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山和许凡的恶心事儿》河*凉

1、第一章

　　第一章叉子曰：

　　“恭喜你，这是打劫。”

　　这句话只花了0.3秒，就让许凡头痛起来，脑袋里纵横交错的沟沟壑壑简直像吃了兴奋剂般跳了起来，争先恐后地整理起案情——现在是20XX年6月28日深夜11:30（距离全国围棋定段赛还有11天零9小时30分钟），受害人许凡在完成例行手筋训练后从朝阳棋院返家，在某条不知名的小胡同中被犯罪嫌疑人用水果刀顶住后背……等等，或许是弹簧刀？

　　“你敢转过来就让你好看！”

　　犯罪嫌疑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不知是兴奋还是害怕所致。在这种时候，最不能做出无谓的动作刺激对方，尤其是在尚未看到对方容貌的情况下，若是轻举妄动便会死得莫名其妙——比如被胡乱捅上几个窟窿，血咕噜咕噜流光，搞不好连肠子都会拖出来……许凡想着想着竟然开始走神：若在此时此刻此种情境下死掉，大概会很对不起孙指导，难为他力排众议为他争取到了这个最后的机会，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那些平日里口口声声叫他许凡哥哥的学弟学妹们反而会被这种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得不知所措——身为一个棋手，喜行不于色是基本功，只能盼望他们基本功到位，别在摄像机前暴露了心迹，显得自己多么不招人待见，那该多丢份儿……“老实点把钱包丢出来，然后原地蹲下。”

　　啊，好吵……不就是钱嘛，这种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小流氓最他妈讨厌，就不能想点更有技术含量的活计弄钱吗？诈骗其实很不错，尤其是网络欺诈那种，不但不用抛头露面，安全系数高，而且……还没等许凡把网络欺诈的利弊一一列玩，背后的利器又在他背心紧了紧，他便干脆地掏出口袋里的皮夹，往旁边地上一丢。

　　“蹲下！”

　　没想到这小毛贼还挺谨慎的，并没有第一时间往皮夹飞扑而去，反而催促他赶快蹲成个虾子状，免得跑路时被从后面逮个正着。许凡在心里表示了一下对犯罪嫌疑人的敬佩：此人的脑细胞似乎没他想象得那么贫瘠。

　　三米开外的一盏路灯气数将近苟延残喘，还在扑哧扑哧地垂死挣扎，六月底的蚊子们喧闹不已，打着旋在光柱里忽隐忽现。随着视线的降低，许凡终于不用再看这些双翅目纯然出于本能的舞蹈，改将目光投向什么都没有的地面，不禁生出了个奇怪的念头：想看看他的样子，甚至只是轮廓也行。

　　“哼，你丫还真不带种。”那人似乎不怎么满意许凡的善解人意，毫不客气地从后面踹了他一脚，害得许凡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个狗啃泥。待他两手撑地，稳住身形，耳边却没来由地扑来一阵疾风，条件反射地抬起右手一挡，只听“砰”的一声，便觉得手腕一麻，禁不住叫出了声。

　　至此，许凡再也没法去想什么五迷三道的心事，也不顾得自己是如何一个搬几盒棋子儿便酸痛好几天的主，一心想站起来把那个不懂犯罪美学的白痴小混混摁在地下狠狠揍上一顿——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就算我是Hello Kitty，急了一样咬人！

　　可他那些发达到打结的思维回路还是长了那么一点儿，等反射弧正式抵达他的腿部神经，对方已经以白米冲刺的速度跑了，跑得惊天动地喜不自禁。待许凡站起身，转过头，看到的只剩下一对几乎已经转得抡起来的脚后跟，还有一双无比巨大的白色翅膀——在无风的初夏夜晚肆无忌惮地展开，占据了整条胡同、占据了满目的光、占据了许凡所有的视线和脑腔，像儿时在画册里见过的天鹅，那么大那么美，仿佛挟着全世界的风翩然而去……啊，这家伙还在跑呢，看来是飞不起来了。打劫就打劫，敞着件白衬衫扮什么小清新。

　　许凡自知脚程有限，也就不费那功夫了，继而低头看看地上那块断成两截的砖头，再看看自己微微泛红的手腕，习惯性地计算起这盘棋自己到底输了几目：

　　回家时间推迟了15分钟；手腕受伤（程度暂时不明，现在只是隐痛，可偏偏是右手……）；损失钱包一个……钱包……钱包……钱包……许凡恨不得抓着自己的头去撞墙，看看里面那一碗到底是人脑还是猪脑，身份证什么的放在家里没错，可定段赛的参赛证还妥妥帖帖地夹在钱包最里侧，还是他颤颤巍巍手足无措地抚过好几次，仔仔细细地放进去压平的！

　　完了……落子无悔，棋盘上是，现实中亦是，就这么十分钟，他把一辈子的希望都断送了，为什么刚才不先把参赛证拿出来呢，就算再挨几个板砖也值当啊……接下来该怎么办？去追？那只飞不起来的大白鹅就跑得没影了？报警？北京城大大小小杀人纵火的特案重案海了去了，谁来管你一个只装了早饭钱的钱包？去翻垃圾桶？虽说常听人讲惯犯会把钱拿出来然后随手把包丢掉，但他不能确定那混蛋是不是惯犯是不是有这习惯是不是有公德心到把废弃物丢垃圾桶的地步——就算有，他也不想把手伸进那些臭烘烘的异次元空间。

　　等一下，从刚才开始，他就觉得那人的声音似曾相识，就连那怎么扑腾都飞不起来的背影也有几分熟悉，莫非……虽然脑海里自然而然地浮现起那个依然穿着灰蓝色校服，半大不大的少年的脸，但许凡还是不愿将他与那个劫犯的身影重叠……没办法，还是回家打个电话确认吧。

　　许凡定了定神，用左手按住一点点肿起来的右手，若无其事地转身，向着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