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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夜访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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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楼里,暗香疏影坐在大厅里,静等着叶夕凉回来。
“公子回来了。”守在暗门的陈伯向楼里喊着,宣告着叶夕凉的动向。
“公子,我按你安排去查,果然有了眉目,真如公子所说,那雁南度正是四年前被偷偷送进四王爷的男童之一,我想他身上必也中了摄魂之毒。”疏影的声音难以察觉的颤抖,那双黑眸微微一缩,她在心里叹了声气,怕是那些不堪的回忆又被提及。
“暗香你退下吧,这几日楼里的事你多点费心,疏影你留下。”叶夕凉挥了挥手,将身子倚在椅背上,慵懒之极。
“疏影,我知道今日之事难为你了,然二王府的事只有你最清楚。”待所有人都离开了视线范围,她起身,轻拍疏影的肩。师父曾告诉过她,六年前他云游时救下从二王爷府逃出奄奄一息的疏影,他的身上全是鞭笞的血痕,但相比他那时身上的摄魂毒这些不过都是小伤口。他亲手解了他的毒,也知晓了他在二王爷府暗无天日的经历,不甘愿的成为侍宠,终日被玩弄于手掌。
“如果可以选择,我不会让你再靠近二王爷府那个危险之地。”叶夕凉叹了叹气,她既已答应了凌凤眠追查此事,就必须做到。然而要解开迷雾后的答案,疏影是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若不是因为此,她并不想勾起疏影的痛楚。
“公子,严重了,我的命是仙人所救,我既然答应仙人追随公子,我的命便也交给了公子。”疏影低着头,垂下的睫毛下在光线投下落寞一片
“疏影,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谁都无法主宰你的命,我只是帮你走上属于你自己真正的命运。”叶夕凉皱眉,走上前,握住他冰凉的手,坚定地说道。
“公子。”疏影抬头,灵秀的眼散发出琉璃般的光泽,俊美的容颜如画一般。
“记住我的话。”叶夕凉轻拍他的肩,并未在意他眸间的温情。
“疏影,我今日在花会故意吟诗,引起二王爷注意,我想他必有所动,或许今晚雁南度就会再次出现,所以到时候你和勾暗香静等在我隔壁房间,听到暗号再出来。”
“公子,我怕那雁南度耍阴谋诡计,唯恐伤及公子。”他心中一紧,担忧之色显露于表。
“疏影,你安心待在客房,我自有主张,还是你已不信任我的功力了。”
“我只是…..”堵塞在喉间的话语还未吐出已失了声。
叶夕凉眨了眨双眼,瞧着他,见他沉默,知道他是担心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会意一笑道:“我都知道,只是疏影,有些事我必须做,有些约定,必须履行。”
疏影犹豫了良久,才似有不舍地离去。屋子里突然被沉默包围,只剩下她与墙上的影子相依为伴。叶夕凉手托腮,支着身子,看着灯罩里忽明忽暗的烛光,直至到叩门声打断她游离的思绪。
“雁南度,既然来了,就不必客套,直接进来便可。”叶夕凉对着门外慵懒地说道。
“悠然公子,在下就打扰了。”门被轻轻推开,只见迈步而入的男子身着黑蓝色丝绸锦袍,古铜的肤色,五官轮廓分明深邃。剑眉浓密,薄唇紧抿,棕色的眼眸亮如寒星,气宇轩昂。
叶夕凉细细打量,良久才收回目光,心中惊叹不已,以前在书中得住断袖之癖自故就有,如今亲眼见到被囚禁的男宠,恍如梦中,只是她不得不感慨,二王爷的喜好趋于多样化,她还以为这雁南度是同疏影一般的男子,未曾想过竟是如此刚强之人。
看到头发披散身着男装的叶夕凉,雁南度愣了愣,除了她的一身男装外,他实在难以将三千青丝如丝绸般披落在肩头,柳眉弯似月牙,肤若白雪的人与男子联系在一块,但她眸中的精光,语气里的睿智却又非女子所能模仿的。
“你的手。”叶夕凉瞧见握着剑的六指手吃惊地问道。
“悠然公子不必惊讶,我的左手从出生起就异于常人。”看似淡然的语气,夹杂着难以察觉的自嘲,无限的寂寥。
“或许以前有人因为雁兄的六指而排斥你,不过在我家乡有一传说,六指人是被神所选中的人,天将将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这是神对选中之人的考验。”她看出了他的痛处,淡淡的说道。雁南度的身子微微一怔,眼里滑过不解,像是不信她会说出此话,随即又恢复了原状。
“今日邀雁兄前来,是有个不情之情想拜托雁兄。”叶夕凉避开六指的话题,开门见山道。
“如若是我能力所及之事,我可以考虑。”雁南度也不知怎会答应,也许是受了那双如湖水般的眼蛊惑,又或许是看似平淡却恰到好处的安慰正中要害。
“我想我的这个请求只有雁兄一人可以做到。”叶夕凉挑眉看着他,嘴角噙着一抹笑。
“哦,那我倒更要听听看,兴许我有兴趣也说不定。”雁南度眸里泛着光亮,依旧不为所动,复杂地看向她。
“我只是请求雁兄做回你自己,不要任凭他人控制。”叶夕凉字句有力道。
“你怎知我不是自愿跟着二王爷,人人都知二王爷与三王爷是众多皇子中最过人的,我跟着二王爷有无尽的富贵可享,有众多美人相拥不好吗?”雁南度想不到她会这么说,笑容不减,眼底却是清寒一片。
“二王爷的确过人不凡,过人不凡的残忍,我倒是不知残暴什么时候也成了卓越。再看二王爷断袖之癖之说,每年被收入二王爷府上的男童不在少数,可想而知并不是空穴来风。我自小阅读医术,虽说不上精通,也略懂一二。听闻这天下有一种奇毒摄魂,但凡服此毒的人必须忠心于下毒者,一旦背弃便七孔流血致死,及其残忍。”叶夕凉为雁南度秋倒上茶,不疾不徐说道,浅褐色的眸斜睨于他。
“你从哪里听说的,要知道知秘者必死无疑。”雁南度呆了一下,一把攥住她的手腕,眯了眯眼,面容严肃。
“我手下有四护法,而其中之一的疏影曾经中过摄魂之毒。”叶夕凉如实地回答,当初要不是师父从古书中寻得解毒之法,也不会有现在的疏影。也许一切早就在冥冥中注定。
“这么说你有解毒之法?你凭什么觉得我会相信你?”突然靠近的面庞,近在咫尺的棕眸,男子独有的气息闯入鼻端。叶夕凉不自在的退后了几步,吸了口气,抬头直视他,眼神渐渐平静,清明。
她垂眸一笑道:“我笃定你会信我,因为我们是交易关系,我要你帮我调查一件事,而我会将解药作为酬劳之一赠给你。”
“果然是悠然公子,不做亏本买卖,就凭你的坦诚,我信你。”雁南度眉一扬说道。
“多谢雁兄,现今二王爷对你最为信任,你时刻伴在他身边,这事由你来查最为合适。这件事或许很难,但若是你的话,我相信一定可以。”极为清淡的声音,却如同春雨落入心间,滋生了什么。
“不知悠然公子想要什么?”雁南度看着她敛起笑意,知道此事非同一般,正色问道。
“雁兄是江湖人士,想必也一定听说过血玉壁。众人都知血玉壁是号令天下之物,却很少有人知道,想要找到血玉壁,就得先寻到四封血书,每一封血书里都是寻到血玉壁的一个关键,而其中一封血书正是在二王爷手中。”叶夕凉瞟了眼他略微惊讶的脸,勾唇道:“雁兄不用担心,二王爷明日奉旨前去青州私访,我只是希望在这几日之内帮我找到血书,记下其所写之文。”
“如此简单,半月之内等我消息。”雁南度唇角勾起,难得流露出几分自傲。
“这是解药,你先拿着。”叶夕凉从怀里拿出一白瓷瓶,递给他。
“你现在就给我解药,不怕我不履行承诺吗?”
“我相信你。”语毕她不住地咳嗽起来,胸口绞痛,脸白如纸。雁南度熏扶住她,纤纤玉指还未搭上她的腕,就已被芊芊玉手阻止,棕色的眼眸露出疑惑。
“雁兄,不牢你费心了,我这是老毛病,吃了药休息片刻即可。”临江楼箭头上的逍遥散虽已解,却加剧了残食蛊的毒性,叶夕凉推开雁南度,捂着胸,吃力地走至木柜,取出一小颗药丸。
“等等。”雁南度熏夺过她手上的药丸,闻了闻,眉宇紧皱道,“你这药丸掺了砒霜,你不想活命吗?”
“雁兄,你错了,我正是想活下来。”天知道她有多么留恋人世,早已死过一次的她不想在这个空间再经历一遍英年早逝。早在四年前她就看清平淡生存是如何的奢望,她不愿招惹他人,然那些伏在暗处的人,窥视着你,一旦你倒下,便将你碎尸万段。她不愿再过着随意被操控,被践踏的人生,她要还击,连带爹娘所受的苦还击给那些伤害她们的人。
“雁兄想必也听过蛊毒之术,而我身体里不幸地住着残食蛊,中此蛊之人每月中有七日饱受心口撕裂之痛,要用毒药相喂之方可舒缓,但摄取的毒积累在体内,就好似慢性毒药,我中有一天会死在自己手上。”叶夕凉惨淡地笑,眸中是受伤后的冰凉。叶问天能亲手下毒,这份残忍冷血,她一直会铭记在心。早从出生那一刻开始,他就未曾想过让她活下来。所以她更要自己掌握命运,她要活下去,骄傲得活下去,没有人可以妄图抹杀她。
“心还疼不疼?”他的身透出温暖的光晕,不动声色流露出的怜惜,叶夕凉看着他,手僵在了半空,总是有人问她痛不痛,却没有人问过她心会不会痛,相比起身上的毒,弑父之仇更让她喘不上气。
“我有些累了,就不再留雁兄了,我会等你的消息。”叶夕凉露出困乏之意,扬了扬袖,淡漠的说道。
“既然如此,我就告辞了。”雁南度不舍得看了一眼,跃出房门,留得身后一屋子的伤痛。
叶夕凉走至门前,望着窗外手持着翠玉长笛。
笛声,从阁楼传到楼外,幽幽入耳。
悠扬的乐声,在空中漂浮不定,忽高忽低的起伏,有着莫名的感染力,悲怆的曲调又勾起了谁的回忆。
那所谓的父女之情,于她而言成了封喉的毒药……
为何她只能以棋子的角色存在于叶府,为何她找不到自己的归处……
为何她不能平平淡淡的存活于世,没有阴谋没有斗争……
原本可以不那么伤,然而叶夕凉的惨痛记忆强势地闯入她的脑海,欲哭无泪的恨与怨终日缠绕在她心口。
坐在屋檐上的黑衣人握紧了手,在心里暗下决心,直到笛声消失,才向着月的方向离去。
“墨紫离,墨紫离。”她呢喃着那个遥远的名字,眼前却突然晃过凌笑然温和的表情,浅尝辄止的交谈,不过她知道那不过是凌笑然的外表,他的心里装着的是一颗足够包容天下的野心。
想及花园间凌笑然深沉的眼,心头便生出不安,他的眼眸里有占有的意图,加之皇后意味深长的笑,看来她又有甚多事需要考虑。
叶夕凉摇了摇头,关上红木门,向屋内走去,吹熄了烛灯,平躺在床上,闭上了双眼,安心步入梦乡。
三王府内依旧未离桌前的凌笑然提起毛笔,再写满叶夕凉的纸上圈了个圈,嘴角边是沉着有力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