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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黄猫紫霞君 ...

  •   何景明眼望陈大为,沉默良久,缓缓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向着陈四儿愠怒道:“见了你父亲所为,你竟无半分羞愧之心么?你哪里还配做人子女?杀人之罪,竟要老父来背,你良心何在?你虽不死,又有何面目偷生于天地间?”
      此时郑三元已抱着陈大为双腿,哭得说不出话来。陈四儿却低头不语,眼见无悔改之意。
      南宫络暗自叹气,心道:“如此女儿,还不如不要。还不如徒弟来得有良心。”
      陈大为轻抚郑三元头顶,喃喃道:“师父对不住你,师父诬指过你。还望你不计前嫌,今后多加照顾姐儿。”

      何景明一拍惊堂木道:“陈大为,你爱女之心本县自然明了。奈何本县做不得那昧着良心的昏庸官吏,你虽想替女顶罪,奈何人证物证皆指向陈四儿,本县又岂能让真凶逍遥法外?”
      陈大为一怔道:“人证物证?”急忙道:“郑三元先前的供状做不得数,他是为了救我才将罪名推给小女的,此时我已认罪,他必然愿意翻供。三元,你说是也不是?”
      郑三元哭着摇头。
      何景明道:“还有物证。我来问你,你如何杀死你妻子的?”
      陈大为道:“因贱内与小女说了一门亲事,草民不情愿,争执之中动起手来,将她推倒,不想她后脑着地而死。只是寻常争执,哪里有什么物证?”
      何景明道:“据仵作验尸,你妻子手背有指甲抓痕,难道会是你所为?”
      陈大为怔一怔道:“的确是草民所为。”
      何景明又道:“那你抓伤的又是哪一只手?”
      陈大为道:“这……草民恼怒之中,不记得这许多……”
      陈大为此言,倒也合情理。何景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看向师爷,师爷又向南宫络看去。南宫络便对他作了个“仵作”的口形,师爷登时恍然,吩咐道:“传仵作上堂。”
      何景明大喜,心道:“我怎的将如此紧要之人忘记了?”向师爷看了一眼,又想道:“难得师爷今夜如此明白,待案子审完,我需好好打赏。”
      陈四儿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不信仵作能检出指甲抓痕是她所为还是陈大为所为,仍是不为所动,微微斜首,看着何景明。
      陈大为却知仵作的确可以从死尸上看出许多常人看不出之事,不禁脸上微微变色,心里忐忑,暗中祝祷道:“姐儿她娘,你若地下有灵,务必保佑姐儿逃过这一劫,由我来待她受过便是。”
      仵作到来堂上,何景明道:“张仵作,你可曾仔细勘验陈刘氏手背上指甲抓痕?”
      张仵作道:“卑职惭愧,陈刘氏手背上的指甲抓痕,还是南宫御史先留意到的。南宫御史说了之后,卑职才仔细勘验了一番。”陈大为一惊,向南宫络看来,心道:“果然是栽在此人手里。”不禁暗暗后悔没有尽早想出办法来对付南宫络。
      何景明点点头道:“你可验得出抓痕是何人所为?”
      张仵作摇首道:“这个卑职验不出。”陈大为顿时松了一口气,陈四儿也是心中大喜,得意之余,一边嘴角不禁略露出一丝笑意,看在南宫络眼里,更是叹息。
      何景明不死心,仍是问张仵作道:“如今陈大为的徒弟说杀害陈刘氏的是陈四儿,陈四儿却指认他父亲才是真凶。你若能验出这抓痕是陈四儿还是陈大为所为,杀人真凶便无所遁形。你可验得出?”
      张仵作低头沉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只看他如何回答。陈大为与陈四儿命悬他手,更觉紧张。
      南宫络思来想去,也觉棘手,这指甲之痕又不似毛发手印之类,人与人之间颇有差异,尚能辨上一辨。
      未及片刻,张仵作忽地笑道:“若是两个男子或者两个女子,倒确是难以辨别,若是一男一女,却大致可以分辨。”
      何景明大喜过望,追问道:“如何分辨?”
      张仵作道:“老爷自然知晓,男子手与女子手大小相差甚远,指甲亦然,所抓出的指甲痕亦有大小之差。女子指甲所抓出之痕,即便再用力,也只能加深伤痕,不能令伤痕大幅变宽,因此老爷只需取一头活猪来,令陈四儿父女相试,必能辨别尸身上的指甲痕是男子所为还是女子所为。”
      这点连南宫络也未曾想到,又是惊喜又是钦佩,暗道:“ 大明天下真是处处有能人,我若是小瞧他们,可就是自己大有损失了。”
      何景明与师爷俱是大为惊喜,何景明只连连道:“好!好!好!”
      陈四儿瞧了瞧自己的手,又瞧瞧父亲的手,不禁瘫倒在地,放声痛哭,痛哭里还断断续续夹杂对父亲的指责:“爹……都是你不好……你为何要续弦……为何要娶那个坏女人……”
      何景明冷笑道:“陈四儿!你还有何话说?本县劝你快快招供。若再撒泼,休怪本县刑具伺候!”
      陈大为面若死灰,不敢再揽罪,跪倒磕头道:“草民家中有《大诰》,乞老爷派人去取。”
      有了《大诰》,罪减一等,陈四儿虽仍要服刑,性命却可保住了。

      案子终于告破,何景明心中欢喜,对着南宫络再三恳切道谢。南宫络因这几日看他虽不懂破案,但办案之心倒是诚挚,且始终不曾有半点行贿讨好之意,也对他多添了几分好感。此案对何景明来说虽然难破,对南宫络来说却不过区区,她生平所破之案,几乎桩桩都比此案难上几倍,对何景明的千恩万谢只一笑而过,翌日又提了常积德北上。

      却说赵笈那日自南宫络离去后,时常发怔,寡言少笑,看在赵蕴眼里,只暗暗惊讶,不知何事害她如此。她隐隐觉得,有十分重大之事发生在妹妹身上,妹妹却又不肯说明,她既担忧又不解,毫无头绪,更无从帮起。
      这一日赵笈早上起床之后,又想起那夜与南宫络共寝之时的情形,不禁将床上被褥枕头都仔细打量一遍,仿佛她的气息仍在床幔之间围绕。回想南宫络的一举一动,都是自己生平所未见,英气而不失妩媚,飒爽中又带着体贴,凛然正气,条理昭昭,想来只有李白诗里的公孙大娘和说书人口里的抗金女将梁红玉方可比拟。
      她以前从未想到过,一个女子也能如此千里追凶,维护法理,彰显正义,英姿矫矫,只衬得县里一干男儿捕快黯淡无光。如此人物,只是见上一面也已是上天眷顾,又如何敢奢望看第二眼?只是心中总是难过,失落落地,对万事万物再也打不起精神,正如唐人诗中所写“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她正看着与南宫络一同睡过的枕头暗自感伤,忽然观里平素养着驱鼠的黄猫紫霞君从地上一跃,跳到枕头上,对她“咪呜”一叫,赵笈忙叱道:“紫霞君,快下来!这是南宫御史睡过的枕头,不许上去!”
      紫霞君怏怏跳下,赵笈忙拿过枕头,心疼地掸了又掸,唯恐这南宫络留给她的念想之物被紫霞君弄脏了。她掸了半天,见枕头并无异状,这才放心,正放下时,忽见枕下有一物,诧异间拿起一看,竟是一张叠起的纸。
      打开看时,见纸上写着“日间误伤,不胜歉憾;明年此时,再访吾妹”,落款是一个“络”字。这竟是南宫络给她的留书,且约了明年再会面!
      赵笈狂喜之下,目瞪口呆,一时间所有思绪都停顿住了,只反反复复想着:“这可是真的?这可是真的?”
      她疑心自己身在梦中,将纸放回原处,拿枕头压好,抱起紫霞君蹭蹭脸颊,紫霞君先前要引她注意,此时却觉不耐,伸爪推开她的脸。她放下紫霞君,走出屋外,见姐姐正在院中练剑,偶尔瞥她一眼,目光中颇有忧色。她走到三清殿前,见师父已在殿中做早课,琅琅的诵经声传出,安宁祥和,再看殿外宣德炉中,点着大香,青烟袅袅升起。
      这一切都井井有条,清晰明亮,与往常一样,无论如何不像做梦。
      她回到屋中,双手微颤拿起枕头,那纸果然还在,纸上也仍是刚才的十七个字,未有丝毫变化。
      她再无怀疑,捧着这张纸,合扑在床上,几乎要叫出声来,心中欢喜,只将脸闷在被中傻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观外叩门之声,此时天尚未大亮,照理上香之人不该来得如此之早。随即听到观门开启之声,想必是姐姐打开了观门。
      赵笈走出院子看时,原来竟是张安人来了。她忙上前行礼,又道:“张明府可安好?”张安人见了赵笈,喜笑颜开,不住点头道:“安好!安好!”一边携了赵笈的手便往里走。
      赵蕴因平素不谙应对之道,便只默默下去备茶。
      此时钟道姑早课业已做完,也起身迎接,与张安人寒暄几句。
      原来张安人今日一早前来,正是为了日前张由青死里逃生之事来答谢观里三清神君庇佑,也同时来向赵笈道谢,谢她相助了一臂之力。
      钟道姑自然谦逊几句,又帮着张安人摆放各色果品,替她燃香。张安人双手捏个阴阳鱼,口中念念有词,祝祷一番,插上香,这才微笑道:“本该早些来谢,但备礼颇费了些时日,故来迟了,望各位神君不要见怪。”
      钟道姑一摆拂尘道:“哥儿能化险为夷,全因安人平素诚心进香之故,神君都看在眼里,岂有不多加保佑之理?”
      她张望张安人身后,见只有两个抬食盒的小厮,不见张衙内,便问道:“哥儿可还安好?”
      说起张衙内,张安人顿时叹了一口气,道:“文林的身子骨弱,那日一吓,第二天又发病了,一直到今日也未大好,也就没有随我一同来。”
      说到这里,揪心不已,又在偶像前拜倒祝祷起来。
      钟道姑安慰她道:“万事讲个缘法,哥儿命里带着这个病根,必有甚么说法,想是时机未到,还不能根除,待到了时机,病业自然消个干干净净。”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黄猫紫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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