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胜局》辛不是蒜

9、缺失

　　C9 缺失

　　情人间的推理，从来都不合逻辑的。即使如此，爱情还是放纵这些沉溺。
　　金希澈，初识像一个冷感的偏执狂，high起来是个不折不扣的乐观主义。他似乎容不下除去自己周身范围之外的存在，当然，也容不下一粒晦暗消沉的沙。
　　相反，记者的天性让韩庚沉稳寡言，洞悉世情却只是微笑站立，关键的时刻偶尔出声，倒每一次都能握问题的核心。

　　并非动摇或者恍惚，韩庚曾以一种假设的口吻笑着问：“希澈啊，如果我不在了，你该怎么办？”
　　上一秒还飞扬的笑容就那么在金希澈的脸上凝固，韩庚也没料到希澈的反应如此大，当下一凛。金希澈不过顿了顿，笑容便再度回来：“傻瓜。我不会让它发生的，你相信我，绝对不会。”
　　韩庚伸手轻轻捂住他的眼，似乎想要为他挡去柔软的微尘和阳光的折射。手的温度缓慢消退，睁开眼的金希澈忽而紧张，像是见证着誓言。眼前的人依旧是一脸盈盈的笑，褐色的短发微微泛黄。
　　真好。
　　真实触感的美好。金希澈一时忍不住，扑到这个人的身上哭出声来。

　　一辈子，都要在一起。希望这是坚如磐石的永固不朽的誓言，你听见了么，我心里躁动不安的呐喊声。
　　——要你，要你，要你每分每秒每寸呼吸每声心跳都属于我，永远不要分开，不要背叛，不要离弃，直到世间的最后一秒。
　　不是我不信你，而是我太爱你。爱到生怕自己微微松手，就因为害怕失去你而歇斯底里。请你包容我的这些神经质，请你一定要留在我身边。

　　泪水就那么顺着衣领渗入男子干燥等待皮肤，韩庚轻轻拥着怀里的人。他伸手想要摸摸希澈金黄色的一头碎发，却只是静静钉在半空中。
　　仰起头来望向月色无边的夜幕，眸底的浓黑渐渐沉淀，染成蓬松的一块。

　　金希澈坐在深灰里定定的出神。他身体里根本就没有昌珉的镇定剂。
　　当时温热触觉的那只手，为他挡住了潸然而下的那些泪，可是，是不是还有什么。
　　韩庚，你刻意的遮住了的那些，是你怎样的心情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察到我生活的缺失呢。你站在我身边，我却越来越发现，你离我已然越来越远。这，是爱情必经的生命周期么，是我的爱让你深深疲倦了么，还是，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自以为是的以为，你愿意陪在我身旁。

　　现在的我，你泉下有知，能理解么。不，不，我已经不奢求了，我都不能自圆其说。为什么我装作失去心智，为什么会抱着沈昌珉露出只属于你的依赖的神情，为什么处处提防步步为营，只为求得一个解释和真相。
　　而你已经不能再发出只言片语。
　　我努力在扭曲变形的回忆里一点点挖掘，挖掘那些微妙的部分，比如申东熙，而后授意给身边的那些人。而其实那些部分与你毫无关系，你我的记忆完美如镜，不惹尘埃。
　　但我不甘心。
　　不甘心事间只有我一人承受伤害，不甘心你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身边躺着另一具躯体。我要用我的痛折磨那些没经历过丧爱之痛的人，我要用你和金在中留给我的耻辱去洗刷即将到来的一切。你带给我的这份缺失，会是永久的一个伤口，即使血液凝固，伤口结痂，它依旧是一个黑黝黝的洞，不可弥补，无法痊愈。
　　你将我，永永远远的留在了这份黯淡的深灰色里，从此隔绝人世烟火，喜怒哀乐。

　　金钟铉扭开玄关的灯，屋子里飘着淡淡的百合香气。异样的感觉还是浮起，金钟铉抿抿干燥的唇：“key，key你在家吗。”
　　没有回答，安静地好像他只是一个人。目光触及到白色立柜里的球鞋，是匆忙被打开的盒子，里面的一只已经不翼而飞。金钟铉心头一紧，径直冲向key的房门：“开门，基范，你在里面的吧，快给我开门。”
　　沉默。金钟铉像是面对一团被锁上的空气。若是平常，那人一定会一边笑吟吟的开门，一边调笑着，“做什么做什么，你不要这么热切的呼唤我。”Key给金钟铉的等待从来不会超过三十秒，即使他从床上到门口的这段路对他而言格外地长。

　　握着拳立在门口的金钟铉闭上眼，心底颤巍巍的倒数着。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 房门猛然被大力的锤动着，金钟铉叫着：“金基范你给我出来！锁上门跟我斗气算什么意思！金基范，金基范你听见没有，你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吗混蛋！？”
　　门忽然悄然无声的打开。金钟铉愣了愣，就看见正坐在地上的key。脸色苍白却还是带着上扬的笑：“混蛋，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件。”
　　没有听见木质敲打地面的声音，原来他一直只是坐在这里。金钟铉看着key蜷缩成一团，放在一边的高高的拐杖格外刺眼。眼前就那么倏地湿了。

　　“哦呀哦呀，我们金主唱这是怎么了。”key伸手拉着他坐下，“来，让哥哥我好好看看，昨晚，有没有让我们的金主唱破相。你真是的，你跟崔始源一比，那是多华丽的身高差啊你还敢跟他挥拳头，要不是有那个姓赵的客人，你不知道在哪家医院趴着呐。”
　　金钟铉也不恼，只是捏住他的手指，不知不觉用上了劲。“怎么了？”key轻轻回握看，努力挂起淡笑。
　　金钟铉觉得心里很痛，却痛得师出无名，顺从着心底的感觉，轻轻吻上key的指尖。“你还好么，昨天…”

　　他总是这么迟钝的一个人。
　　key在波澜的心绪中还不忘挑剔这个傻气十足的男人。迟钝的不知道自己的心意，迟钝的不愿考虑彼此的境遇，迟钝的不愿意去挖掘这个吻的深意。
　　但是，够了，key对着他的眼，深深地。我早已不奢求什么，我更不要逼他面对一些什么。就这样吧，能一直留在他身边，被他保护，受他照顾，夫复何求。
　　金钟铉还在喋喋不休：“你别在意了。虽然没想到会在碰到他们兄弟，我看崔珉豪似乎也不知情，…… 要是实在麻烦，我们跟特哥一声招呼，他一定会放你走的。你一直有积蓄，我也能负担你，你完全可以安心在家里歇息。”

　　Key在烦恼，该怎么回答他呢。指尖的轻吻已经抚慰了他一夜里所有泪痕。Key想起的那些被囚禁的夜，被剥离的痛楚，被侮辱的血迹，在这个人的面前，全然微不足道了。
　　“我没事。没关系的，倒是你的脸……”key担忧的看着钟铉。
　　“你总是这样！你当我是你什么人，我不是告诉过你，你什么都可以告诉我，交付我，我不是让你不要一个人憋着眼泪么！你到底要我说几次才明白，你不信任我的话可以但请你不要自虐可不可以，你不要总是避而不谈你的事情！金基范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意思！”，金钟铉猛然拔高的音掉key狠狠一愣。

　　目光从诧异到理解再到温和，最后竟然有了一种深刻的笑意。金钟铉明明气还没消，被key这么一瞧，倒是先支吾起来。“笑什么笑，你又想糊弄过去！？”
　　Key继续笑。金钟铉得理不饶人：“还有一只鞋呢，在哪里？我刚刚在玄关看见盒子被打开了，还以为，还以为你做傻事了……”
　　Key摇头：“过去的事情，何必拿来自虐虐人。我不小心打翻它，于是拾了一只进房间。算不上是怎样的心情，老实说，昨晚的事情又让我想起一些往事。”
　　金钟铉的脸不知怎的暗了下去。Key不免发笑，“可是也觉得挺囧破的，我想要追忆那些事情，居然要对着一双三年前的球鞋。”
　　“我在追忆曾经的一份爱情，一份青春，一份梦想。我竟然只能瘫坐在地上，对着一双雪白的鞋。我缺失了的那些，青涩的爱情，行走的能力，竟是因为这双从前我舍不得穿上而今永远都穿不上的鞋。”
　　“我当时是真的爱他，事后亦是真的恨他。也许他哥哥的错不该纠结给无辜的他，但我已然不愿再面对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我想过死，却怕更有人因我而死，我不要伤害爱我的那些人，所以选择艰难卑微的，为他们活着。曾经我就想一具行尸走肉，勉强撑起的笑容连自己都看的厌恶。”

　　金钟铉按住他的手：“停下，基范。够了，别再说了。别再，说了。”他一直知道这些事，却第一次听key以这般淡然的口吻谈及，虽然只是大致，虽然还没触及深处的黑，他都已经不能承受了。
　　够了，够了。Key你别再说了，真的够了。我该怎样才能让你忘记这些呢，我该怎么做，才能消除你记忆里永远的那个缺失。
　　“但是。”key话音忽然一转，“我一直相信，我所失去的那些，终有一天会全数回来。虽然……”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看金钟铉，“虽然回来的方式有些超乎想象。”

　　铁树终会开花。金钟铉再迟钝，在心情这般跌宕和绞痛里，在key言笑晏晏的神情里，终于也明白了。
　　脸忽然红透了一片，像是不可收拾的潮水一般淹没皮肤。一顿手脚不知何处乱放之后，还是key帮他解了围，有些揶揄的冲他眨眨眼，“我饿了，中午我们吃面吗。”
　　“嗯？……啊，嗯。我这就去煮。”慌慌张张起身来，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在出门之后才吐了个干净。
　　心跳的声音大力的让自己都脸红。金钟铉既惊又囧，大骂自己迟钝之余，也终于不可抑制的微笑起来。
　　真相或者来的太迟，金钟铉缓缓站定，心中放大光明。还不至于像骆驼穿针眼，不过比常人略微困难一些，终于，也得到好结局。

　　缺失的那些，终有一天能够回来，更何况，我们不过漏过一段不算很长的时光。
　　而路，还很长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