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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三 ...

  •   迦被埋在城市的祭台下,所有死去的族人的尸体都被埋在那里,于是整个荒城,唯有那里开出了小小的白花,零散地缀在单薄的草地上。
      已是冬季,天气一天比一天冷,醒着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是缩成一团坐在墙边,以减少热量的损失。我裹紧斗篷缩在墙边,依然冷得牙齿打战,地下虽比地面要暖和,可还是寒冷刺骨。忽觉肩头一暖,我抬起头,洛亚尔把斗篷覆在我身上,静静地在我身旁坐下。“你不冷吗?”我看着他一身单薄的衣衫,轻轻地问。“还好。”他闭上双眼,呼出的白气散在空气中。有些破旧的斗篷上有淡淡的他的气息,温暖如故。“很熟悉。”我有些出神地望着空处,他一怔:“怎么?”“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也是这样。”“你因为黑洞的原因,特别怕冷吧?”“你很清楚呢。”我缩起身子,把整个人裹进斗篷之中,困倦地靠在他的肩上。早已习惯了在这寒冷的黑暗之中紧挨着相互取暖,在这个,永远见不到阳光的世界里。“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一个人坐在祭台的台阶上,缩成一团,在寒风中颤抖。”他的声音忽然遥远犹如蒙上了雾气。我心中一动,随即压下了忽起的念头。已经决定了不再探询,永远记不起来也没什么。我仰起头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苍白的脸,不知不觉他已比我高出半个头,身形愈加显得单薄消瘦。他皱了皱眉头:“我的脸有那么好看吗?”我一笑低头,忽然想起之前的遭遇。“洛,影灵的眼睛颜色都是一样的吗?”“不一样。怎么突然问这个?”他也像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我迟疑了一下,淡淡道:“记忆里我被杀了,是一个冰蓝瞳孔的影灵,”“被杀?”“那应该不是我的记忆,那个少女站在祭台上,身后是火海中的城市。”他想了想:“那应该是两年前那场战争时的事情,但我并没有看到有谁站在祭台上。”“或许只是单纯的是个梦罢了。”我有些难过地揉着太阳穴。“所以那天你的反应才那么剧烈?”“嗯,”我茫然地睁大双眼,“我们遇见的那个影灵,有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
      “漪,是时候出发了。”修站起身来。我点点头,把匕首插到腰后。洛亚尔迟疑了一下,淡淡道:“小心点。”“嗯。”我把他的斗篷盖回他身上,“如果再遇见他我不会硬拼的。”这个星期的食物和水轮到我和修负责,学会了咒术便要协助解决生存问题,这是惯例。穿过沙漠仅用了一个小时,一进城门便清晰地感觉到几个巫师的靠近,我们迅速闪到一条小巷之中,几个巫师衣着统一,均是黑风衣,短靴,轻简而便于行动。修低声道:“是军队的人。”我心中一凛,军队居然会派人来这个边陲小镇。为首一人走到城门前,吩咐身后的手下:“守住城门,排查结束前,只准进不准出。”我们猛地一惊,迅速退进小巷。“他们想干什么?”我问。修摇摇头:“但我们麻烦了。”“修,漪。”熟悉的声音,我们回过头,一个褐发的少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身后,是林,一个暴力的家伙。“林,怎么回事?”修放下手,淡淡地问。“几天前不知道哪伙人干了一票大的,好像跟巫师正面冲突了,军队认为是咒师,要进行彻底排查,我刚好被卡在城里,出不去了。”林的样子有点惨,可能也已经与军队交过手了,语调有些气冲冲的。他转头看向我:“到处都有他们的探测仪器,我不敢联络地宫,漪你的话,应该可以做到不被发现吧?”我点点头,收敛心神,他们警惕地盯着周围凝神戒备。咒师之间可以通过咒力相互联系,但距离越远就越耗费心神。横过沙漠并不困难,但我能联络到的只有索瑞斯和洛亚尔。索瑞斯平静地听完,让我们先躲在镇上,避免与巫师接触,他去和其他人商议一下。
      刚断开连接,修一把拉过我躲在一堆木箱背后,低声道:“有人过来了。”镇上所有人都被遣回住所之内,我知道他指的是巫师。林缩在巷道的另一边,铁钩已拿在手里,昏暗之中泛着一丝银亮的光。沉重的脚步声,只有一个人。修也拔出了短戟,紧紧地盯着前方的路面。不使用咒术的话,胜算不大。我脑中飞快地想了几遍,低声道:“黑洞可以屏蔽你们的力量,我掩护你们。”修一怔,点点头,向林打了个手势。那人走到木箱前的一瞬间,两道黑影从阴暗处闪出,飞身袭向他的两侧。军队之人不愧训练有素,他一斜身已避过偷袭,只有衣袖被拉开一道豁口。他退后几步正欲呼喊,突变的空气流向窒住了他的呼吸,他只得连连退避。腾起的烈焰封住了他的退路,他的掌心光芒大盛,一道闪电逼开了修,林已然绕到他身后,铁钩直刺颈后要害,他急忙矮身避过,陡觉后心一凉,狂暴的风刃在他的背上开了一道极长的伤口。他渐渐变了脸色,也许是疑惑为何激战良久却没有任何人赶到。他突然脚下一软,林一脚正中他的小腹,同时修一柄冰凌贯穿他的胸膛。“是个中尉,难怪不好对付。”修找出那人的证件,左手一挥,尸体登时化为烟尘。林警惕地望着巷口:“更多的脚步声,快走!”
      几个巫师停下脚步,一人奇怪地问:“阿维去哪了,他自己说要搜索这里的。”“用通讯器找过了吗?”“接不上。”走在最后的一个少年忽然蹲下身来,用手指沾了一点地上的灰,闻了闻,淡淡道:“被杀了。”余人回过头来,诧异地望着他:“你说什么?”“已经死了一个。”他依旧面无表情,静静地望着巷道深处。
      我们潜进一个仓库,找了个货物最密集的地方藏好,才稍稍松了口气。巫力造成的伤口我们都无法自行治疗。我小心地替林包扎伤口,他疼得脸色发白:“就不能轻点吗,不失血过多也要疼死。”“你少废话。”我我用力一扎,他立时龇牙咧嘴,瞪了我一眼,若不是胳膊还绑着,只怕要立时跳起来和我拼命。“好啦。”修走到一旁坐下,“我刚看了一下,这里很适合打阵地战,只要不是几十个人冲进来,在这里拖延两天没有问题。”林试着动了一下右手,没好气地说:“要是几十个人冲进来呢?”修依旧脸色平和:“那样的话,漪用黑洞困住他们,直接把仓库炸了。”我点点头,平静地开始观察周围的情况,林比较疲倦,随便找了个大箱子靠着睡了。沙漠地带的夜晚很冷,尤其是冬天。我哆嗦着用斗篷把自己裹得紧紧的,只求快点到早上。一件斗篷被扔在我的膝上,我一愣抬头,修看着我微微一笑:“看来你真的很怕冷啊。”“真没用。”林嘀咕了一声。我白了他一眼:“你不是睡了吗?”“醒了,不给啊。”他因为包扎伤口,原本就破破烂烂的斗篷已被撕成了破布条,可他一身单衣在寒风之中依旧神色自若。我别过脸不再理他。“谢谢。”修微笑道:“都快点睡吧,明天还不知道能不能睡呢。”
      寒夜如冰,仓库狭小的窗外是沙漠之上银色的残月。
      黑暗的树林之中,有人在哭,低低的压抑的饮泣。寒冷的风。“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有些熟悉的一个男孩的声音。“为什么,为什么都要杀我……”“谁?”“为什么,整个世界都恨我……”复数的脚步声将我惊醒,同时惊醒的他们已然抽出兵刃,戒备地盯着门口。十数个巫师破门而入,为首者吩咐道:“分开找。”余人随即奔向各个不同的方向。“困住他们,然后找个地方躲起来。”修按了一下我的肩膀,与林同时潜入货箱的阴影之中。我张开黑洞的同时,两声惨呼响起,两个巫师身形僵直地倒在地上,杀气一闪即逝,两道残影又隐于昏暗之中。“他们在这里。”巫力瞬间充盈了空旷的仓库。领队之人却回过头,看着队伍最后的那个少年,神色间似乎对他颇为忌惮:“能掌握他们的位置吗?”那个少年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即我感觉到一种压迫感。探查生命体的能力,居然有高级巫师在。那人静静道:“有三个,分别在东边角落,中间的箱子后面和最北的角落,还有,我们被困住了,发动结界的是最北那个角落的人。”“第一小组拖住东边和中间那个,其他人跟我包围北面角落。”叮的一声,林和修已和对方正面交上了手,各有两人在他们身周游走,但并不打算正面迎击,其他人已向我的所在包抄过来。“尽量拖延,我和林尽快解决。”是修的通讯。我收敛心神,屏息潜入阴影之中。我当然不愿与他们交手,维持这么大的黑洞的状态下,我的战斗力不及平时的一半。但包围圈迅速缩小,我皱了皱眉头,闪身躲在一个箱后。一个人慢慢地走到箱旁,银光一闪,他已无声无息地倒在地上。疾风教的招数均是无声无息地致人死命。我握紧手中的匕首,挥手分解了尸体,转身又闪入阴影之中。当人数减少到剩下五个时,领队终于发现了有些不对劲,挥手令众人原地戒备。那个一直神色阴沉的少年突然一闪身绕到我身前,一脚踢开了我藏身的箱子,我猛地一惊,身形暴露无遗,领队同样一惊,立时抽出手枪与众人一同向我射击。以当下的速度无法避开,我只得立起屏障挡格。那个少年乘隙劈出一道闪电,我立时摔出数尺,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军刺丝毫不缓直逼眼前,我忙举匕首招架,他的右手已然结出一柄冰凌直刺咽喉,显然是看准了我空荡荡的袖子无法阻挡。我咬着牙用右手硬生生地格住冰凌,冰凌撕开了衣袖,在右手的臂骨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划痕,却是钻心的痛。我不等他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右手一送,指骨刺穿他的肺部,他后退之际军刺脱手飞出,正中我的小腹,同时念动法咒,地面刺出无数钢刺,我咬牙滚开,小腿还是被一根钢刺扎了个对穿,鲜血直流。脑中突然一痛,索瑞斯的声音:“直接回来就可以了,不甩掉没关系。”我心中一动,立时加紧了黑洞的吞噬,所有巫师均感脱力,林已绕过那两人,一把将我抱起夺门而出,修落后一步阻挡他们的攻击,三人迅速闯出城门。
      颠簸使伤口剧痛难忍,我紧紧地咬着牙,隐隐能听到身后汽车的引擎声。林的速度很快,但我能感觉到他受伤的左手微微有些发抖,两处重伤的严重失血也使我眼前发黑。“再撑一会儿,就快到了。”我点点头,林突然沉稳起来的语气让我有些不适应。很快,远处模糊地显现出房屋的轮廓,已经有人候在那里了,而且不止一个。林猛地停住脚步,这时我才看清,废墟之间站着七个人,除了索瑞斯和洛亚尔,其他的我并不认识。洛亚尔显然闻到了血腥味,眉头微皱:“谁受伤了?”“林和漪。”修松了口气,看向索瑞斯,等他的命令。我突觉洛亚尔身上散发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平日里极少外现的力量此刻却犹如风暴前夕般急速压缩着。索瑞斯看了他一眼,转头问我:“还撑得住吗?”我点点头,竭力把疼痛感压了下去。“那好,困住他们。林和修保护漪。”“是。”
      巫师来的速度很快,几辆车停在废墟之内,我确认后面再没有人,悄悄地再次张开黑洞。林轻轻地把我放下,扶我靠在墙上,低声道:“撑不住就出声,没人怪你的。”我已经无力点头,半睁着眼看着前方那些散发着阴冷杀意的人影,有几个高级巫师,但没有影灵在其中,也不见那个阴沉的少年。“果然你们还没死绝啊。”为首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嘶哑着嗓子。“只怕并不容易。”七个迎敌的咒师均是面无表情,只是身上一阵阵狂暴的咒力已将杀气表露无遗。那人皱起眉头:“二队,回去报告。”“来了就别想离开。”话音刚落,他们便发现了四周无形的坚壁,同时也发现了身上的通讯设备全部失效。一个巫师冷冷道:“是那个女孩的原因。”那人冷冷的视线落在我身上,林和修立时挡在我身前,身上隐藏的咒力也开始凝聚起来。战斗很简单,那甚至不是对战,而是屠杀。巫师意料之中地一个一个倒下,惊恐凝固在他们放大的瞳孔之中,巫力扬起的黄沙复又安静地落在他们的尸体上,垂死之人的脸在扭曲,虚弱嘶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扯出:“你们……你们这群魔鬼……”鲜红在模糊的视野中绽放,很浓的,血的腥味。魔鬼,是吗?为什么这样说?当初制造出魔鬼的,是他们。
      巫师的力量好像消失了,模糊中有人向我奔来。“可以解除了。”听不清是谁的声音,我心一松,坚壁随之瓦解,而后闭上双眼向旁倒去,倒在地上之前被扶住了,不知道是谁,但,很温暖的,人类的气息。
      总觉得有些不安,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并不是人类。
      冰冷的空气。额上似是贴着什么东西,暖暖的。我慢慢地睁开双眼,洛亚尔低下头:“醒了?”右手轻轻地放在我的额上。我一愣,忽觉枕着的似乎是人的腿,正欲起身,一动,小腹和腿上立时一阵剧痛,我不由吸了口冷气。洛亚尔忙按住我,淡淡道:“你小腹和腿上的伤口都是对穿,没有一个月都别想动。”我只得放弃,重新躺好,轻轻地问:“多久了?”“都三天了,你也真能睡啊。”洛亚尔尚未回答,旁边便传来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我僵硬地转动脖子,便见修和林坐在石室的另一边,林脸上贴着胶布,左手吊着,修好一些,只是头上缠了一圈绷带。这时我才发现,石室中没什么人,应该是科特带去训练了。林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我:“你都不饿吗?”被他一说,我才感觉腹中空空如也,强烈的剧痛和饥饿感使我冒出一阵冷汗。洛亚尔把腿抬起了一点,拿起旁边的水瓶:“喝点水,但吃的话就再忍几天吧,好像伤到胃了。”我明白了林那一脸坏笑,狠狠地白了他一眼,张开嘴任洛亚尔把水灌进去。水很冰,喝到胃里又是一阵疼痛。“还是多睡一会儿吧。”他把腿放平,用袖子擦了一下我额上的冷汗。“你认为我还能睡得着?”“我觉得可以。”他一脸平静。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直勾勾地的盯着天花板,外面好像是白天,小镜子反射的微光冲淡了浓重的黑暗。“洛,那时候你是不是生气了?”他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我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是……因为我吗?”他沉默着没有回答。“对不起……”“为什么要道歉?”“如果我再小心一点就不会受伤了。”他闭上双眼,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为什么这么说?”“……你生气的时候,很可怕。”他愣了一下,睁开眼睛,面向着空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看了一下右手,那条划痕还在,依然疼痛难忍。
      “我给你唱歌吧,也许你会快点睡着。”洛亚尔忽然没头没尾地说。我呆住,一时没反应过来。林像看见外星人一样瞪大双眼:“洛?唱歌?”连修也毫不掩饰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嗯。”他一脸认真地说,“不久前出去的时候听到的,听着觉得挺困的。”“你不听也会困。”他脸色一沉:“那你听不听?”我忙道:“听。”他的表情恢复了淡漠,想了想,轻轻地开始哼唱起来。他的声音很柔和很好听,悠扬的旋律温婉如水,轻灵如风。修和林都没有说话,我闭上双眼静静地听,真的是很美的旋律,犹如梦境一般。石室中变得很安静,几个在角落里打架的小孩子也停下了手,定定地站在原地听他唱歌,清澈的瞳孔之中流露出一丝欣喜的光芒。同样都是孩子,对美的感动和向往,我们也是一样的,但只是一个刺青,你们是能够在阳光下微笑的天使,而我们成了匍匐于黑暗的恶鬼。歌声渐渐低了下去,直至消失,我睁开眼,洛已经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小心地撑起身子,伤口还是很痛,我强忍着坐直身子,轻轻地扶他靠在墙上,他没有醒,睡容很安静,呼吸轻而漫长。“你真的,很顽强啊。”是修的声音。我回过头:“你没睡?”林闭着双眼:“被催眠的也只有他一个。真是的,给别人唱催眠曲自己就先睡着了。”修笑笑:“他守着漪,都三天没合眼了。科特还说你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不过现在看来,他低估了你的生命力。”我一怔,低下头:“我……应该死掉吗?”“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因为你身体弱怕你挺不过来。”林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手是不是很疼啊?”我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一直我都努力地隐藏自己的右手,不过现在似乎没有必要了。“我会治疗的方法,要不要帮你?”我还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茫然地睁大双眼。“要,不要,二选一,你用得着想那么久吗?”他不耐烦地走到我跟前,“伸出手来。”我迟疑了一下,依言伸出右手,白骨之爪在微光之中更显骇人。我怀疑地看着他,他的手指轻轻触到那条划痕,泛起柔和的白光,骨头缓缓地开始自动修复起来。我愣住,抬头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他忽然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都藏得不错呢……”不像他惯常那种轻松随意的笑容,我皱起了眉头。
      他从斗篷里伸出右手,缓缓地拉下手套,微光之中,一模一样的,狰狞的白骨之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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