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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空阔的海面上,高大的“宁远舰”破浪前行。
      凌钲一身玄衫,坐在主舱中微笑喝茶;明风伏在左侧的书案上“奋笔疾书”;而右侧,则是一个身穿翠绿衫子,名叫“翠翠”的姑娘,容色并不十分出众,眼神中却带着一种天真之意,让人心生好感。
      此时

      “第一条、顾客就是父母,要用对父母的尊敬来对待顾客;要用对父母的关怀来照顾顾客。
      第二条、让顾客满意是茶庄的最高目标,用微笑服务是茶女的基本要求。”
      背了两条《镜岑茶庄茶女权利义务守则》,翠翠抬头看着凌钲!在凌钲的出使队伍出发前的头一天,四夫人何芯派她亲自送一封书信到凌钲手里,不料竟是让她跟着凌钲一同出使佑滋国“照顾茶水点心”。翠翠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远门,立即欢呼雀跃地跟着凌钲的队伍一起出发了!

      他们已经离开大宁二十日了,今日一早,就到达了洀韶郡。洀韶郡的新任郡守苏衣鸣也刚刚从鹤城赶到洀韶郡赴任,将于明日一早亲自派船送他们从水路前往佑滋国。
      这些日子,只要有空,凌钲就会叫翠翠背诵镜岑茶庄的各种规章制度,然后让明风在旁边记录下来。出入的时间多了,翠翠也扫去了初时的拘谨,可以坦然面对“王爷”这种大人物了!
      凌钲含笑道:“用微笑服务是茶女的基本要求吗?难怪翠翠笑起来那么可爱。”
      “是吗?谢谢王爷夸奖。四夫人给每个茶女都发了一面铜镜,要求大家有空的时候就检查自己的笑容。”翠翠立即摆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对着凌钲!

      “已经记完了,翠翠赶快往下背吧!”看着翠翠对凌钲展露笑容,明风心里一阵阵发酸,赶紧出声干扰。
      翠翠向明风扮了一个鬼脸,又对着凌钲甜甜一笑,接着背道:“第三条、‘日常服务绩效表’是评定茶女酬金的唯一依据。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采用其他任何依据来取消或剥夺茶女的酬金。
      第四条、遵守茶庄管理规定,严格遵循茶庄作息制度,实行弹性酬金制。任何违纪行为都将计入‘日常服务绩效表’,作为扣除酬金的依据;在任何一方面对茶庄的管理制度提出有效的建议和贡献,都将计入‘日常服务绩效表’作为增加酬金的依据。此外,对于有突出贡献者,茶庄将给予奖励。”

      “等等!等等!翠翠,这‘绩效’两个字应该怎么写?‘弹性’又是什么意思?”明风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提出疑问。
      抬起头,对上了翠翠冰冷的眼神,又赶紧道:“对不起。对不起。翠翠,我忘了你不识字。”说完这句话,明风立即惊恐地捂住了嘴巴,但是,为时已晚。翠翠已经冷冷地开口了:“让明大才子笑话了!”
      宁王府的婢女大都粗通文墨,自从发现这一点之后,“不识字”就一直是翠翠心中的隐痛。看着翠翠眼神中难以掩饰的失落,明风一阵心疼,却又毫无办法。

      凌钲微笑看了他们一眼,斟酌道:“我猜‘绩效’的意思应该跟朝廷的‘考绩’差不多;至于‘弹性酬金’嘛,应该是指有一个没有固定数额、可以灵活掌握的酬金分配方法。”
      “对。对。王爷真聪明。四夫人解释的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翠翠温柔又灵巧地看着凌钲!
      明风心里又是一阵酸意上涌,勉强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抬头问凌钲道:“王爷!为什么何姑娘制定的制度中总有这么多古怪的词语呢?她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又为什么不用大家都知道的词语呢?”这段时间,记录这些制度,明风早已经被何芯“创设”的层出不穷的新词折腾得满头大汗了,亏得王爷还总是能大约地猜到这些词语的含义。

      翠翠则更是惊讶不已。最近,她的心中常常会浮现出一种异常可怕的猜测。她总觉得王爷对陆府四夫人的关注太过不同寻常。
      王爷每次叫她来,无论是让她煮茶也好,做点心也罢,又或者只是单纯地背制度,只要他开口问话,必定句句不离四夫人。喝着茶,就问她四夫人怎么教她煮茶,每天教多长时间,会不会很辛苦;做着点心,就问她四夫人每天得指点多少茶女做点心,点心的总类都有哪些,这些点心,她自己会不会吃,又吃得好不好;背着制度,就问她每一个制度,四夫人具体是如何落实、如何要求的,到最后,又是怎样检查评定的;有时候,他甚至会问到四夫人的居所是什么样的布置,她每天几点就寝,有没有生过病。而且,他提起四夫人时,总是亲昵地称呼她为“芯儿”。每次提起这个“芯儿”,他脸上的表情总是极度温柔又极度悲哀。

      跟王爷越接近、相处的时间越长,翠翠就越能清晰地感觉到四夫人在王爷心目中与众不同的地位,而这种感觉又总是令她很不安、很害怕。王爷和陆大人的四夫人之间……?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是她想多了!可是……这个异常温柔又异常伤痛的神色……?
      “翠翠还是快接着往下背吧……”见翠翠紧盯着凌钲,明风又赶紧出声干涉。
      翠翠狠狠瞪了明风一眼,接着背道:“第五条……”

      凌钲忽然挥手道:“等一等,翠翠。第四条是说‘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采用其他任何依据来取消或剥夺茶女的酬金’吗?这么说,如果没有绩效表作为依据,即便是胭脂姑娘也不能克扣员工(这是凌钲最近刚刚适应的新词)的酬金?”
      “是这样没错,王爷!在解释这一条的时候,我听四夫人给胭脂姑娘说过一番话,但是我不大明白其中的意思。”
      “哦?芯儿说过什么话呢?”凌钲抬头看着翠翠。
      “四夫人说‘优秀的制度比卓越的才能更重要。所以,茶庄不能以人管人,而要以制度管人。而要让制度有效,首要的前提就是不能有例外。领导者也必须把自己的行为置于制度之下。’”顿了一下,翠翠又接着道:“我真是不懂,王爷!制度本身就是领导者制定的,为什么领导者还要遵守制度呢?这不是十分不合情理吗?”

      “优秀的制度比卓越的才能更重要?”重复着这句话,凌钲霍然起身。从古到今,他听到的一切成功故事和励志故事都无一例外地强调领导者突出的个人才能和天然享有的超越于制度的崇高地位,今日听到的这一番言论却令他耳目一新,隐隐看到了一种全新的领导方法。虽然一时还不能完全领会这种方法的空间和意义,他却已经感到了这种方法背后蕴藏着的巨大力量。
      在房中转了几个圈,平定了一下心情,他又才对翠翠说道:“继续背吧!”
      翠翠点点头,接着道:“第五条、顾客之间人人平等。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借口和理由偏待任何顾客。

      第六条、茶女与顾客之间身份平等。对于顾客的无礼要求,茶女有拒绝的权利;对于侮辱茶女的任何行为,茶女有反抗的权利。此种权利受到茶庄的普遍尊重和保护。”
      听到这里,凌钲又挥手打断了翠翠。
      “平等是吗?芯儿认为顾客之间人人平等;茶女与顾客之间身份平等?”重复着这两句话,凌钲微微皱眉。一直以来,凌钲都知道何芯追求“平等”。事实上,她最初吸引他的一个重要因素也就是她那种坦然自若的“平等”态度。但是,就这样公然地把这种“平等”观念规定于茶庄的制度中吗?这会对天朝的商人造成多么可怕的思想冲击啊!只怕会给她带来难以预料的巨大麻烦。
      凌钲低头沉思了片刻,又开口道:“接着背吧!”

      “是,王爷!”翠翠看了凌钲一眼,又接着背道:“第七条、每年年末,所有茶庄人员将按照员工出勤表和绩效表进行评分,根据分数高低参与茶庄分红。
      第八条、茶庄的一切员工每年都享有最低半月、最高三月的酬金作为医疗补贴;因公负伤和生病者,由茶庄承担其全部治疗费用。
      第九条、茶庄的员工实行轮班工作制。每个茶女每七天享有至少一天的公休日。
      第十条、凡业余参与学习者,不论学习何种技艺,都可向茶庄申请一定额度的学习费用,茶庄视情况给予核定支持。”
      一口气把这四条记下来,明风心中一阵感动,开口道:“四夫人真是善良啊!我从来没有想到过有哪一个商家能这样设身处地地为仆役考虑。”
      翠翠也点头道:“半年下来,茶庄的每个茶女都为自己能在茶庄干活而感到骄傲呢!大家都特别佩服也特别尊重四夫人。”

      轻轻点头表示赞同,凌钲心里感慨万千。从这四条规定中,他看到的东西远比明风深刻复杂得多。
      这四条规定,都着眼于茶女利益的保护,但凌钲深信,芯儿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规定,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她心地善良、关注茶女;更重要的,却必定是她深刻认识到了这些规定背后的制度意义。
      作为一个领袖人物,尤其是军队的领袖人物,凌钲当然深知精神和斗志的重要性。能否充分挖掘属下兵士的斗志常常是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同理,他也深信,芯儿之所以做出这样的规定,更深刻的用意在于挖掘茶女的劳动热情。翠翠不是说了吗?茶女们都为在茶庄劳动而骄傲。一个能让婢仆感到骄傲和认同的茶庄,当然也能赢得婢仆的衷心爱戴、尽心投入。

      这样的制度一出,无疑会对天朝传统的商业制度造成巨大的冲击。加之她之前为茶女脱去奴籍,让她们参与年底分红的惊人举措,这种种安排交杂在一起,真不知道将在商界燃起一场怎样的烽火。
      想到这里,凌钲又是感叹、又是焦虑。不是究竟是什么赋予了芯儿如此非凡的远见卓识,她又到底知不知道这些制度会令她身陷险境?
      凌钲越想越是担忧,在房间中踱了一阵步,才转身对翠翠道:“翠翠背得很好。今日下午不用赶路,翠翠就出去逛逛街吧!” 他需要时间一个人静静地理一理头绪、分析一下局面。

      “王爷不一块出去走走吗?”翠翠抬头看着凌钲!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凌钲微微一笑。
      “那翠翠先出去了!有什么好吃的东西,翠翠会捎给王爷!”翠翠又甜甜一笑。
      见凌钲点头,翠翠行了一礼,便退出了凌钲的房间。明风也赶紧向凌钲行了一礼,跟着翠翠跨步出门。
      见明风紧跟着她,翠翠头也不回地疾步前行,冷冷道:“明风大人有什么事情吗?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情,翠翠要出去给王爷买好吃的东西去了!”

      “翠翠!”明风大叫了一声,随即软下声音道:“你要出门吗?让我护送你出去好了!”
      “还是不敢有劳明风大人了!翠翠只希望能正正常常地逛一次街。”翠翠依然没有停下脚步。
      听她重重说出“正正常常”四个字,明风心中一阵挫败。
      从大宁出发后,他立即发现翠翠很喜欢逛街。每到达一个郡县,只要有了合适的机会,她都必定要出去逛街。每次翠翠外出,大家也都很有默契地让明风充当护花使者。而最令明风懊恼不已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他尽了最大的努力想要表现出自己的精明睿智、英勇无畏,但每次总有一些意外的因素搅乱他的大计。

      第一次陪翠翠出门,两人只顾着逛街,不知不觉地就迷了路。到后来,路越走越荒,等两人终于意识到自己迷路的时候,根本就已经是荒无人烟,连个问路的地方都找不到。最后,还是王爷联络当地官府派人找到了他们。直到午夜时分,又累又饿的两人才终于顺利地回到了驿馆。
      第二次陪翠翠出门,明风留心记着路,果然没有再迷路,但回程途中,在一片空阔之地,突然遇到了一场大雨。两人都没有准备雨具,淋得浑身湿透地回到驿馆,翠翠差点没大病一场。
      第三次陪翠翠出门,明风事先做了一切充足的准备,自认可以应付任何突发的天气状况。可惜的是,那天没有遇到任何意外的天气变化,却遇到了一批受惊的马。为了避开马,翠翠不得已勉强站在了一个小湖边。明风立即飞身上去想要保护翠翠,但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便抱着翠翠一起掉进了湖里。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
      每次,明风都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可惜,每次,都把事情办得一团糟。
      一边在心底深深地哀叹,抬起头来,就看到翠翠已经快走到大门口了!
      明风很想表现得不在乎、无所谓,一直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追出去,可惜一双脚却偏偏不听使唤,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上了翠翠的脚步。

      看着翠翠和明风一前一后走出驿馆,凌钲的唇角挂着一丝笑容。芯儿总是那么细致,注意关注到周围的每一个人。若不是芯儿来信提醒,他还没有注意到明风这小子春心萌动,更不会想到要为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一想到何芯,他的表情又沉肃了下来。
      今日一天,何芯的观念和制度给他造成的冲击无以伦比。
      从芯儿制定的制度中,他看到了许多全新的御人方法,隐隐约约感悟到了一种全新的施政思路。
      与此同时,他又从这些制度中读出了巨大的危险。

      他知道何芯对政治没有什么兴趣,也确信何芯在制定这些制度时,纯粹只是着眼于一个茶庄的运转本身,但是,作为一个身居高位的施政者,他立即就嗅出了这些制度背后的政策意义。细细琢磨着这些条文,他越想越是佩服也越想越是担忧。
      毫无疑问,在这样一个制度下,镜岑茶庄的茶女们将成为天朝最让人羡慕的劳动者群体。但这样一来,经过一些互相攀比、互相抄袭以至互相排挤,镜岑茶庄就会成为商界的一个靶子,既有可能遭遇巨大的阻力,更有可能会引起一些商业界的制度改革。
      现在,茶庄才刚刚开业,这些制度还不会引起高度重视。但是,一旦茶庄的经营动摇了其他商家的利益,通过盘根错节的利益纠葛,再渗入一些复杂的政治因素,这些制度就很有可能会把茶庄推向风口浪尖。

      他很想支持何芯的一切行为和举动,也深刻理解、无比赞赏这些制度中所蕴藏的智慧和力量,但压倒一切、最为重要的毕竟首先是她的安全。他不想挫败何芯的经商热情,不忍让一些优秀的制度胎死腹中,却又不得不从现实的角度慎重考虑何芯的安危,要确保在第一时间扼杀任何可能的风险。
      在房中转了无数个圈,反复思考了很久,凌钲觉得自己有必要同陆藤大人交换一下意见。于是,他起身走到书桌前,准备给陆藤写一封信。但是,一落笔,他却发现自己写的竟然是“芯儿”两个字。

      给芯儿写信吗?凌钲感到一阵甜蜜、一阵心酸。他可以对芯儿诉尽相思,却必须对“陆夫人”保持尊敬。沉吟良久,他终于在信纸上写下了一行字:“芯儿:无意间知悉贵茶庄之管理制度,有一心得欲与汝交流,冒犯之处,敬请原谅……”压住了满腔的思念,凌钲用最规范、最客气的措词写完了整封信。
      在信中,他详细阐述了自己的体会和自己的担忧。他明确告诉何芯:其他制度尚可,唯有这《镜岑茶庄茶女权利义务守则》只能于暗中推行,绝对不能够宣之于口,更不能留下任何书面的证据授人以柄。

      好不容易写完了信,看着产自自己笔下的那一句句客套之词,凌钲觉得自己和芯儿的距离仿佛又更远了些。
      犹豫了很久,他又终于在信末加了一句:“一切还好吗?十分挂念。”与通篇的客套和严肃的内容比起来,这句话显得十分轻佻、十分不合时宜,但是,几次提笔,他终究不想把这句话涂去。又看了很久,他终于把信封好,叫了一个亲卫进来,吩咐他立即赶回大宁,亲自把这封信交到陆府四夫人的手上。
      他不敢采用飞鸽传书的方式,不敢因为任何的疏忽而给芯儿带去麻烦。

      同一时间,陆府静园。
      胭脂把镜岑茶庄的运营状况一一向何芯做了汇报,两人说笑了几句,胭脂又从包袱里取出了帐簿让何芯查对,同时微笑道:“夫人的手段当真让人佩服。经过这一段时间的造势,虽然刚刚开业,外间已有人传说我们的茶庄是京城第一茶庄了!这几日刚一对外营业,茶庄中就已是宾客迎门,热闹非凡;胭脂经营多年,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盛况。”
      何芯点头道:“这次经营茶庄,秦王资金充足、人手丰富,在天朝又广有号召力,接触的人非富即贵。再加上一些独特的造势手段和新鲜引人的茶艺茶式,这诸多的优势加在一起,经营起来自然要比寻常人轻松很多。”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如今,大批的顾客来到茶庄,图的是个新鲜,以后要长期留客,靠的却是服务和制度,告诉姑娘们把‘茶庄服务守则’和‘茶庄管理规定’给我背熟,我明日亲自到茶庄检查。”

      见胭脂点头应允了,何芯又接着道:“一定要注意在茶庄中推广扑克和麻将,大家有事可做,才会长时间留在茶庄。留的时间长了,不知不觉就会多出许多花费。让大伙好好干,大家都尽力了,年末分红就能分得多些。”
      谈完了正事,胭脂又取出一些书籍递给何芯道:“这些都是夫人吩咐胭脂找的有关佑滋国的书,时间仓促,一时间不能找到很多。秦王说他会尽力把有关消息告诉夫人。”说完这句话,胭脂抬头打量着何芯!这段时间,从点点滴滴的反常行为中,她隐约感觉到这位四夫人对宁王异乎寻常地关心,但此事牵涉太大,她实在不敢胡乱猜测。

      何芯接过了书籍,连连道谢,抬头问胭脂道:“你曾经去过洀韶郡吗?”
      昨日上午,陆藤就已经告诉她,根据最新的消息,预计今日上午,凌钲他们就会到达天硕王朝最南端的洀韶郡。
      “是的,夫人。秦王在洀韶那边也有些产业。五年前,胭脂也曾经陪同王爷去过洀韶郡。”
      “那里的民风物产是什么样的呢?”
      “洀韶郡气候温暖,民风物产都与中原腹地截然不同。因为靠近大海,洀韶多渔民,大都靠海而生,也有很多人秘密从事海洋贸易,走私货物。”
      “洀韶郡靠近专事贸易的佑滋国,商业应该十分发达吧?”
      “不是的,夫人。在天朝,商业毕竟是贱业。洀韶人虽然不若中原人那般鄙视商业,但只要积累了足够的财富,还是千方百计地要让子孙远离商业。洀韶郡人也大都不屑于与佑滋国人交往。”
      何芯点头沉思了片刻,又问道:“从洀韶郡到佑滋国,需要多少路程呢?”
      话音刚落,就听陆藤回答道:“顺风的话,两日就能到达。”一边说着,陆藤含笑踏进了静园。

      抬头看到陆藤,何芯赶紧起身迎了上去,关切地问道:“老爷回来了!今日有没有不舒服?”胭脂也赶紧上前见礼。
      陆藤微笑道:“修养了这许久,已经很好了!”
      见他们有话要说,胭脂又说了几句客套之词,起身告辞了!
      待胭脂走后,陆藤从袖中掏出一卷纸道:“芯儿猜猜看,这是什么东西?”
      何芯疑惑地看了一眼,随即展颜笑道:“莫非是地图?”
      陆藤微笑道:“没错。是佑滋国的地图。芯儿有没有兴趣看看?”一边说着,陆藤展开了地图,指着一个小岛道:“这个小岛名叫依兰特丽岛,是以佑滋国第一位皇后的名字命名的。按照计划,宁王的使节团最先到达的应该就是这个岛。”
      何芯看着那小岛问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海岛呢?”

      陆藤道:“这依兰特丽岛面积很小,全部面积也只比大宁稍大。虽然是个小岛,但因为是佑滋国和天朝进行货物交易的重要港口,商业和贸易都十分发达,当地的常驻民都非常富裕。在岛上,各种势力盘根错节、各方人物龙蛇混杂,是个充满传奇的地方。”
      何芯抬头静思了片刻道:“是个充满传奇的地方吗?那一定会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吧!”
      陆藤叹息道:“若非老夫身体越来越弱,不堪旅途劳顿,还真想带你过去看看呢!”
      何芯微笑道:“世上很多有趣的地方,其有趣之处就在于让人充满遐想。若当真实际看到了,可能反而破坏了心中的美好印象。”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只要能好好照顾老爷,无论在哪里,
      芯儿都很高兴。芯儿只希望能够多一些机会好好报答老爷!”

      陆藤微笑道:“只要芯儿高兴,就是最好的报答了!”
      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芯儿!我跟你说过,你推行的制度中可能有一些犯忌讳的地方。要知道,世上的事情,往往是欲速则不达。你不要急于求成,一步一步来,可能反而更容易成功。现在,凡事都有秦王担待,自然一切都好,但是,将来,还是要靠你自己多积累经验、多长些心眼。如果你自己不能很好地做出判断,最好多请教宁王。芯儿!我要你记住,这世上,只有宁王一人才有足够的智慧和力量为你保驾护航;也唯有宁王才能不计利害得失、全心全意地为你着想。除了宁王,你不能相信任何人,包括秦王在内,只能互利合作、不可全心信任,明白了吗?”
      何芯听他言语中颇有嘱托后事的意味,心中掠过一丝不安的阴影,只作不在意地微笑道:“有老爷帮我判断就好。”
      正说着,就看见一个小男孩在门外探头探脑,却是茶庄原本的小仆役宽宽。掌管了茶庄之后,何芯心疼宽宽,便免去了他身上的工作,把他带在身边,教他读书习字。何芯向陆藤微微一笑,便伸手招宽宽进来。

      宽宽向陆藤行了一礼,便掏出一个本子,向何芯恭敬道:“姐姐,有一道算术题宽宽不会解。”
      何芯耐心地教了宽宽解法,宽宽便恭敬告辞,继续回屋学习去了!
      陆藤饶有兴味地看着何芯指导宽宽,对何芯创设的特殊数字符号深感兴趣。待宽宽走后,便问何芯道:“芯儿为什么要教宽宽算术呢?”
      何芯道:“实是在茶庄筹备过程中,发现大家普遍缺乏数字概念,对长期的经营很不利呢!”
      陆藤笑道:“教宽宽一人就有用了吗?”

      何芯摇头道:“只是在宽宽身上作个探索。不瞒老爷,我一心经商,实是希望有朝一日能靠自己的力量最大限度地救助孤儿。芯儿以为,一粥一饭地施舍固是行善,却不能长期解决问题。唯有教给他们谋生的手段,才能从根本上改变他们的命运。读书应试的道路毕竟太过狭窄,芯儿是希望能够教给他们一些实用的技艺,让他们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老爷不是说我的制度有些操之过急吗?我实是希望能尽快盈利啊!早一日成功,便能早一日救助更多的孤儿。”
      看着何芯,陆藤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良久,才叹息道:“芯儿啊!为什么无论我多么尽心地去了解你,却永远都低估了你呢?用自己点滴的辛苦去聚集他人的幸福吗?真不枉了老夫疼爱你一场。”

      何芯微笑道:“普普通通的想法,被老爷一说,就仿佛有多伟大似的。其实,芯儿不过是个平凡女子,行事但求心之所安,并没有什么深刻的意义和追求,只因老爷疼爱芯儿,就不免把芯儿的一切行为都美化了!若天天这样被老爷夸赞,便连芯儿也会飘飘然起来,渐渐被自己的行为感动了!芯儿一尘世俗人,终究难免自恋。”
      陆藤含笑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叹息道:“芯儿!记着你说过的话,一定要让自己幸福。这是老夫最大的心愿。”
      何芯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起身走到琴座上,微笑道:“难得老爷今日回来得早,芯儿就多为老爷弹几支曲子吧!不知老爷想听什么曲子呢?”

      陆藤叹息道:“许久没有听芯儿弹过《雨思》了,今日就弹一遍《雨思》吧!
      何芯闻言一怔,不知道为什么陆藤会突然想起《雨思》。刚过府的时候,陆藤常常要求她弹《雨思》,但最近几个月,弹的次数已经是寥寥无几了!
      陆藤似是看出了她的想法,叹息道:“很快,就是皇上的五十寿辰了!”说出这句话,他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个伤感的表情,接着道:“雅矜就是在皇上三十岁寿辰的那天入宫的。”
      何芯心中一叹,默然弹起了《雨思》。
      以往弹《雨思》,她总是不由自主地会想起凌钲,在琴韵中寄托的都是自己内心深处的悲哀。唯有这一次,她却是全心全意沉浸在陆藤与雅矜哀伤的故事里,在琴韵中用心传达着雅妃娘娘作曲时的处境和心情,弹到后来,似乎真的与雅妃娘娘心意相通,感觉到了她内心深处的挣扎与苦痛。一点一滴地解读着琴韵,一点一滴地捕获着心情……她最后从琴韵中抓住的是一种深深的矛盾和绝望。

      看着琴座上的何芯,陆藤真的觉得自己又见到了雅矜。实在是弹得太过传神了,连琴韵中的情绪和细节都把握得一丝不差。
      沉默了许久,好不容易从琴韵中缓过神来,陆藤叹息道:“若是见到你,雅矜必定十分喜欢。我一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特别纵容你、疼爱你,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了!我想,我是在实现雅矜的心愿。”说完这句话,陆藤露出一丝凄凉又无奈的笑容,缓缓走出了静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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