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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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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佳去面试一份兼职,工作的内容是帮助一位老国画家校对他的书稿;张佳较常接到类似的活;本科念中文,研究生阶段修美术史,这样的学历只要介绍人一提,要找人做类似兼职的就立马点头了。可这样的工作报酬不定,而普遍不高,一般的委托人就像这位教授一样,认为张佳需要做的不过是稍微校对校对错别字,在电脑上规范规范格式,并非出力很多,更非“创造性”工作。能体谅别人,又慷慨大方委托人是凤毛麟角的。
原本这样的工作,本科生就足以对付,高傲一点的本科生还不屑于去做,而对于张佳而言,即使是本职工作再忙,或有报酬更为合理的兼职可做,这样的工作也是要优先接受的。
“这样的工作”——包括与学院相关的一切活,有些甚至是义务劳动。张佳以极大的毅力坚持现在的岗位,以期进入学院填补某教职空缺的前景,因此与学院维持好的关系是必需的。一批又一批的同事坚持不了离开,可张佳还在坚持。她既能安贫,又懒于寻找其他出路,怀着坚持总能胜利的想法,认定一条路就认定了。偶尔她会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猛烈如虎的忧虑,和彷徨,像是预感到到头来自己的愿望是竹篮打水,这让她冒冷汗。
可这样的时刻是短暂的,她的精力和时间被无尽的琐事和责任密密麻麻地占据着,每天疲于应付。凡跟艺术家和半吊子艺术家们打过交道的人都能体谅她的辛劳和无奈。
所谓的面试不过是去拜访那位老画家的家,恭敬地跟进他的书房和画室,仔细聆听并适时记录他对书稿修改校对的意见。尽管这些出版社已经对张佳交代过,张佳也心中有数,可此刻她必须再听上一回。
对于这份工作,张佳感到为难,老画家的画是不错,文字却不好恭维,按张佳的想法,还不如按照作者的想法找人重新写。可画家本人不同意这样,他说只有错别字可以改,有查明的明显错误可以改,引用材料的出处补充上去,仅此而已。张佳觉得这并非简单的校对,待看过书稿后更是绝望,可出版社的主编抛出了张佳无法反驳的理由:“负责这一块的编辑在休产假,就请帮忙吧!”“会给你合理的报酬。”
张佳接下这份棘手郁闷的兼职工作,过了几天,又有了别的新鲜事,这回是让张佳高兴和期待的开心事:陈燕华要回来了!
张佳最好的朋友陈燕华,在西安建大念土木工程,获得硕士学位后又在学校混着,如今也许还是觉得家乡好,寒假回来探亲时联系好一家设计院,现在估计一切手续办理好了,要回来了。陈燕华特意嘱咐张佳不用到火车站接她;
“我们俩是什么关系,还用得着客套吗?”
其实她是担心张佳在火车站会迷路,或有什么闪失。广州火车站……呵!还真给了许多南下淘金者迎头一棒呢;
陈燕华说:“等我安置好,就搞一个小聚会,正式介绍顾明给你认识。”
陈燕华有理科学生的利落,顾明的事早就丝毫不含糊的跟张佳说过了;顾明是河北人,低陈燕华一级的学弟,主动发展了这段“姐弟恋”。这回陈燕华是“携眷”归来,表明俩人关系稳定,该是打算结婚了。
对比着陈燕华的春风得意把家还,张佳对着书稿一筹莫展,不免情绪低落。对于陈燕华说的聚会,张佳感到有些不安,她才又想起前阵子遇到何志明的情形。高中时的人际关系链浮现出来,稍加分析就能判断这个聚会不排除何志明要出现的,重要的是他还人在广州。
张佳对与何志明再度碰面感到焦虑。事实上,张佳自己没有意识到的是,无论预感跟以前哪位熟人碰面她都会感到焦虑的。这些年来,她疏远了很多人,她意识到是自己主动疏远他们的,所以在跟他们见面的时候都会感到一种奇怪的罪恶感,因此不自在、焦虑。
张佳是一位奇怪的社交排斥者,奇怪的地方在于:她是成年多年后才明显地表现出这一点的。当她读的书越多,对人情世故经历得越多、体会得越深,就越重视人与人之间的有效交流,就越反对社交(特别是某些特定形式的社交),认为那是伪交流,包含太明显的功利色彩。她开始躲开人群,越躲越远,现在的情况是太远了,简直是远离“人世间”了。
张佳抛开自己的焦虑,乐观地想,陈燕华回来得好,可以帮助自己克服这一缺点。最后,她像是特意给自己打气的想:我可以见任何人,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