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不去》水至

3、常州之战（下）

　　“可恶！”城上的副将合拳锤地，颈上青筋暴露，城下入目处，元军驱赶着常州百姓在背泥土填护城河，不服的百姓身上满是红鞭痕。衣衫陋烂惨不忍睹，一条条洼路上洒了不少的泥土，元军面对面排成两队，身穿柳叶甲手执蒙古弯刀，或长鞭指挥着对中央的难民扛泥土石头填河。

　　夜色愈渐浓郁，十一月的天很快就黑下来，城上火把耸立灯光璀璨，寒风呼呼的吹，坚守岗位的卫兵不敢有一丝松懈，手执长矛随时准备应战。宋朝的盔甲是历代最重的，盔甲由铁质甲叶用皮条甲钉连缀而成，保护全身的同时其重量也限制了士兵的灵活性。

　　此夜，城上的姚訔一夜未眠，看着城下火把连绵一片，火光映着脸上满是污泥的常州百姓，满目刀光在火光下更加耀眼，灼伤了站立在城上的姚訔的眼睛。鞭打在百姓的鞭子像是抽在他身上一般疼痛。

　　“姚訔，你是降还是不降？”伯颜的声音传来。

　　“降？哈哈哈”姚訔摇头大笑，厉声道：

　　“我姚某人一生只认一个国君，生为宋朝人，死亦忠于宋朝！要我背叛国家顶着叛国之贼的臭名活下去？！休想！”

　　城下的百姓一夜未眠在鞭子和呵斥下艰难填河，城上将兵握拳低泣愧对父老乡亲

　　史料记载，伯颜于常州填河攻城，石料不足，运土百姓成堆砌材料，筑成环城堤防。

　　宋朝战士亲眼目睹相亲元兵踏堤防而过，南宋子弟岂能如此被践踏，此仇不报如何面对死去的百姓，誓将元兵挫骨扬灰！宋兵此时愤意难熄，高喊驱国贼，报此仇！士气高涨，守城的希望又多了一分。人性就是如此，胜利往往比不上仇恨来得深刻

　　城下元兵提着蒙古弯刀，一手执竹制常盾，二十万士兵如蚂蚁般踏过有血肉筑成的堤防长驱直入，长梯耸立，城墙是四面八方都是欲爬上城墙攻城的元兵，城墙上大石不时滚落，登到一半的元兵击中滚下城墙，被石头砸死的士兵不计其数，可是空缺的位置立马由另一个人补上。眼看快登上城墙的元兵被宋军长矛刺死，眼睛睁大带着对这世界眷恋之情的元兵被推下城墙。一片惨叫声喊杀声石头滚落时低沉的闷声在战场上来回响彻

　　城上的宋兵杀得双目睁凌杀得正解恨。

　　“大石快用完了，知州如何是好？”一男子禀报。眼色担忧

　　“上热油！”姚訔斩钉截铁道，必须撑到文相到来，否则一切都是虚谈。滚烫的热油在城上浇下，爬梯上的元军终始身穿厚重的盔甲也挡不住这滚烫的油，热油浇到皮肤后发出“吱吱”的响声，血腥味中顿时掺杂了阵阵的蛋白质烧焦的味道，尖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少元兵被热油烫过后头皮脱落，乌黑的头发被灼得不复完整，手上握不住梯子从高空中摔下，不死也重伤，下面的元兵看到兄弟的惨状后手脚都不住的发抖，有的甚至往回军营跑去。

　　一名身穿将领服饰的男人眸光冰冷的站在城墙不远处，看向城上站立的姚訔目露凶光。

　　一名在此人身边狂冲欲逃跑的元兵突然感到身上一凉，眼睛看向自己的身体惊恐得狂吼，声音传变整个战场，万人目光看向来，看着那士兵腹部以后被拦腰砍断，还保持着向前奔跑肢势的下半身仍向前跑了一步，上身轰然倒下，血液飞溅

　　“敢逃者，如此兵！”男人冰冷的声音在战场上带着怒意在空中回响，手上的大刀猩红的血在刀尖滴落，晃如地狱修罗夺命

　　想逃的元兵在惊喝下只能停下脚步，转头向城墙处奔去，如论如何都是死路一条，不如战死沙场！一次更加强势的攻城再次开始，此次元兵带着必死的心誓要登上城墙，守城愈加艰难。

　　夜幕降临，攻城而在继续，然城内热油已不多，石块用完，姚訔着急不已，此时文天祥未到，证明已经被元军拦截或者已败，只能以死守城，希望朝廷能再派兵而已。正如姚訔所料援军此时被得知军情前来的元军打个措手不及，无法抽身援助常州。

　　“若不是隆兴府中黄万石弃抚州逃，判官刘盘降元，在其后的兴华县如何不抗一击就破了。”地图前，通判陈炤指点地形道，“也不至于现在元军如此猖狂。身为宋朝子民却甘于屈于异族之下，乃是国家之耻！”

　　“兴华破，那，知县胡拱辰呢？”姚訔听到后担心的问道，一日前不敢问，现在再不问，不知道他这好友如何了。

　　“胡知县，自杀殉国了”

　　姚訔似是没听到，呆坐在椅子上，元军来势汹汹，宋朝多年重文轻武无可上阵杀敌指挥兵马的良将，现在一个常州只能他一个地方守将和其他两个地方官死守，两人虽在常州受人尊重可始终不是常年征战沙场之才，守常州，难啊！

　　“想不到元兵如此没有人性，竟然以人填河，天地不容！”王安节铁拳紧握，锤在身旁的木桌上，木桌承受不了这庞大的愤怒裂碎倒地。

　　王安节的话正中姚訔的软处，虽然姚訔守城多年，他虽知先前守城之人在粮食穷尽之时会为活命而食人肉度日，可那只是听说，常年守恪守道德理法的他还未亲眼目睹过，现今几百个活人被杀了作填料填河就已经够震撼了他的良知，更别说杀人食其肉了。

　　元军虽然没有人性，不过还是遵从战场规则，没有直接拿百姓来威胁宋军开城。

　　“今我姚訔发誓，常州亡，我亡！”

　　“属下遵从誓言！”身边的陈炤，王安节都统双目炯炯，没有一丝的害怕

　　元军二十万大军整夜不停的攻城，常州城兵器奇缺，很快连箭都供应不上，元军趁势集中火力攻其一角，宋兵再无法抵挡，常州城，破。

　　“我宋朝子民，不是胆小之辈，今虽败，但，壮心不改忠心不变！”知州姚訔、通判陈炤、都统王安节抱着必死之心带剑杀上城墙，同士兵一起作战，绝望的宋兵见此拼力杀敌，就算死，也要尽最后一份力保卫祖国!

　　常州城破后，伯颜为在中原立威，屠常州一城，常州百姓亡。

　　《宋史》记载：大元兵至常州，招降不听，攻二日，破之，屠其城。知州姚訔、通判陈炤、都统王安节皆死，刘师勇溃围奔平江

　　城外

　　密集的深林只有一个人是不敢闯的，野兽众多，稍不留意就被野兽盯上成为其食物。流水哗哗向前流去，滴滴咚咚愈发显得这里的寂静，大风吹过深山的树叶吱呀吱呀的唱着歌，不时还有老鹰飞过，惊起树上寄居的小松鼠。

　　漆黑的河边上有一个小洞穴，里面传来微弱得呼吸声，仔细一看，只是逃出魔掌的姜夫人姚忻武和姜卫风，十一月份的天夜里冷得让人睡不着，姚夫人抱着熟睡的卫风，包袱里所有的衣物都盖在女儿身上，洗得发白的男性长袍透出一阵阵清香，姚夫人冰冷的手抚摸着这衣服，眼里的眷恋流露出来。泪水滴在上面，化成一个泪圈。如果没有估计错误，她那个温厚的丈夫已经死在元兵手上了。这衣服，就是他留给她唯一的东西了。

　　此时她的丈夫已成为填河的材料，身在深山中的姜夫人和未满八岁的卫风不知道，孤儿寡母在这深山里游荡很危险，要是姜瞻在还好，现在母女两只能选择走出深山，可是走出去后又该往哪去。如果有亲戚可以投靠的话，战乱之前就已经逃了，更何况现在。无路可逃，那就在这乱世在找出路来。

　　望向这清朗的夜空，月明星稀，一轮黄色的大月亮挂在树丫上俯瞰这乱世，悲悯世人，姜夫人姚忻武不禁想起这两年心惊胆战的生活，若没有谢太后的私心，他们一家三口应该南方躲避战祸逍遥过世。可惜一切只是如果，姚忻武秀拳紧握：谢太后，若我夫亡，我诅咒你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