟的看着李国梁。李国梁的第一反应是,大概有危险。可是一秒钟的转瞬之后,他就忘记了危险,只觉得身边这人懒洋洋的趴在那里眯着眼的样子分外的撩人。李国梁心里荡荡然的飘忽,对面这就是一朵会吃人的花,他也顾不上了,只好愣愣的靠过去。
李国梁凑的近了,发现高天雄也没有动手整治自己的意思,还是一副没骨头的样子软在那里。于是鼓起勇气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没有遭到拒绝,亲了下眼睛,高天雄闭上眼还是笑眯眯的不大在意。李国梁胆子又大了开来,一伸手揽住了高天雄光裸的肩膀,探过头去亲他的嘴,亲的两人都有点喘才放开。
唉……这真不正常。李国梁发现事实跟自己的猜测的太过大相径庭,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梦了,于是抬手就朝着自己脸狠狠掐了一把。
高天雄眼里显出促狭的笑意,“疼么?”
李国梁点点头,“疼。”
绛红色的天鹅绒窗帘厚重的垂掩着,外头的光线透不进来。
高天雄把枕头放平,躺下,拉起被子把自己包严实,“快九点了,你起来洗漱吧,准备去站里上班。”
他就这样坦然的闭着眼睛,一副准备睡回笼觉的样子,嘴里却催促着李国梁起床。
李国梁被他刚才一副难得柔顺回应,现在又冷漠高傲的态度弄的一头雾水,傻乎乎的问道,“我起来去上班,那你呢?”
“累,睡觉。”
李国梁笑嘻嘻的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喷在他颈子里,“那我陪你一起睡?”
“乖乖去站里盯着,现在局势紧张,容不得松懈。”
李国梁拿鼻尖扫过他的眉峰和脸颊,最后轻轻的一下一下亲吻他左眼角下浅褐色的泪痣,“我满怀柔肠,真是觉得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你啊。”
高天雄唇边勾起些许弧度,“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看来,对你是一点都客气不得啊?”
李国梁这一次确实的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就觉得后脖子飕飕的发冷,高天雄这可不是说笑的语气,简直认真的不行。
“别,别打,我这就起来。”
迅速的从床上翻起来,手忙脚乱的套上衣服,李国梁扭开门手搭在门把手上,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露出了小痞子一样的笑容,“对了领导,我昨天任务,算是完成的让人满意么?能打个几分啊?一百分有没有啊?”
回应他的是砸在脑袋边儿把墙面砸出个小坑的烟灰缸,以及一声毫无音调起伏,完全听不出具体情绪的,“滚。”
李国梁出了门,大清早的阳光正好,与他的心情同样。
他走之后,高天雄其实也并没有睡的太久,不过浅眠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起来了。穿着米色的衬衣和咖啡色的细灯芯绒西裤,高天雄扣好了袖扣拉开沉沉的窗帘。近日来难得的大晴天,二月天虽然寒冷,却更衬得阳光温暖。军装被他弃在一边,他今天不准备去上海站。高天雄捡了一件浅灰色的鸡心领开司米毛线马甲套好,然后穿上比衬衣深一些的同是米色的西装。
他走下楼梯,到门边的衣架上拿下黑白格子的羊毛围巾戴好,套上深灰色的羊绒长大衣,最后把黑色的帽子轻轻的按在脑袋上。
他打扮的衣冠楚楚,看上去就像是外国影画片里风度翩翩的绅士先生,英俊而优雅。
高天雄到恒社的时候,杜月笙正戳着手里的拐杖焦急的指挥着手下人来来回回的整理账册,他看上去难得的焦急。
其实国内局势已经大明,国民政府即便口头不肯完全承认,大体也知道自己大势已去。杜月笙这样的人,对于未来几个月内瞬息万变可能发生的变化,自然是体味的相当彻底。
去年杜维屏判刑的时候他便知道自己在上海大势已去,此刻自然更为清楚的感觉到,这十里洋场的花花世界将要变天,已经不再是久留之地。
虽然心头诸多留恋,但也终于要舍下了。
高天雄就微笑着靠在门边看他焦急的用手杖戳着地板,发出“笃笃笃”的声响,他看了一会儿才抬手,曲起手指在门上轻叩。声音不响,平稳的敲击有一种悠然的笃定,在这样的时局里,这种笃定已是少见。所以虽然声音不响,也很容易的就引起了杜月笙的注意。
杜月笙看他仪态优雅的靠在门边,笑容温和,愣了一下。
“贤侄有事?”
高天雄离开了依靠的门框,站直了一些,抬手将脑袋上的帽子又轻轻压了一下,“我想请杜叔叔去吃个西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