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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浴芳兰 ...

  •   当夜,南宫络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赵蕴愤怒之极,大声向她追问,自己满心羞愧,一句话也答不出。她从梦中醒来,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赵蕴追问的是甚么,自己又为何羞愧。
      她心中似有疑惑未解,又似不愿去深想,再也不想入睡,睁眼在床上躺了一个时辰,便早早起床,吃了早饭去都察院应卯。
      这几日都察院也颇为清闲,并无急事要办。
      南宫络坐于案前,见尚无同僚到来,便掏出柳玉清所画的六幅图画仔细琢磨。
      最可疑之人,仍当属那老者、汉子、少年三人。只是那三人相貌极其普通,锦衣卫纵然绘影图形,四下缉捕,将他们三人捉住的胜算也是不大。南宫络思来想去,也觉此案难办。
      之前她所侦办的案件,但凡谋杀,凶手必会留下蛛丝马迹,即便再细微,只要她细心搜索,必能将其找出,便足以成为破案之线索。此次南宫络却隐隐觉得遇上极其可怕之对手,说不定真将杀人做得天衣无缝,毫无线索可寻。
      但世上是否真有天衣无缝之事?
      一连十日,南宫络毫无进展,仍是找不出头绪来。
      这一日,她忽心中一动:“既然找不出何人要杀人,倒不如改换思路,想一想那凶手是以何种功夫杀的人。”
      她思索一番,想起刑部大牢里关押着一个武林高手,说不定倒知晓这杀人的独特手法。她当下便去向于永善要了通行的令牌,又去刑部知会了一声。

      南宫络走入刑部大牢的污秽气味中,耳畔充斥着各色犯人的呼号与呻吟,偶或见着一两只猫走过,却是不惊不惧,丝毫不怕生人。
      她右拐走到最末一间单独牢房,向牢房中人打量。只见一个发如乱草,满面胡须,看不出年纪之人正仰躺于床铺之上,头颈,双手与双腿各戴着一道枷。
      南宫络心中叹息,问道:“你可是福州大盗张十二?”
      那人良久不答,过了片刻,极艰难地略转过头来,看向南宫络。
      南宫络但见他眼里光芒如寒星一闪,随即消失,面上却颇平静,毫无凶恶之色,与自己曾追捕过的大盗常积德大为不同。
      那人静静地道:“我就是张十二,有何见教?”
      南宫络道:“我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南宫络,有事向你请教。”她话说得虽客气,张十二却无动容之色,道:“我已不与官家之人说话,副都御史请了。”
      南宫络不为所动,仍是道:“你若肯据实相告,我便可查出真凶,救下两名无辜之人。”
      张十二道:“你即便救下全天下的人,救不了我,对我来说,又有何用?”
      这番言语却也并不出乎南宫络意料之外,她不再开口,只缓缓地在牢门外踱步,心中默默思考对策。
      一只四蹄踏雪的黑色大猫忽地走到张十二的牢房之中,轻轻一跃,便跳到张十二腿上,就此静静卧着不动。
      南宫络见张十二看向大猫的眼色掠过一丝温柔之意,不禁脑中灵光一闪,开口道:“张十二,你可知这狱中蓄猫的由来?”
      张十二道:“我不知道。”
      南宫络接道:“正统年间,太仓陆孟昭为刑曹郎中,见狱中群鼠猖獗,而重犯大多身戴三道重枷,难以动弹,只能任鼠啮咬,鲜血淋漓,肢体残破,不禁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始在狱中蓄猫,缓解鼠患,犯人皆感激涕零。”
      张十二一言不发。
      南宫络看着他又道:“人贵有同情之心。鲜衣怒马也罢,穷困潦倒也罢,座上宾也罢,阶下囚也罢,皆是性命,能救则救。这位陆刑曹的所为,着实令人敬仰。”
      张十二仍是沉默。大猫睁大眼睛,看看南宫络又看看张十二,张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南宫络已知无望,转身要走,张十二忽开口道:“副都御史想要知道甚么?”口气已转温和。
      南宫络心下大喜,转身道:“我想请教,你所知的习武门派中有没有能令人不知不觉着了道的?”
      张十二想一想道:“沧州武林门派众多,似有几门功夫可不知不觉地杀人。”
      南宫络听他果然知道,不由得精神一振。

      没过两日便到了端午佳节,皇帝赏赐了百官扇子并五彩寿丝缕,各衙门便都放了假,南宫络于是携了赵笈上街游玩,赵蕴不在,但觉心下分外轻快。
      顺天府是京畿王城,热闹繁华之处岂是松江府所能比的?逢此佳节,街上处处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热闹呼喝之声不绝于耳。俩人一时买香囊,一时吃粽子,又在戏园子看了一出《狸猫换太子》。
      出得戏园子,见街边有卖雄黄酒的,南宫络便要了两杯,与赵笈一人饮了一杯。
      此时天气炎热,南宫络见赵笈额头上已出了一层薄汗,便举袖帮她轻轻抹去,赵笈向她一笑,解下汗巾一般施为,原来南宫络自己也早出了一头汗。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忽听唢呐之声响起,不远处竟有一支出殡队伍竟赶在此佳节要出城去,南宫络顿时变了脸色,放下杯子,拉住赵笈便想往后走。谁知身后人多拥挤,两人一时之间无法挤出,赵笈不明所以,惊诧道:“络姐姐,要去哪里?”
      南宫络眼看那出殡队伍越走越近,更是惊慌,此时走脱不得,只得伸右手捂住眼睛,往赵笈身后躲去。
      赵笈万料不到自己心目中泰山崩于前而不色变的南宫络竟会有如此惊慌时刻,虽不知她为何惊慌,却本能地一步向前,挡在她面前,右手紧紧握住她左手。
      眼见那出殡所用的白幡纸马等诸般事物一一从眼前行过,赵笈只感到南宫络额头轻抵在她肩头,身子竟在微微颤抖,她想也不想回过左臂便将南宫络搂在身后。
      那送葬之队终于走远,南宫络这才渐渐平息颤抖,却仍是靠在赵笈肩头。赵笈一动不动,只静静站着,感受她微热的气息喷在自己背上,不由得胸膛起伏。

      两人站了良久,南宫络终于回过神来,松开赵笈的手,发窘苦笑到:“我平生也没甚么害怕之物,唯独见不得假人,尤其那下葬用的纸人,我总觉得那脸与活人一般无二,十分可怖。我平日若是不小心正面遇上那些纸人,夜里必发恶梦,三夜都睡不好。”
      赵笈料不到她所怕的竟只是那些纸人,不禁有些好笑,仔细一想又有些心疼,安慰她道:“那没甚么。我小的时候,也害怕观里的神像,也觉得他们的脸与活人一样,后来我长大了,知道各位神君都是天上的神仙,不会害人,只会保佑好人,我就再也不怕了。”
      南宫络见她双颊因刚才的雄黄酒而微微泛红,嘴唇娇艳欲滴,不禁心中一动,呆呆看了她半晌,忽觉不妥,忙转过话题道:“今日定有龙舟赛,我们不如去河边看龙舟。”
      两人来到无定河边,龙舟赛早已开场,满河都是旌幢绣伞、威风凛凛的龙船,锣鼓喧天。赛事行进到激烈之时,伴着隆隆擂鼓声,河边诸人或燃放爆竹,或大呼小叫,纷纷为各自喜爱的龙舟挥扇喝彩助威,待自己所恶之舟驶近时却又口发聒噪之声连连揶揄,甚至有人连珠介向龙舟抛出石子瓦片。赵笈在松江府虽也看过龙舟赛,却远远不及京师这般壮观多彩,只看得目不转睛。
      南宫络因了适才微微的失态,此刻强迫自己不去看身边的赵笈,而是盯着河里的龙船看。只见每艘龙船两侧坐着摇楫的壮汉头上只戴网巾,虽只是玩乐游戏,却都面上神情凝重,人人奋力,动作划一,口中齐齐喊着号子。
      南宫络怔怔看着那些摇楫的壮汉,恍恍惚惚间仿佛心里闪过一丝光亮,于那渡船上所发生的命案隐隐中抓住了些许线索。

      端午刚过,于永善已迫不及待地派人来找了南宫络去,询问断案可有进展。
      南宫络虽隐隐有了线索,却并无十分把握,只道:“我大约已猜出谁是凶手,只是无有证据,未能十分确定,于兄请再多给我些时日。”
      于永善大喜过望,忙道:“碧落果然不是寻常人!凶手是谁?”
      南宫络因只有五成把握,本不欲说,但转念一想,即便告诉于永善,人海茫茫,他也无处去寻,沉吟到:“我推测是那汉子下手,只是未能找出证据,更不知他是如何下的手。”
      于永善想了一想道:“你前几日去刑部大牢找那重犯张十二,可曾打听到甚么?是否需要愚兄帮忙?”
      南宫络心知他所谓的“帮忙”无非是拷打逼供而已,笑一笑到:“张十二具已相告,我正打算过了端午便启程去沧州寻访他所说的那几个门派。”
      于永善又道:“那碧落你又是如何推测出凶手是那汉子的?”
      南宫络笑道:“于兄且容我卖个关子,待我从沧州回来,事情有了八成以上把握,我再说与于兄听。”
      于永善虽心痒难耐,却不便相逼,只得道:“那就辛苦碧落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浴芳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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