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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十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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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门骁猛地把我压在墙上,右手卡住我的咽喉,沉声道:“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吧,换他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他背对着那人,眼神有些复杂。我用力地扳着他的手,神情木然。果然,体力不足的时候我不是他的对手。“北门骁,不要白费力气了,放开她。”那人冷冷道。他有些迟疑地松开手,退到一旁,我捂着喉咙不停的咳嗽。那人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把我从地上扯了起来:“好了,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乖乖地说出来吧。”脑中突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我不由全身一震,险些跪在地上。“你是哪个团体属下?”我紧紧地咬着牙,用力地挣着自己的手。他们的力气都变得好大。我心一横,右手猛地抓向他的咽喉,他迅速退开几步,我被重重地摔进水里,冰冷的水流呛进喉咙。“想不到你还有反抗的力气啊,”他摸了一下颈上的伤口,笑容隐去,拔出腰后的军刺,“你这完全是自讨苦吃。”我湿淋淋地爬起身来,咳出肺里的水。北门骁皱眉道:“队长吩咐不能弄死他们。”“放心,不会死的。”那人提着刀步步逼近,我无力还击,只得借着右手的防御左躲右闪。他看见我右手的白骨,冷哼一声:“果然是47街的怪物。”血液扩散在水中,我渐渐有些呼吸急促。果然体力上很吃亏。银色的军刺倒映着错乱的水光,映在他森默而冰冷的脸上。
“好了。”洛亚尔的声音,我立时窜到墙边,硬生生地把墙上的四颗铁钉拔了出来,一把扶住完全虚脱的洛亚尔。那两人脸色一变,却立时退出了囚间。静止的水突然现出细小的涟漪,似有什么在水底躁动不安。一道水流突然腾空而起,闪电般向我袭来,我条件反射地举手一挡,登时一阵钻心般的疼痛,臂骨上居然裂开了一道极深的裂缝。我心中一凛,已不及细思,拉着洛亚尔夺路而逃,那两个人却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追捕我们的意思,牢中其他人也如雕像般丝毫不敢动弹,而那些如毒蛇般的水箭只追着我们。又一道水箭洞穿左臂,登时血如泉涌,我靠着右臂的阻挡,艰难地越过水流的拦截。水流箭一般不断地从地面弹起,力道大得超乎我的想象,臂骨已然满布裂痕,一阵阵剧痛不止地咬噬着神经,搞不好会断掉。“向左转,直走,再右转,有一扇门。”我步履蹒跚地趟过暴躁的水流,只觉四肢渐渐失去知觉,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跑,额上的鲜血蒙住了左眼,黑暗之中一片寒青色的血红。一扇铁门出现在视野之中,我跌跌撞撞地冲到门前,用臂骨砸了几下,那条早已锈坏的铁链立时断裂开来,又一道水流击穿左肩,我一脚将门踢开,夺门而出。刺眼的阳光耀得我眼睛发花,一出门,我立刻感觉到咒力的封锁开始松动,随即劲风扑面,全身骨骼犹如被强力挤压着。洛亚尔低声道:“被夺走的力量都用来形成这个屏障了。”劲风之中几乎寸步难行,我想也不想,黑洞大开,涌动的力量潮水般向我卷来,我一咬牙冲出几十米。无形之刃迎面劈来,我已无力抬起右手,茫然地睁大双眼。要死了吗?还是,要失败了吗?真的,不甘心啊,明明只差一点点了。
刃锋停在眼前几寸之遥,我愣了一下,玥骸纵身退开,摸了一下手腕上的血痕,戒备地望着前方。是谁站在那里?又有两个影灵迅速靠近,一个袭向那个人影,一个向我们冲来。叮的一声脆响,一柄砍刀横在前方,那个影灵退后一步,冷冷道:“没想到居然有人会来,还不止一个。”“你想不到的多着呢。”又是一道强光,我猛地怔住,是林的声音,未及回过神来,洛亚尔已被他扶过,同时我被一把抱起,他一道闪电挡开追击的影灵,迅速奔向已被劈开一个大缺口的铁栅栏。没有人再追上来,似乎三个影灵都被另一个人拖住了。洛亚尔已昏迷过去,我却出乎意料地保持着清醒,轻声问道:“另一个是谁?”“索瑞斯。”林撇了一下嘴角,“说实话,我没有想过他会来。”我愣住,居然是索瑞斯。
三个影灵对索瑞斯形成合围之势,玥骸望了一眼那个缺口,眉头微皱:“你是,狼的首领?”另外两人登时脸色一白。索瑞斯依旧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指间的钢琴线在阳光下泛着微微的蓝光。“你没有必要知道,你们通通要死在这里。”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没有什么起伏,深绿的瞳孔犹如沧海冰封。狂风以他为中心,瞬间袭卷四野,三人不由自主地退后一步,各自握紧了手中的无形之剑。
麻木感渐渐侵袭全身,我咳出一口鲜血,有些迷糊地闭上双眼。“喂,别死啊,还有半个小时就到了。”林的声音显得模糊而遥远,意识逐渐涣散。“这么多天都挺过来了,这关头可别给我挂掉!”他的声音隐隐有些担忧,我用力地甩了甩头,吃力地睁开双眼,白茫茫的天空,寒冷的风。“林……你是……在担心吗?”他的手臂微微一震,一言不发地望着前方。“放心啦……我只是有些困了……想睡一会儿罢了……”我微微一笑,闭上双眼。我还舍不得离开你们。门被撞开的声音,林急切地喊道:“凌夕!”模糊的身影匆匆奔近,风里是熟悉的沙尘与血腥的味道,我只觉心中一松,咬牙的坚持骤然粉碎,随之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北门骁匆匆从门口奔出,猛地一惊,急忙抢上扶起重伤的夜遥,轻轻地问:“怎么了?”夜遥艰难地睁开双眼,气若游丝:“狼的……首领。”整片空地犹如地震之后的废墟,深深的裂缝纵横交错,碎石满地,铁栅栏被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玥骸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跨过另一个影灵的尸体,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恶战之后的废墟。
这就是,狼的首领的力量吗,这就是我们要面对的对手吗?他失神地站在家门前,茫然不知所措。那是一双倒影着地狱的眼睛,太过强烈的恐惧足以毁掉任何勇气和决心。他木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以我这样微薄的力量能够做什么,在那个人的力量面前,所有的攻击与防御都是徒劳的的垂死挣扎。
门突然被打开,暗枭吓了一跳,急忙把他扶进屋内,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她的脸上没有了平素武装自己的冷淡表情,只剩下眉间隐约的焦急与担忧,匆忙地翻找着绷带与止血药。那样一张从来不愿表露悲伤与痛苦的脸,那样一张他默默地注视了十几年坚强却让人心疼的脸。她以怎样的忍耐与坚持接下了父亲的遗命,他不知道,也不知道强装的冷漠坚强背后她藏起了多少的痛楚与恐惧,只是和从前一样,想守在她身边。“怎么搞的,弄成这样。”暗枭迅速地替他包扎好伤口,漫不经心地擦着手上的血迹。“遇到狼的首领,抓来的两个人逃掉了。”“没有人想到,一向以为冷血的他们居然会前来营救。”暗枭沉吟道,“看来一直都把他们想错了。”玥骸突然将她拥入怀中,一言不发。暗枭微微一怔,没有推开,轻轻地问:“发生什么事了?”玥骸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她。“放心吧,一定不会有事的。”暗枭忽然缓缓道,轻轻地闭上双眼,“所以,就像从前一样,呆在我身边好不好,我一个人,真的很怕。”我在踌躇什么呢,不是很久以前就已经下定决心了吗。玥骸沉默地看着她苍白的脸,瞳孔幽深如海。
我慢慢地睁开双眼,扭曲的窗框外,沙尘飞扬的破晓。“醒了?”凌夕在替洛亚尔更换绷带,依旧面无表情。“他怎么样了?”“没有生命危险了,只是还没有醒罢了。倒是你能活下来,真是神奇。”我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裹着绷带,右手一阵一阵锉刀拖过的剧痛。“不过你恢复能力不错。”她轻轻地扶洛亚尔躺下,走到我身旁,熟练地开始拆掉我左臂上的绷带。“多久了?”“一个星期了。”“老大回来了吗?”“早回来了,受了点伤,到废墟去帮忙了。”我慢慢地坐起身来,凌夕瞪了我一眼:“还动,找打呢。”“我想走走。”我静静地看着她,她迟疑了一下,松开手:“伤口再裂开别回来找我。”我忍不住一笑:“知道啦。”
荒漠的表面清晰地刻着那个法阵血红的痕迹,大部分地区几乎被夷为平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的味道。远处有人在忙碌着挖开地面的碎石,有人在挖开的坑道进进出出。我忽然看见巽也在其中,木着一张脸吃力地搬开坑道旁的石块,脸上满是泥尘与血迹。所有人均是伤痕累累,衣衫破败,犹如风暴袭卷后的村落,人们忙碌着救援与重建,只是没有悲伤的人。林的声音从坑道传出:“找到了,下来一个。”有人应声跃下坑道,我走前几步,看见半昏迷的雨从坑道中被拖了出来,巽跑了过去,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雨勉强睁开眼睛:“什么表情啊,我还没死呢……”“快将她送去治疗的地方。”一个女子看了一下她的伤势,吩咐道。巽忽然微微一笑,小心地将她抱起,轻轻道:“是高兴的表情啊。”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过头,是修。他微笑道:“没事了?”我点点头:“被困了很多人吗?”“差不多都找出来了,还差几个,爆炸把地宫的甬道震塌了。”“是吗……”我低下头。他忽然向远处喊道:“林,手上的伤没有好就歇会儿吧,我替你。”林一怔抬头,看见我们,欣然一笑:“谢啦。”
“已经能走了吗?”他坐在我身旁,用牙咬着绷带,扎紧手臂上的伤口。“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侧过头看着他,“你怎么受伤了?”“几天前不小心被石头砸到了。”他抓了抓头发,“没想到左手那么不结实啊。”我白了他一眼:“你把左手当右手用啊。”他皱了皱眉头:“你没资格说我,右手弄伤了吧?”我迟疑了一下,捋起衣袖,他的呼吸登时一窒,纵横的裂痕布满整条臂骨,风一吹便一阵阵钻心般的疼痛。“怎么弄成这样?”他小心地拉过我的手臂,轻轻一按,指尖泛起微微的白光,骨头的裂缝开始自动修复起来。“那座监狱的防御机制。”我出神地望着那柔和的白光,尖锐的疼痛感渐渐缓和起来。“我没有想过你们会来。”我轻轻道,疲倦地靠在他身上。他有些茫然地望着前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想就这样放弃。在我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索瑞斯找到了我。说实在的,我真的感到很意外,我一直以为,他不会做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谁又能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我仰起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微茫的光穿过厚厚的阴霾流淌在满目疮痍的土地上。远处的人们依然在忙碌着,泥尘与汗水混和着凝固的血迹,斑驳了他们没有表情的脸。“科特死了。”他忽然轻轻道,依旧出神地望着远处,语调平稳。“是吗……”我低下头,看着墙根枯萎的草茎。原来,真的没有办法有悲伤的感觉,只是忽然地,觉得少了什么,也许有一天,我们从茫然中惊觉过来的时候,已经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林,我们是不是,真的很冷血?”“我不知道。或许是吧,可这又怎么样呢,我们不可能强迫自己去嚎啕大哭,如果真是这样,眼泪早该哭干了吧。”他的嘴角浮起一个惆怅的笑容,转头望着祭台下面狼籍一片的白花。有多少人离开了,我们已经记不清了,过去的年月被烧成灰烬,一路仓皇而去的我们不曾回首。“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凌夕怎么会放你出来乱逛。”“我已经没什么事了。”他突然拍了一下我的左肩,我立时疼得一龇牙,瞪了他一眼。“这叫没事?伤好之前老实呆着,再到处闲逛把你绑回去。”他一脸不容置疑地瞪回来,我扁扁嘴,别过脸。“走,我扶你回去。”他轻轻地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不要总这样折腾啊,命再硬也撑不了多久。”我仰起头看着他,而他目光迷离地望着遥远的天陲。
凌夕站在门口:“你看着他,我到废墟去。”我点点头,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窗沿流淌的月色。门被关上的声音,我收回目光,洛亚尔的脸在月光之中更显苍白,手腕与脚踝被缠上了厚厚的绷带,依然有血色从里面渗透出来。我有些不安地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没有一丝暖意。他总是很安静,以致面对他的时候,我总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我们总是沉默。他的手指微微一动,我回过神来,他睁开双眼,轻轻地问:“漪吗?”“感觉怎么样?”“还有点累而已。”他慢慢地坐起身来,手掌在床沿一撑,他不由皱了皱眉头,我忙伸手扶住,他按了一下手腕上的绷带,一言不发。“别乱动,凌夕说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好。”“你已经没事了?”“嗯。”他眉头微皱,没有继续追问:“出了铁门之后,怎么了?”“被影灵截击,有人来救了我们。”“谁?”“老大和林。”“是吗?”他的表情依然很平静,没有一丝诧异和不解。“你早就想到了,是吗?”他别过脸并不言语。“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为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黯然地低下头,看着床沿银白的寒霜。“我不知道老大的想法,但我大概能够明白,如果可以,我们希望你永远都不要想起来。”“为什么?”我用力的攥着衣摆,他却转过头复又沉默。“洛,你的眼睛,是我造成的吧?”他一怔,回过头。“果然是这样,我的手,也是那时候变成这样的吧?”我握紧拳头,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无论你怎么想,现在还不是时候,在你的力量觉醒的时候,你会取回你的记忆,而现在,那样的身份只会让你感到痛苦与无奈。”“我的痛苦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猛地抬起头,他却有些黯然地垂下目光,轻轻道:“对不起,但我不想,再看到你那时候的表情……”我一愣,刘海的阴影掩住了他的神情,我却能感觉到他的身上隐约的悲伤的气息。“对不起,我不会再问了。”每一次,每一次提起的时候,平素深藏起所有情感的他们却会露出那么悲伤的气息。我低下头,他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一言不发。
门外,面无表情的索瑞斯悄无声息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