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宠物店]DEMON》开口松子

4、end

　　伯爵跪坐在地，紧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狂烈的风将他那华丽的衣袂卷动得上下翻飞，犹如一只色彩斑斓的蝶在微雨前细细挣扎，那模样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奇异的美。

　　小Q围绕着他吱吱地尖叫着，将不安的气氛烘托到极致。

　　雷欧向来是行动派的人，只要知道该怎么做的话，他自信可以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安排的很好，可是伯爵此刻既不动，又不说话，他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醒醒，伯爵！现在可不是静坐冥想的时候啊！”

　　在雷欧粗暴的摇晃下，伯爵半睁开眼睛，眼波流转的同时，他的食指也封住了雷欧的嘴唇：“嘘！别吵。”

　　正在这时，他们脚下的大地突然开始微微颤动起来。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正乘坐在鲲鹏的背上旅行，虽然它可能不会介意，但你最好还是小声点，不要没有礼貌。”伯爵抿嘴微笑。

　　“鲲鹏？那是什么东西？”

　　“是鸟，是鸟啦！说起来，我见它一面也很不容易的诶。”

　　“鸟？在哪里呢？我怎么没看见？”雷欧狐疑地四下张望。

　　天际一片混沌。伯爵望向远处，口中喃喃自语着。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九天鲲鹏，谢谢你的帮忙，那个人的心很深，没有你的助力，我无法到达……

　　雷欧发了一会儿呆，终于决定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改变目前诡异的现状！

　　正在这时，伯爵的嘴角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到了。”

　　“喂！这里又是哪里？”雷欧用双手拼命地扯头发，他的脑细胞似乎快要不够用了：“我想我们还是快点回去……”

　　“别担心，只是需要稍微花一点时间。”伯爵居然一反常态，耐下性子细心安慰起雷欧来：“你瞧！”

　　雷欧顺着D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他的脚下忽然就变空了，他整个人就这么哗啦一下掉了下去。

　　……

　　“头好痛！”

　　“竟然骗我掉下来，伯爵真是过分……”

　　“这是什么猎兽的陷阱吗啊喂！”

　　没有回应。

　　借着头顶传来的微弱的光，雷欧渐渐看清了地窖的结构。

　　只一眼，雷欧便忍不住发自内心的惊叹——这是多么宏伟，又是多么复杂的建筑啊！

　　睁大眼睛细看，如同除之不尽的无限不循环小数一般，这座建筑的内部构造精妙奇奥，令人无法捉摸。无数扇看起来相似的门和窗息息相连却绝不相通，彼处的房间仿佛近在眼前，却绝对无法知道该当采取何种路线才能够到达，虽然伸手可及处便是各式各样的楼梯和梁柱，可也永远无法判别哪个方向才是生机。

　　是幻觉吗？抑或这又只是恶梦的延续呢？

　　好像几个小时过去了，又好像是几天过去了……像无头苍蝇一般连续奔跑了不知多长时间之后，雷欧终于精疲力竭地倒下了。

　　难道……我将会死在这样不知所谓的地方吗？

　　雷欧的脸紧贴着冰冷无情的地板，自嘲地笑了。

　　想来无论是谁，若是像他这样子在没有前途，没有希望的地方奔跑，最终都会如他一般倒下的吧？

　　因为在尚未失去生命和精力之时，信念和渴望便已经先一步消亡了啊。

　　可是……

　　雷欧不甘心地想，伯爵那小子，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可恶……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我还在想他呢？

　　恍恍惚惚之间，雷欧又一次爬了起来，歪歪倒倒地向前走去。

　　啊！那是什么？！

　　隔着无数透明半透明的墙壁和门窗，从黑暗的深渊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微弱至极的荧光，借着那点点荧光，雷欧看到了D！他正弯着腰，将手掌伸向奄奄一息的数学家彼得•安得森，似乎努力要将后者引向什么地方！

　　“伯爵！”雷欧大声呼喊道。

　　D似乎是听到了雷欧的叫声，但他所作出的反应却也仅是朝着他的方向报以淡然的一笑而已。

　　雷欧竭尽全力嘶声呼唤，然而伯爵的影像就这样渐渐地模糊了……

　　--*DEMON*--

　　“叮铃铃铃铃——”

　　雷欧像是被狮子惊吓的小鹿一般倏地蹦了起来，而克里斯和小胖也因本来紧紧拉扯他头发的手被迫突然松开，没有丝毫准备而立时向后仰倒，还好阿澈反应敏捷，一边一个地将他们揽在怀中。

　　克里斯看看似乎大梦初醒，东张西望、狼狈不堪、一脸滑稽相的哥哥，终于止不住自己脸上不争气的眼泪和鼻涕：“哥哥，刚才你的样子很怪耶。”

　　小胖双拳紧握，气鼓鼓地嘟囔：“阿澈，要是你咬上刑警先生一口，他早该回神了吧？”

　　阿澈“呸”了一声：“他的肉难吃死了，我才不要咧。”

　　“叮铃铃铃铃——”

　　雷欧愣了半晌，终于想起去听电话。

　　“喂……喂？什么？彼得•安得森先生在医院抢救无效，刚刚过世了？……好，我马上过来。”

　　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坐在屏风后如常品茶的伯爵背影，雷欧拉起外套，旋风般地冲出了宠物店的大门。

　　警局。

　　署长一看到雷欧，立刻推开桌前一大堆文件材料，神情凝重地说：“雷欧，你来的刚好，彼得•安得森老先生一小时前过世了，他的孙子约克代为传达了他的遗愿，竟然要求在警方监督下，将他的稿件尽数销毁，永远不再对外公开！现在我们正要派人去和他的律师沟通和交涉，媒体都在议论纷纷，唉，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雷欧如疾风般恨恨地奔跑着。

　　——D伯爵，你一定脱不了干系！

　　街边大型商场外墙的巨大电子屏幕正向过往的行人清晰地直播着目前为止最受关注的新闻：“这里是林肯大街888号，彼得•安得森先生的私人宅邸，我是记者玛丽，现在我们看到的五辆大卡车是警方专门派来监督销毁彼得•安得森先生用尽毕生心血书写的手稿的运输工具，十分令人遗憾，沉睡了几十年的‘幽灵的皇冠’在即将被唤醒之际又再度陷入了深眠，这令它本就充满重重迷雾的形象又蒙上了一层更加神秘的面纱，究竟是什么原因令彼得•安得森先生在临终前改变了自己的愿望，要将它连同自己的生命一起带入另一个世界呢？”

　　在人潮的涌动下，雷欧不得不在巨型屏幕前暂时止住了自己的脚步。

　　整整五辆大卡车的手稿。

　　雷欧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常年埋首于成堆书稿中的彼得•安得森。

　　由青葱的少年成长为生机勃勃的青年，再经由孜孜不倦的壮年一直到垂暮之年。

　　——那整整五辆大卡车的手稿便是他亲手在自己心中搭建的壮丽迷宫。

　　此时的宠物店。

　　“爷爷与他订下的契约，总算完成了啊。”D扶着窗棂，望着屋外阴沉孤寂的天空自言自语地说。

　　可是，心里怎么闷闷的。

　　当年，彼得•安得森与威廉•马隆都是数学界的新起之秀，也是亲密无间的好友。那次，在他与威廉•马隆以及艾莉丝一同出游，威廉•马隆失足掉下悬崖，稍纵即逝的那一刻，他本来是有机会将他拉住的，可是他却犹疑了，也因此失去了宝贵的救人机会。

　　威廉•马隆临死前微笑着将心爱的女友艾莉丝托付给了他。虽然他娶到了梦寐以求的艾莉丝，可是他从此却背上了沉重的负罪感。更甚者是，人们从未遗忘过威廉•马隆，他的名字总是和杜威尔猜想传奇般地联系到了一起，只因为人们在他的遗物中发现，他半开玩笑般地在某本阐述杜威尔猜想的书的页边空白处写下“对于这个猜想我已经发现了一个绝妙的证明，可惜这页边空白太小，写不下了”的留言。由于事发前天才的威廉•马隆刚刚对几个前人留下的猜想进行了完美的证明，长久以来人们对此事议论不绝，总有人相信他这段看似荒谬的留言。而几十年来，杜威尔猜想在人们心中闪耀的魅力，也从未停息过。

　　一次次似是而非的尝试，看不到边缘的黑暗，利用不断发展的现代技术所做的全部工作，都是为了，都是为了……

　　就连彼得•安得森自己都不愿意承认的是，时刻不停歇的努力，竟然不是为了证实，却是证伪。

　　“伯爵，要怎样做，才能够安心呢？”

　　黑暗中，伯爵向老人伸出了手。

　　——亡者的真正生命并未接触到死亡，而是籍由某些原因继续活在别人身上，活在那些现在还能感觉到它存在的人们的身上。因为，倘若不是如此，如果将要毁灭的是他的真正生命的话，他又怎能有暇尽自己最后的努力来对别人的幸福和存在表示明显的同情呢？

　　人类真是勇敢与懦弱兼具的复杂生物啊……

　　“伯爵！”气喘吁吁地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雷欧。

　　“我算到你这时会回来，”D微笑着端起茶壶：“肚子饿了吧？我再去拿些点心来。”

　　雷欧往嘴里大口丢着点心，对伯爵的警戒心却并未因此而有丝毫消减：“你一定知道对吧，彼得•安得森究竟为什么突然决定要销毁他原本打算对外公开的稿件？”

　　“这个嘛！我猜，那一定是因为，他的那些稿件并不足以证实杜威尔猜想吧。”伯爵浅笑着，毫不负责任地随口给出了一个回答。

　　“是嘛？”雷欧皱起了眉头。

　　最简单的答案明明最有说服力，可往往人们就是不愿意轻易去相信它。

　　伯爵转开了身子。

　　黑暗中，时间似乎又流淌回到了几十年前，他仿佛看到了一个少年开心地对另一个少年说着“我已经知道摘下“幽灵的皇冠”的方法了，那证法是意料之外的简单哟！待会游玩回去我就把它写下来。这件事只告诉你和艾莉丝两个人哦！我要给教授一个惊喜”的时候，那段纯洁友谊的证明。

　　至少在那一刻，他的心境是无瑕的，那就够了。

　　“唔……”雷欧捂着嘴。好不容易才忍住没有喷出来，他苦着一张脸瞪着伯爵。

　　好难喝啊。这茶的味道简直越来越涩了。

　　“偶尔也尝试一下吧，那是——生长于极地高山上的苦丁茶。”

　　伯爵轻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