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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乱葬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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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几辆运货的马车出了皇宫,朝城外乱葬岗方向极速驶去。
赶车的是宫里的太监,他们都用白绢蒙了面。车上堆放的不是其它的什么重要东西而是用草席裹着的尸体。其中有几具尸体是刚被打入冷宫不久的妃嫔,因得罪了平嬷嬷,落了个惨死的下场。
虽然被打入冷宫,但有的家里也还有些势力,平嬷嬷怕事情败露,她们的家人会找她麻烦,便遣人连夜把尸体扔到乱葬岗去。
行了大约三四个时辰,马车停在了城外的乱葬岗。
一般京城里无人收的尸体或是宫里死去的奴婢和废妃都会被扔在乱葬岗。乱葬岗上几乎没有一座完好的坟地,累累白骨露在地面,格外凄凉恐怖。
太监们迅速扔下尸体后,逃一般地离开了。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夜色里,四周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
良久,一具尸体上的草席突然被掀开了,“尸体”竟然站起来了。
“哇!”的一声,“尸体”弯腰一阵呕吐
那具“尸体”不是别人,正是夏清风。
没有特赦,她连出冷宫都难更何况是出皇宫。
而有一种人,即不要特赦也不须出宫腰牌就能出冷宫,出皇宫。
那就是死人。
平嬷嬷身边一个跟她交好的宫女偷偷告诉她,前几日平嬷嬷不经意打死了几个被打入冷宫不久的妃嫔,她害怕被他人知晓,便打算在今晚以暴病而亡的宫婢的名义送出宫去。
清风也由此想到了假扮尸体混出宫去的主意。平日里冷宫里的人都对死尸退避三舍,唯恐沾了晦气。而运尸的太监也是一样,草草地用草席包了尸体扔在停尸房便不再管事,更别提是一一查看了。
她用草席把自己和苍菲羽包好混在尸体中,由于冷宫里每天都会有人因为各种原因死去,而出运尸体的人也懒得天天运,日子久了,停尸房里便放满了尸体,甚至有的尸体已经停放了一两个月,生蛆腐烂了还没有运出去。她料定平嬷嬷为了掩饰一定会把停尸房里的尸体一起运出去。由于尸体太多,太监们也懒得数,草草扔在车上出发了。
她们随着尸体出了皇宫。
清风差不多都把胆汁水吐光了,才勉强止住呕吐。她发誓以后都不再吃肉,因为一吃肉她就会想起尸体上腐烂的皮肉,以及那令人作呕的恶臭味。
她抬头打量了一下四周,森森白骨遍布原野,不远处有诡异的荧火若隐若现。
天空如深渊一般,月光一片惨白。风呼呼在耳傍拂过,仿佛游魂低低的哭泣声,哀怨萦绕,经久不散。她猛地打了个寒战,汗毛根根竖起。
她赶紧拍拍胸口,安慰自己,连在如阎王一般的安华公主面前她都没有害怕,为什么还要害怕死鬼,更何况她与她们无冤无仇的。
她深吸一口气,放松一下,开始寻找苍菲羽。
一进停尸房,苍菲羽就被死尸吓晕了,不过即使她没被吓晕她也会把她打晕,因为依她的性子,一定熬不过出宫。
“菲儿!”
她呼喊着苍菲羽的名字,紧张又有些恐惧地扒开身边一具尸体身上的草席,借着黯淡的月光一看,猛地,她“啊!”地大叫一声,摊坐在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是个死去一两天的女子,头发凌乱如稻草,脸上血肉模糊,瞪着一双大眼,愤怒仇恨,死不瞑目。
她擦了把冷汗,抬头望月,每当晚上她感到恐惧或是悲伤时,她都会抬头望月,即使天空无月,她也会幻想着天空中有一轮明月,望见了月亮,她就会想起,那个手被上刻有月牙形刺青的少年会在某个角落里守护着她。
她的心,就会安定。
她一具具尸体找过去,终于在扒开第四张草席的时候,找到了苍菲羽。
她抱着苍菲羽激动得又哭又笑。
苍菲羽在她怀里幽幽地转醒过来,她脑袋晕糊糊的,还不知道她们已经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旅程,成功地逃出了那个如炼狱般的皇宫。
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疑惑地问:“清风,你怎么啦!”
清风兴奋地笑着:“菲儿,你知道吗,我们终于出宫了。”
“真的吗?”苍菲羽兴奋得要跳起来,但环视四周,她缩了下脖子,有些害怕。“清风,这里是哪里?”
“乱葬岗!”
“啊!”苍菲羽惊呼一声,躲在她怀里不敢睁开眼。
“别怕。你看连安华公主我们都不怕,鬼就更不用怕了。”夏清风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来,我们走!”她扶起苍菲羽,紧拉着她,借着黯淡的月光,小心翼翼地踏过一具具尸体,朝山下走去。
待晨光熹微,东方出现光亮时,她们已经下山,找到一条河,把身上的污迹都洗去,整理好衣裳后,进了城。
清风把卫婆婆给她的玉簪当了十几两银子,买了两身干净衣裳,雇了辆去毓州城的马车。
马车驶到城门口时,却被守城的士兵拦下了。
“快下车检查,昨晚有两个宫婢私逃出宫,皇后下令全城严查。”车外的士兵指了指帖在城墙上的两张画像,大声嚷嚷着,粗鲁地把车夫拉下马车。
马车内的两人脸色瞬间惨白,苍菲羽低呼一声,缩在清风的怀里,忐忑不安地喃喃低语:“怎么办,怎么办,姐姐来抓我们了?”
清风拍了拍受惊的苍菲羽,脸色凝重。
想不到,安华公主竟这么快就发现了她们私逃出宫。
看来,她定是对她们恨极怒极,连一晚都不愿意等待,便要至她们于死地。
她暗暗庆幸,若是不出宫,恐怖苍菲羽的一张脸已是血肉模糊,而自己也已经横尸冷宫了。
幼时的逃亡生涯让她养成了处变不惊的能力,她深吸一口气,很快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拿出一条丝巾让苍菲羽蒙在脸上,叮嘱她千万不要出声。
“快点下车!”士兵见车内的人迟迟不下车,很不耐烦。正要上车拖人,夏清风已经蒙面走出来。
“官爷!”她镇定地跳下马车,声音里却有一丝颤抖。
“为什么蒙面?”
士兵有些恼怒地瞪着她。
“禀官爷,我和我家小姐染上了天花,老爷怕传染给府上的其他人便要把我们送到城外的乡下去养病。”清风低首敛眉,小心翼翼地解释。
士兵冷哼一声,心存疑惑,便质问车夫,“她们是真的长了天花么?”
清风朝车夫使了个眼色,车夫会意,点点头。
士兵却还是不信,他紧盯着车夫:“那你为什么不怕被传染?”
“这……这个……”车夫紧张地后退了一步,回答地有些结结巴巴。
“官爷!”清风赶紧接过话头,“因为他已经长过天花,所以不怕被传染!”
“对!对!对!”车夫赶紧点头。
“哼!”士兵回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她,“你把面纱摘下来,我要亲眼看看!”
“官爷,会被传染的,你……”她紧张地后退了一步,“你不怕被传染么?”
“不怕!”他瞪着眼,伸手要去扯她的面纱,她吃了一惊,赶紧用手捂住脸上的面纱,后退了一步,额上已有冷汗渗出。
“慢着!”
一声厉喝声传来,士兵刚要去扯面纱的手停滞在半空中。
清风回头,看见一个身着银色铠甲的少年策马而来。
阳光照耀在他俊朗的脸庞上,一双勃勃英目中闪烁着耀眼的光华。清风阵阵拂过,他身上黑色的披风如雄鹰的双翼般浮动。一身的勃勃英气如同清辉般流泻而出,流入旁人的心田,立刻化作一股敬佩,景仰之情。
是他。
在御花园里巧遇的少年。
手被上刻有月牙形刺青的少年。
“发生什么事了?”
士兵退至一旁,恭恭敬敬地禀报,“禀将军,这个女子说自己长了天花,不愿意摘下面纱检查。”
少年望向清风,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迎着他惊讶的目光,清风赶紧低头。
顿了顿,少年朝士兵摆手,“既然姑娘抱病在身那就赶紧出城治病吧。放行!”
闻言,清风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他。
少年朝她笑笑,那握住绳缰的右手被上的月牙形刺青在阳光下格外耀眼。
清风怔了一下,眼睛蒙上了一层水雾。
少年掉转了马头,扬鞭打马,策马离去。
士兵退至一旁,不耐烦地朝她摆了摆手,催促道:“快走,快走!”
清风望着少年渐渐消失的背影,眼睛一眨,两滴泪珠滚落下来,掉进了尘埃里。她无力地摇头笑了笑,上了马车。
马车驶出京城很远后,苍菲羽一颗紧绷的心这才松弛下来。她问车夫,“大叔,刚才那个将军你认识么?”
车夫答道:“认识,他是护国候家的公子,赫赫有名的骁骑大将军剑寒水!”
剑寒水?!
“呀,清风,那他不是你的寒水哥哥么?”苍菲羽惊呼出声。
清风手一抖,手中的丝巾掉落下去。
他果真是她的寒水哥哥!
她掀开车帘,望向那座渐渐远去的繁华富丽的城池,潸然泪下。
她苦苦等待了五年的寒水哥哥,竟然重逢得如此匆忙。
甚至,她都没有亲口问他,他还记不得,当初那个他承诺要保护一生一世的清风。
此去海角天涯。
恐怕,终生都无缘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