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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天末残霞卷暮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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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大哥,”笙歌眉宇之间娇弱无助,声音也是怯怯的,“我……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洛禛把她逼入屋内,我回头让飞云关上了门。“不是有意害我,那是谁给了你好处让你无心害人?”洛禛眼神凌厉,笙歌倒退一步,发白的脸上全是惧意,“我没收他们好处,我有……我是不得已的。”
“不得已?”洛禛冷冷看她一眼,我上前一步道:“笙歌,你怎么会在这儿?难道就是铁鹰指使你的?”她咬紧唇角不语,突然走几步掀开内室隔帘的一角,示意我们跟她进去。室内狭小,窗户紧闭,有一股涩涩的药味散之不去。东边的床上躺着一位中年妇人,眉目清秀,可面色蜡黄、呼吸急促,似乎随时都会喘不上气来。
“这是我娘,”笙歌看着熟睡中仍显痛楚的妇人,微蹙眉头轻柔道,“她得了难医之症,每日需服食寒食散续命。”“寒食散?”龙栖一挑眉尖,“此药虽能为人续命,却不能为人治本,用多了还会成瘾。”
“我知道,大夫也说此计并非长久,可……”笙歌望着妇人,眼中浮起一抹哀痛,“从小我就与我娘相依为命,日子虽说清苦却也苦中有乐。自从娘得病的那天起,我就对自己说,不论用上什么办法,只要还有一线生机,我就决不会让娘离我而去。”
与从前处处显现的柔弱不同,这次她眼神坚决不移,却莫名更能打动人心。我沉吟道:“那你之前所说的插草卖身,乃至惹上秦天行,答应人陷害洛禛,都是为了这一线生机?”她颔首,“寒食散所费不菲,再加上每日药食调理,很快就连果腹三餐都难以为继。我本想卖身于富家,做些差事好补贴家用,谁想秦天行存了坏心,我几次三番回拒不成。之后的事……融姐姐,你都知道了。”
我轻轻叹了口气,其情可悯,只是要用另一人的命来换亲人的命,又让人颇为可恨。我抬眼看向洛禛,他低沉道:“除了铁鹰,你还见过谁?听过谁的号令?”笙歌偏首回想道:“只有铁鹰一人,洛大哥出逃后,他就将我和我娘软禁于此,说是方便送药。”洛禛看着她不语,我则道:“笙歌,你打算一直给人软禁于此?”
“我……”她躲闪着洛禛的目光,“我只想好好照料我娘。”
“那洛禛也是无辜,你若不说出实话,他不是永远背负罪名陷于官府的追杀?”
她瞥了眼洛禛,抖着唇道:“洛大哥,我知道是我不对,恩将仇报,害你不浅。可我娘的命就捏在他们手上,况且我以为官府要对付的总是那些作恶之徒,谁知道……”她顿了顿,又道:“我不能跟你们走,不过我能给你们一个消息。”
我急切看向她,她却只看着洛禛,“铁鹰这里还住了个外乡客,我虽没见过,可听伺候的人说那人年纪尚轻,平日神出鬼没,从不让人近他的屋子。不过铁鹰对他礼数周到,恭敬得很。”外乡客?我还在疑惑盘算,洛禛却已抬脚往外走。
我追至外间道:“你就这样走了?若有笙歌的证供,即使在这儿他能颠倒黑白,可到了外头……难道不能为你翻案?”洛禛回头看我,淡然道:“清白与否,自在人心,”我扁了扁嘴,“自在人心,说得到好听,那你急着走什么?”“我要快些回去更衣,湿衣裳粘在身上不舒服,”说着话他的嘴边又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你呢?”
我红了脸,忙背转身躲过他颇有意味的目光,好好的说两句又扯到这上头,真不是个正经人!正此时,龙栖大步走出,笙歌在后跟出道:“融姐姐,我这儿还有两套干净衣衫,你先和云姐姐换上再走吧。”
我想了想,点了点头,这身模样出去,的确不太雅观。“融儿,”我刚走出一步,就听洛禛在身后道:“今晚上我本想再来会会铁鹰,现在看来,还应该会会那个外乡客。”我回头,“你是说……外乡人也是此中关键?”他偏首瞥了眼自己的右肩,“也许。”
我和飞云在里间整好衣束走出来时,洛禛和龙栖正透过窗缝往外探看。隐隐嘈杂脚步声又近,见我们出来,洛禛便道:“快走。”顾不上说什么,我将换下的衣物递给笙歌,“藏好了,别给人看见。”她一点头,略微沉吟一下后小心地道:“融姐姐,和你们相处的两日,是我这几年来过的最快活的两日,若是……若是以后再见,我还能叫你一声融姐姐么?”
我凝眸看着那张相似的脸,可恨之人亦有其可怜之处,何况她总算也补救过两次,“你不是一直在叫么?”她释然松了口气,我瞥了眼地上嗡动着眼皮的婆子道:“她快醒了,若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笙歌接口道:“放心,融姐姐,我自有办法,你快走吧。”
寻至那扇隐蔽着的角门,上面有铜锁紧扣,洛禛轻车熟路,取出鸳鸯刃就将锁具砍断。打开门飞奔至街口,就见几个官差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直哼哼,而陌尘正骑在高高的大黄马上,神采飞扬,“你们来得正好,我放完了火,将他们马厩里所有的马全都放出来赶得满院都是,闹得他们不知该顾哪头才刚带着这几匹硬闯了出来。”
我撇了撇嘴角,看他那兴高采烈的模样,真是猴子上身唯恐天下不乱。洛禛边上马边道:“东西都带出来了么?”陌尘一拍马颈道:“马全找着了,他们的包袱可就没影了,不过……”他忽然从怀里取出沓银票子,“未免他们损失过重,我从铁鹰的书房里取了些这个,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总捕头,手上竟也藏有那么大笔的数目。”
洛禛若有所思,“回去再说。”陌尘点了点头,刚要纵马前行,飞云突然上前扯住马缰道:“这是我的马,你快下来。”他一愣,看了看已然各自上马的我们,随即笑嘻嘻看向飞云道:“这里一共就四匹马,要不你我共乘一骑将就将就?”
“呸,”飞云的俏脸涨得通红,“谁要同你共乘一骑?”“你不要,”陌尘夹紧马肚,一拍马股向前蹿出,“那我可就先走一步了。”“喂,”飞云拉不住,松开了手,正跺脚瞪眼时就见陌尘远远扬一扬手道:“还不快跟上?”
我纵马拉上了飞云,她在我身后气鼓鼓道:“抢了我的马还扑了我一脸的灰,小姐,待会别拦着我。”我忍住笑意道:“我不拦你,可你打得过他么?”“打不过也有别的法子,小姐,你就瞧好吧。”
陌尘打头,一路从小道走,或聚拢或分开,约莫一刻的工夫就到了一处荒芜的宅院。门前野草末膝,蛛网密结,显是无人居住了很久。牵马进去前,陌尘先用树枝小心翼翼地挑开门前的蛛网,等我们进去了关上门,他一人在外捣鼓了很久才翻墙而入。见我们疑惑,他一笑道:“最近他们搜城搜得厉害,虽说不大会来这儿,总还是小心些的好。”
我点了点头,四处看了看道:“这宅子倒大,怎么就荒废了?”
“不光这宅子,这附近都无人敢住,无人敢来。”
我看向洛禛,奇道:“怎么会?”陌尘不知从哪里冒出头来,“这儿闹鬼闹得厉害,谁敢住这儿?”
“闹鬼?”我和飞云异口同声,龙栖倒是不以为然,只看着粱上的那些符纸不语。
“听说从前有户人家迁来此地居住,也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们家就传出闹鬼的消息。先是置办的东西莫名不知所踪、好好睡着的家仆醒来时是在院子里、豢养着的鸟畜无缘无故地死去,到后来连那个主人也变得痴痴傻傻,说是每夜有个无头鬼前来索要头颅,再不给就要将他的脑袋给拿去。他的家人为此先后请了不少术士、法师前来做法除鬼,可惜银子是花了不少,人却毫无好转,最后只得搬出这里了事,连带着附近的人也不敢居住,就怕哪天那个无头鬼前来索命。”
陌尘说的绘声绘色,如同亲历,最后两字又压低语调拖长了声音,让本就阴恻的宅子里更多添了几分诡异。我捉紧了飞云的手,她则颤声道:“那……那你们晚上见没见到过那个无头鬼?”陌尘神色一肃,“我不知大哥见没见过,我是见到过一回。”
“啊?”飞云尖声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就在我们刚躲进来的那天,也是这么个时候,日头下去,天色蒙黑。我正在院里伺候那匹小白马,忽然风过,门吱呀了一声,有个人影……”恰此时,有一阵风过,陌尘顿了顿,飞云躲在我怀里吓得不敢抬头,伴着“吱咯吱咯”的门窗声响,他的声音也显得飘忽不定,“我原以为是大哥出来了,就迎上前去,谁想到那人一身玄色长袍上满是大块大块的血迹,头颈处皮肉翻起,竟是没头。我也吓傻了,直往后退,耳听得他不断道,‘还我头来,还我头……’”
陌尘愈凑愈近,愈说愈低,吓得飞云哇哇乱叫,直挥双手叫他别过来。我低言抚慰着飞云,陌尘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如此害怕,刚挠了挠头要开口,飞云猛然抬起头惶惶道:“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陌尘随着她侧耳细细听了一回,“没什么声音啊。”“你没听仔细,除了这风声、树叶声、符纸声,还有……还有脚步声。”飞云陡地抬高了声量,妙目圆睁,满脸惊恐地看向陌尘身后,
“谁……是谁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