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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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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夫人。胭脂茶庄到了!”赶马的护卫在外恭声禀报。
“老爷。我们下车吧!”何芯抬眼看着陆藤,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陆藤微笑道:“这胭脂茶庄地处偏僻,环境清幽,寻常人嫌这里过于冷清,很少光顾。我却恰恰就看中了这冷清,每年总要来上几次。”
何芯点头,与陆藤相携下车。
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在林中穿梭了片刻,就突然显出了一片红色的围墙。大门高悬的匾额上,写着“胭脂茶庄”四个大字。
何芯侧目四顾,逡巡片刻,点头道:“这里的环境果然极好。只可惜这一片墙的色彩显得过于突兀,过于刺目。若是我,便干脆用树干做一片围墙,让人分不清虚实,才不致失了林中庄园的美好意境。”
陆藤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赞赏之意,点头道:“芯儿果然是懂画之人。心中所思,目中所见皆是图画。”
“我随口胡诌的,老爷见笑了!”何芯往前走了两步,朝着眼前那一片青翠张开了双臂,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赞叹道:“真是清新啊!仿佛闻到了自由的味道。”
她还是深感束缚吗?看了何芯一眼,陆藤心中微微叹息。
自从他坦诚地与何芯谈到了关于凌钲的问题之后,这几个月来,两人的相处模式又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何芯淡化了对他保有的礼貌与距离,渐渐在他面前展露出了一些真实的情绪与想法。而越是了解何芯的想法,他便越是惊奇。
何芯的思想非常独特。不若其他女子把自己一生的幸福完全依附于婚姻,何芯从不在意月例银子,衣服首饰的多寡,甚至也不在乎自己在府中的地位。对于没有子嗣、可能分不到财产的事情也是从不挂怀。反而在言谈中时时透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向往对自由的向往。她竟然希望有机会自己开创一条道路,自己养活自己。她甚至非常非常向往经商。提到经商开店时,总是兴致勃勃,提出了很多新奇有趣的计划。看她谈到经商时的表情,陆藤深刻感觉到她并不认为商业是一种低贱的行业。
这个丫头身上时时处处透着与时代不符的奇特举止与思想。跟她相处,同她谈话,听她说些闻所未闻的言论和见解,陆藤总是深感惊讶又充满乐趣。
他也分不清自己对何芯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开始娶她,只为听她的琴声,时日长了,却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何芯,一日比一日更加喜欢得厉害。但这种喜欢,又不像是纯粹的男女之爱,因为他完全没有亲吻她、占有她的欲望,明知道她深爱凌钲,也没有什么嫉妒不满之意;另一方面,这种喜欢也不同于单纯的父女之爱。陆藤有三个女儿。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何芯的感情要比父女亲情深刻复杂得多。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对这种情感下一个定义,只知道满足何芯的心愿能给自己带来巨大的快乐。
自从发现何芯向往自由之后,陆藤便给了何芯一些独特的待遇。
他给了何芯一块贴身令牌,只要有吴方跟随保护,就允许她自由地出入陆府;他花钱资助何芯设计制造各种古怪的东西;只要有空,便带着何芯出府散心。甚至,为了让何芯放心,这几个月来,他渐渐改变了自己一贯中立的立场,开始在越来越多的场合公开支持凌钲!受他的影响,整个兵部的人以及部分与他关系密切的朝中大丞也渐渐开始倾向凌钲!他的转变,终于使凌钲因为生病带来的劣势得到了彻底扭转,在三个皇子中,显得倍受瞩目。
在这几个月中,只要是与凌钲有关的事,陆藤都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何芯!
眼看着凌钲在朝中的局面越来越好,何芯的心情也终于渐渐开朗了起来;终于愿意跟随陆藤到郊外的各种景点、茶庄去散心。
“老爷。小心台阶。”踏上台阶,何芯伸手搀住了陆藤。
陆藤含笑看了她一眼,任由她搀扶着,一同走进了茶庄。
一进门,何芯便看见了一座气势恢宏的茶馆,上下共分三层,占地面积极广。茶馆内疏疏落落地分布着一些茶桌,客人不多,显得十分冷清。茶馆背后,是一座林木繁茂的小山,一股清泉沿山而下,汇入一条环山的小溪中。
两人刚在茶馆坐定,就看见一个女子满脸堆笑地迎了过来,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皮肤极白,高鼻深目,似乎不完全是□□血统。
只见她浓妆艳抹、满头珠翠,老远就娇笑道:“老早就听说陆大人新娶了一位夫人,今日总算是见到了!还真是标志啊!奴家见过夫人。”她施了一礼,抬起头来,不住打量着何芯!
“我这夫人爱静。胭脂就不用在这里候着了!”陆藤微微挥手。
听陆藤叫她胭脂,知道她就是这间茶庄的主事,何芯又抬头看了她一眼。遇到胭脂的目光,何芯便微微向她点头示意,眼神中带着友善与敬意。
胭脂是这个时空中罕见的终日在外抛头露面的女子。为人八面玲珑、极有手段,在大宁颇有几分名头,这茶庄正是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全赖她善于交际,这偏僻的茶庄才不致于难以维计。但也正因为她毫无顾忌地在外抛头露面,虽然赢得了不少赞誉,更多的却是招致诋毁,关于她私生活方面的流言蜚语一直不绝于耳。对于这个闻名多时的奇女子,何芯有几分好奇,更有几分欣赏与赞佩。
“那我就不打扰了!不知老爷夫人想喝什么茶呢?”胭脂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寒庭香吧!”陆藤点了一种比较清雅的茶,直觉到何芯定然会喜欢。
片刻之后,就见一个约莫六、七岁的小男孩走上来,伶俐地为两人上茶。
那男孩手脚麻利,一边倒茶,一边热络地说道:“老爷。夫人。这是小人今日三更在泉眼接的水,最是清甜不过,两位尝尝。”
“你三更就起床去接水吗?小小年纪,就干此重活,当真不容易。”何芯心中闪过一丝怜惜。
“禀夫人。小人今年九岁了,已经在茶馆干了三年活,并非小孩了!”那男孩淡淡一笑。
三年?干了三年活?何芯吃了一惊,仔细地打量那男孩。怎么看,都觉得那男孩只像是六、七岁的模样,应该是严重营养不良吧?
“那么小就出来干活了?家境不太宽裕吗?” 何芯的语气有些沉重。
“三年前,我们村感染了瘟疫,我的全家人都死光了!”小男孩微微一笑,神情间透出一丝凄凉。
孤儿。他是孤儿。何芯心中一痛,陡然记起了她前世的生活。
因为遭遇过太多的歧视,感受过太多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在前世,她不止一次地在心中发誓:一定要努力挣钱。一定要努力创业。有朝一日,一定要出人头地,然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来救助孤儿。可惜,活了两世,命运的走向都是身不由己,这个理想也就只有一再地束之高阁了!
默默看了那男孩良久,何芯捧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茶,用心体会那茶水的味道,半晌,方抬头道:“这水果然极清甜。那么早就起来接水,当真是难为你了!”说着,便放下茶杯,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玉佛系在那男孩的颈中,柔声道:“这玉佛送给你,希望你一生平安幸福。”说着,她看向陆藤。
陆藤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这玉佛是前几日,陆藤带她到大宁著名的普惠寺求来的。一听说那男孩是孤儿,何芯心中就爱怜之意大起,不由自主地就想把一份真挚的祝福送给他,期盼他能收获幸福。
那男孩怔怔地看着何芯,眼中透出深切的感动之意,嘴唇动了几动,却终究没有开口言谢,只是恭敬地又为何芯上了一盏茶。
陆藤与何芯喝着茶,随意地聊天,待茶味渐淡,那男孩便退下重新换茶。
陆藤这才开口问道:“芯儿!觉得这胭脂茶庄如何呢?”
何芯点头道:“果然是好茶、好水、好地方。只可惜茶庄的主人不善经营,却白白糟蹋了这许多的好资源。”
话音刚落,就听到背后传来一个清越的男声道:“哦?夫人言下之意,是有更好的方法来经营茶庄了?”
听到这个声音,何芯的第一反应是觉得耳熟,回过头去,见到的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正含笑向他们走来,身着锦衣,眉目俊朗,神情间带着说不出的潇洒。
见到那男子,陆藤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之色,连忙起身,拱手为礼道:“真是幸会啊!多日不见,不意竟然在此遇到秦王。”
那秦王大笑道:“天下间,但凡吃喝玩乐之事,皆是本王情之所衷,哪一样能少得了本王的参与?”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倒是陆大人,难得有此雅兴出来游玩,定是这位新夫人的魅力大了!”说完,一双眼睛便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直盯着何芯!
自从嫁与陆藤,何芯也见过不少天硕王朝的达官贵人。无论是性情粗豪的武将还是自命清高的文士,见到她时,都是谨守礼仪,即便好奇看她,也只是微微从侧旁打量。自成婚以来,她还从未遇到过如此大胆无礼的直视,不由得暗暗诧异。听陆藤叫他秦王,她便知眼前此人乃是当今皇上最小的幼弟,凌钲最小的皇叔凌丰驰,当下微微低头,避过了他的目光,福身道:“见过王爷。”
那凌风驰直看了何芯很久,才收回目光道:“适才听夫人提起茶庄的经营之道,不知能否详述其中关键?”见陆藤与何芯都露出惊疑之色,他又接着道:“本王对经商之事稍有涉猎,正想听听夫人的高见。”
何芯看了陆藤一眼,陆藤微微点头。
何芯整理了一下思路,微笑道:“何芯斗胆请问王爷,寻常人在家皆可自由煮茶,却为何还要远道前来茶庄,他们追求的是什么?”
凌风驰思索片刻,才道:“因环境不同,茶庄能让人放松身心。”
何芯含笑点头道:“王爷说得好,正是放松身心。因此,何芯认为,好的茶庄,其环境氛围尤胜于茶水本身。要想做出一流的茶庄,便首先要做出一流的环境。”
“夫人莫非认为胭脂茶庄的环境不好?”凌风驰微微皱眉。
“胭脂茶庄依山傍水,林木环绕,环境本身自是极好。但这茶庄却并没有与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殊为可惜。”见凌风驰不解,又接着道:“这茶庄的环境就好比一幅美丽的风景画。这茶馆却只好比摆在画上的一只茶杯。因为没有入画,便不能充分借助风景来衬托美感。”
何芯走到窗边,指着山脚的小溪道:“王爷试想,若能环山建若干精舍,巧妙开渠,让那山泉水盘旋通过精舍。饮茶时,专招妙龄少女进舍伺茶,就地取水,展演茶艺,尽得自然之趣,又不失饮茶的本意,岂非更好?”
凌风驰微微颔首,眼中满是赞赏之意,旋即问道:“何谓‘茶艺’?”
何芯含笑道:“我朝饮茶注重其礼仪和文化内涵,对不同身份、不同辈份的人,有不同的程序;在不同的场合,也各有差异;在茶水、茶具的选择上也有许多讲究。茶艺就是注重提升饮茶的文化和艺术内涵,把一切过程都提炼得富于美感,使品茗犹如“品心”,饮茶犹如“饮性”。无非就是把我朝各种茶道的礼仪和文化内涵发挥至极致,并使之程序化,总结一套优雅而易操作的程序,让每个煮茶的人都能熟练掌握,使整个饮茶的过程显得“赏心悦目。”
凌风驰用心体会了一下何芯的话中之意,微笑道:“一个富于美感的煮茶程序?连本王都期待一试了!不知可有这个荣幸亲自品尝夫人煮的茶呢?”
不待何芯开口,陆藤就微笑道:“王爷若不弃,便请择日到府中饮茶。陆某合府必定扫榻恭候王爷。”
凌风驰点头道:“一言为定。改日本王定当过府叨扰。”转头,又接着问何芯道:“依夫人之意,这座三层的茶庄竟是应该拆掉?”
何芯摇头道:“不然。这座茶馆气势恢宏,拆掉岂不可惜?只是需在目标顾客的选择上多下功夫。”
“目标顾客?”凌丰驰诧异地看着何芯,不明白为何她话中会有如此众多的难解之词。
何芯点头道:“同样是饮茶,有人只为解渴,有人贪图热闹,有人讲究环境,有人追求艺术。我说的目标顾客,就是要把茶馆的顾客群定准,专门针对意定的顾客群来制定策略。”
顿了一下,又接着道:“若当真建成了精舍雅间,何芯以为,其目标顾客可以定位为文人雅士、达官贵人,而这三层茶馆的目标顾客则应当定位为大众。两个层次的顾客要在茶水、茶质、茶具、茶室、环境、服务等诸多方面都有明显差异,价位也当大大不同。要着力营造一种‘能进精舍,本身就意味着身份、地位不菲’的情势,才能吸引越来越多的人花钱进精舍消费。”
凌风驰刻意忽略了她话中的一些难解之词,努力消化着她话中的含义,想了片刻,点头道:“果然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这茶馆地处偏远,达官贵人尚能不嫌远,大众却怕没有这个闲情逸致远来喝茶。”
何芯含笑道:“要吸引大众,却也不难,只是要在以下四件事情上下功夫:一为免费的交通;二为免费的茶点;三为新鲜的茶式;四为一些新奇有趣、令人着迷的小游戏。”
“芯儿说的莫非是‘扑克’和‘麻将’?”陆藤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最近,他越来越喜欢打麻将,深感这个小小的游戏中包含着巨大的吸引力。
何芯含笑点头道:“这是一方面,另外还可以提供一些集体参与的游戏。”
“免费的交通和茶点?这样做,不会血本无归吗?那新鲜的茶式又是指的什么呢?”凌风驰深感何芯的建议有些匪夷所思。
何芯微笑道:“经营无常法。不同的人经营不同的行业,其方法也必各有不同。但无论如何变化,‘人气’都是其中最重要的东西。提供一些免费的服务,表面上看似乎是有些亏损,但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策略得当,这笔钱最终还是由顾客来承担,只不过让人花得更为心甘情愿而已。”何芯缓了口气,又接着道:“至于新鲜的茶式嘛,何芯略懂得一些特殊的茶式,例如奶茶、果茶、花茶。虽不敢说其品质如何出众,但贵在一个‘新’字。只凭新奇,便可大做文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夫人形容得好。那‘扑克’和‘麻将’又是什么东西呢?”凌风驰继续问。
何芯看了陆藤一眼,微笑道“是何芯创制的一些小游戏。虽是小道,却有些吸引人之处,改日王爷过府一观便知。”
凌丰驰又思索了片刻,才抬头大笑道:“夫人的建议,均是本王前所未闻的。若夫人经商,只怕天下的商人都要饿死了!”
何芯含笑道“王爷过奖了!这世上的事情均是‘说着容易做着难’,我今日随口胡说,自是十分简单。当真要落实起来,却是千头万绪,殊不容易!今日胡乱出些主意,只为博王爷一笑而已。”
那凌风驰又看了何芯一眼,才对陆藤道:“夫人如此蕙质兰心,陆大人当真是好福气啊!本王杂务缠身,今日就此别过,改日定当登门拜访,见识一下夫人创制的‘扑克’与‘麻将’。”说罢起身告辞。
眼看着凌风驰走远,陆藤皱眉道:“秦王为人虽潇洒不羁,却并非登徒好色、不知轻重之人。我观他今日表现,竟像是专为与你攀谈而来,看你的眼神也是十分奇怪。他如此不顾礼节、与有夫之妇攀谈,中间必有缘故,究竟会是什么呢?”说罢低头思索。
何芯顺着他的思路想了片刻,不得要领,便问道:“这位秦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陆藤整理了一下思路,微笑道:“秦王从小逗鹰弄犬、耽于酒色、不喜读书、不染朝政,只专注于各种娱乐之道,曾被称为□□第一纨绔子弟。直到十年前,平王谋反,皇室大清洗,无数聪明能干的皇子牵涉其间,动辄丢掉性命,当真是闻风变色、人人自危。只有他还是依然每天寻花问柳,声色犬马,在错综复杂的皇室宗亲间游走自如,众人才渐渐明白了他的聪明之处。只因他从不沾染朝政,又精通各种娱乐之道,这十年来,倒是皇上最喜爱的幼弟,隔三差五就要差人传他进宫,兄弟俩十分投契。”
何芯闻言,怔怔地想了片刻,才悠悠叹道:“是啊!如果真能韬光养晦、明哲保身,做一个万事不管的王爷,纵情于山水之间,品茗于晨昏之后,岂不潇洒?”
陆藤见她神色凄凉,知她定是又想到了凌钲,微微叹了口气,不知如何才能开解于她,良久,才缓缓道:“芯儿!这秦王对你的态度十分奇特。虽然难知他的真意,但观他的今日的表现,理当没有什么恶意。他虽素来不染朝政,却与皇上关系密切。你若想帮助宁王,着意结交秦王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也许在特定的情况下,他就能够发挥意想不到的重要作用。”
何芯心中一凛,微微点头道:“我知道了!”
陆藤与何芯在胭脂茶庄吃过了中饭方始离开。
在回大宁的途中,突然有人沿途拦住了车架,听了通报,却是凌钲的首席谋士武骋求见。陆藤吃了一惊,连忙派人急速请武骋前来。
回过头去,见何芯脸带忧色,陆藤便安慰道:“芯儿!你不要太担心。若是宁王有危险,武先生定然不能分身前来。今日既是武先生亲自前来,想来事情虽然重大,但必定不会太紧急。”
何芯点头不语。不过片刻,便看见武骋走到了车驾前。
武骋向两人见过礼之后,便向陆藤道:“陆大人。今日冒昧打扰,实是我们无意间发现了一些极为蹊跷之事,需得立即找大人商量。这是王爷的急召令牌,烦请大人立即快马到宁王府与王爷面谈。”武骋说着,递上了刻有宁王府秘级标志的令牌。
何芯忍不住问道:“武先生。王爷他没事吧?”
武骋淡淡看了她一眼,恭敬道:“王爷安好。陆夫人且请宽心。”
听他重重说出“陆夫人”三个字,何芯心中一阵苦笑。
她在宁王府住了几个月,时时与武骋见面,虽然没有直接交谈过,彼此却并不陌生。何芯见他神情疏淡,举止客气,知他故意要拉开彼此的距离,便知趣住口,不再多话。
武骋看见何芯,心情也是异常复杂。
他是王爷最为亲近、倚重之人,对王爷与何芯之间的事情了解甚多。在他看来,何芯容颜虽不俗,却也并非什么倾城绝色。他实在不明白,何芯究竟是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迷得王爷神魂颠倒,难以自持。只要一碰到何芯的事情,王爷立即就会举止失措,方寸大乱。在得知她嫁人之后,更是久久沉在痛苦中不能自拔,甚至不惜自毁健康。当何芯陪在王爷身边之时,他对何芯说不上有什么特别的印象和评价。到后来,变故频生,为了何芯,王爷差点丧失了鹤城大捷带来的良好局面,他们这几个王爷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就都不免对何芯生出了几分怨言。再到后来,因为陆藤的公开支持,对王爷助益良多,他们明知何芯必然在其中起到了重要作用,对她的心情不免就变得十分复杂。
听了武骋的话,陆藤静思片刻,转身对何芯道:“芯儿!我现在立即赶回大宁,就让吴护卫护送你徐徐回府吧!你不用担心,只要是对宁王有帮助的事,我都不会犹豫。”
何芯点头,温柔地看着陆藤道:“老爷心脏不好,不论发生何等大事,请务必注意调节心情。回府后,我立即给老爷煮药膳,等老爷晚间回来用。”
陆藤心中温暖,柔和地看着她,伸手抚了一下她的头发,又传了吴方过来,细细交待了一番,才放心离去。
听了他们的对话,看了他们的神情,武骋心中的感觉更是怪异。
光看表情,他们俨然就是一对恩爱夫妻,但他们谈话的内容又是多么奇怪啊!何芯竟然毫不避讳地在陆藤面前展露对王爷的关心,而听陆藤的口气,也分明是十分清楚王爷与何芯的关系,而他之所以允诺会全力支持王爷,也显然主要是为了让何芯安心。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复杂的关系啊!这何芯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当真是厉害得异乎寻常,高明得不可思议。看看她正在办的是什么事情吧!让自己的丈夫尽心竭力、甘之如饴地去帮助自己的情人?眼看着这么不合情理的事情在自己眼皮低下发生,武骋只能在心底无声叹息。
来到宁王府,刚进中堂,陆藤就看见凌钲正坐在一个宽大的座椅上凝神静思。见到陆藤,凌钲起身行礼道:“打扰大人休息了,凌钲在此致歉。”
陆藤还了一礼,正色道:“大家自己人,王爷不要见外。听武先生说,王爷发现了一些蹊跷之事,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情?”
凌钲派人拿来一些武器,有刀、戈、弓箭各若干。在陆藤面前依次陈列好,凌钲才开口道:“大人看看,这些兵器可有什么不妥?”
陆藤凝神看了良久,脸上渐渐露出一些讶异之色,半晌,方缓缓问道:“这些兵器,不知王爷从何得来?”
凌钲的神色变得异常严肃,缓缓道:“得自草原。得自展族与克族双方交战的战场上。每次大战过后,展族都会有专人清理兵器。这些兵器是我方探子好不容易获取的。”
陆藤的神色变得凝重,缓缓道:“观这些兵器的成色配方,必是我朝军器监生产的无疑,却又没有我朝的标记。前两日,我刚查对过生产记录,生产数与入库数全然吻合,究竟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呢?”
凌钲道:“正是如此。兵部军器监中必然有奸细无疑。我担心的是,恐怕不止是军器监出了问题。我朝兵器外泄已非一日,朝廷却至今没有得到任何消息,我担心整个军方的谍报系统都出现了重大间隙。今日冒昧打扰大人清修,正是要与大人商议如何找出这些间隙。我朝军方诸般人事、事务的安排,没有人比大人您更清楚了!”
陆藤神色凝重,缓缓道:“此事事关重大,需得从长计议。只要发现一点蛛丝马迹,我都会立即与王爷联络。”
吴方亲自驾着马车,陪着何芯徐徐回府。
何芯心中担忧,有些坐立不安,便伸手掀开了车帘,可有可无地随意看着风景。在接近大宁北郊时,毫无准备地,一大片茂密的荷花就突然映入了她的眼帘。她心中一颤,立即叫停。
痴痴地看着眼前的荷花,何芯的心中百感交集。
又是一年荷花开了!去年的这个时候,她与凌钲还在艰苦的逃亡路途中;去年的这个时候,凌钲曾经无数次陪着她看荷花。如今回想起来,那段逃亡的日子是多么美好啊!现在,她又在看荷花了!荷花还是一样美丽,她却再也找不到“月下赏荷”的美丽心境了!
不知过了多久,何芯才喃喃道:“临都的荷花应该也开得很好了吧?”
站在她身后的吴方听得一愣,不明白她的话中之意,随意道:“是!临都的荷花应该已经开得很好了!”
何芯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问道:“吴大哥,你曾经喜欢过什么人吗?为何到现在还不成亲?”
吴方闻言一震,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我的确真心喜欢过一个姑娘,到现在还一直喜欢。我真希望我对她的爱能够淡一些,却是毫无办法。”
何芯问道:“她美吗?”
“在我看来,世上再没有比她更美丽的人了!”吴方喃喃低语,紧盯着何芯的侧脸。
“那你们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何芯突然回身看着吴方。
“因为她嫁给了别人。”紧盯着何芯,吴方的眼中突然露出了痛苦之色。
“想不到……你也同我一样可怜。”何芯看着吴方,眼中也透出了悲伤之意,半晌,又缓缓道:“你说,爱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呢?为何,我拼了命地想要压住它,但只要一有机会,它就会露头,还仿佛越压越强了呢?究竟要怎样才能不爱呢?究竟要怎样才能不痛苦呢?”
“为何要压住呢?即便爱能使人痛苦,但只要有爱,毕竟还是好的;只要还能爱,毕竟就是幸福的。”吴方喃喃说着,似是在告诉何芯,更像是在告诉自己。
何芯细细体会吴方话中之意,半晌,方点头道:“你说得对。”
吴方又看了她一眼,在心中默默思忖:“不知藏在她心中的那个人究竟是谁?”一丝难言的苦涩逐渐从他的心底蔓延到了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