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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秋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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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止不住提极疾步在殿内飞奔,一秒都不能等待。直到……我站在惩处室的门外,才忽然从平息的激越中觉出恐惧。
懵洛……是这样吗?真的是吗?
如果这只是我自我安慰的臆想,如果一切都没有这样美好,那我……要怎么承受你犀利的目光,怎么化解你满心的杀念?
我……不知道,完全,不可能知道。
“蕊儿,你来了。”初离感觉到我的气息,为我打开门。她平静得看着我,似乎早已料到我会来看他。
懵洛蜷缩在墙角,腰间仍然汨汨冒着鲜血——的确,为了逼出他心底深藏的目的,那一刀我刺得很深,可位置却绝不致命!况且……这里随便哪个人轻易都能为他治好吧?!
“你们……没给他治伤?”我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使它听上去不像是责备。
“他不愿意。”寒末瞥了他一眼,冷冷道。
我心里一紧,几乎是哀求:“爸爸,妈妈……能让我和他单独待一会儿么?”——我知道,如果事实真的是我想象的那样,那么一定也不能让我的他们获悉。无论如何,这场戏只能这样演下去,否则……懵洛要怎么脱身?
寒末意外得没有反对,他与初离对视一眼,拍了拍我的肩:“别太久,注意安全。”
“懵洛……”我缓缓靠近,心里因为急欲证实的真相而秫秫战栗,“为什么……不治疗?”
他有些艰难得抬起头仰视我,因为失血过多,原本就白皙的面色更显苍白,他幽蓝的双眸似乎黯淡了些,那片断层更是瞬间死寂,像是……蒙了绝望的灰尘。血还在不停得往外流淌,他的衣服和他蜷缩的角落,湿津津得一片暗红。
“懵洛……”我迅速在他身前蹲下,释出灵息抚上他的伤口。
啪——我的手被狠狠打开,他有些倔强得移开双眼不愿看我,紧抿的双唇一语不发。
“傻瓜……这样下去会死的。”我掰过他的脸,逼他正视我的眼睛。探求得、渴望得、惊痛得……深深凝视他黯然的双眸,一字一句,缓慢得说:“懵洛,我没有你这么聪明,你要给我时间才能想明白,想通了……我就会跟你走。”
我说得无比小心,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就算他不是我的懵洛,就算空塚听到,也会以为我为情所困宁可放弃家庭和生命。而此刻我的心知觉全开,生怕错漏他眼中的一丝一毫。强烈的索求几乎要把我揉碎,满是生死一线的侥幸——拜托,给我一点信息证明我是对的!
终于,我看到他眼里的那片断层,几乎震碎一般得颤动,希望与绝望在其间反复汹涌。噢……懵洛,我把你也给迷惑了。
我扬了扬嘴角,再次伸手按住他的伤口释出灵息。我的脸缓缓凑近,浅浅催动灵息对他施出镇魂咒。他丝毫没有反抗,直直凝视我蛊惑的双眼,一秒、两秒、三秒……我当然知道这种程度的镇魂咒不可能断开他体内的“玄息之链”,但是,却可以迷惑空塚。
他的双眸轻轻颤动,我带着镇魂的双眼再度靠近……轻轻,吻上他青紫色的双唇,舌间一挑,藏于舌下的药丸顺利滑入他的嘴里。
他的身体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得看着我,幽蓝黯淡的双眸猛地闪出歇斯底里的狂喜。他紧紧凝起了眉,我感觉到他心底的震颤,命悬一线般等着我的答案。
我顺势靠近他的耳朵,轻轻颤出声音:“我们……只有十分钟时间。”
他瞬间紧紧把我压进怀里,爆发式的,狂乱的,他的手臂因为太用力而簌簌颤抖,紧得几乎要把我揉成粉末。我的每一个关节都被压制得生疼,心却……舒展了。
没错,我没有猜错!这才是属于懵洛的拥抱,让我无比熟悉又无比怀念,即便在梦里,即便失去意识也不会认错,真正的,懵洛的心!
他就这样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我,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脸深深埋进我的头发,一股喷薄的湿热。我感觉到他的双肩轻微耸动,以及耳边他强忍的……凝噎。
懵洛……他在哭?
他曾说,人一旦爱上,会尤其脆弱。
“咳……”我勉强出声:“好了懵洛……只剩下九分钟了……”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更紧得圈住我的身体,带着些任性的惩罚——是因为我在这样激动人心的时刻这样理智的破坏气氛么?
我一只手继续为他疗伤,用力抽出另一只手臂挽到他背后轻轻拍着,像哄小孩子一样柔声说:“懵洛,我知道,我都知道……对不起,用了这么久才想到。可是我们只有这一点点时间避开空塚对你的监视,是不是应该先讨论下一步的策略?”
他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放松他的手臂,我有些无奈,换了轻松的语气:“懵洛,我最终还是成功得让你‘脆弱’了啊……”
他的肩一颤,带着浓浓的鼻音在我耳边,有些恼羞和赌气:“嗯。你要负责。”
哈!负责?我有没有听错,这是懵洛说的话?!这个出了名冷酷无情的魔鬼,竟然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你笑什么?”他的手臂稍稍松了点力,侧脸舒服得枕在我的肩上,闷闷得问。
“没……没什么……”我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心里却趟过一漾漾的暖流,又温暖、又甜蜜。瞬间填补所有空缺与裂缝,又涨满每个细胞。
“懵洛……”我的语声变得异常轻柔:“抓紧时间……搞定了空塚,我们才能真正在一起。”
他的手臂又惩罚性得一收,恨恨得吐出一句话:“佑刃是谁?你和他什么关系?”
“啊?”我讪讪得干笑几声:“呵……呵呵……懵洛,这样关键的时刻就先不要问这些说来话长的问题了好不好?”
他沉默片刻,正在我纠结需不需要浪费这宝贵的八分钟跟他解释的时候,他突然在我的肩头……狠狠得咬了一口!
“嘶……”我疼得龇牙咧嘴,他却终于把我从怀中放了出来,冰蓝湿润的双眸恢复了原本的深邃色泽,无比贪恋得看着我的脸,从表层直达底层的深浓余悸:“羽,幸好……你没事……”
我心里一颤,勾了勾嘴角:“嗯,你忘了我是杀不死的小强么?可是……”我低头看了看他的伤口,虽然已经收了口,但满身暗红依然刺眼:“你为什么拒绝治疗?就算没有刺中要害也会流血过多啊!”
他的双眸轻微一滞,清冽的语声骤然淋湿我的心:“你是唯一的意义,我唯一的求生欲。”
“傻瓜……”我忍了很久的泪瞬间滑落:“你这个傻瓜!就算你真的成为我的敌人,我也不会放弃你啊!懵洛……无论如何,你也不许放弃自己,否则……谁来诠释我的意义?”
“嗯。”他扬起一丝笑容,金黄色的纤长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泪,和着房间里的烛光,闪出灼灼璀璨。
我吸了吸鼻子,向他嫣然一笑,又很快敛起神色:“懵洛,我知道你有很多话要对我说,我也一样。可是现在我们只有六分钟了,以后再缠绵吧……”
“空塚给我的任务,是引你上钩,和你的父母决裂,跟我去‘玄清谷’。然后……”
“他会以我做人质要挟我爸妈受死……”我接口打断:“这些我都猜到了,还有他对你用了摄魂之类的咒术什么的……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下一步我们怎么做?要怎么样才能把你从他的控制中解脱出来?你最终的目的是什么?”
他勾了勾嘴角,眼中浮起一抹赞许,“不愧是我的杰作。”顿了顿,又回到正题:“你知道空塚为什么这么恨你们么?”
我抬眼想了想:“不知道,一开始只以为是因为梵焰和凝辙之间的宿仇,不过看来他也不是什么忠臣。按我爸妈的说法,貌似是历史遗留问题。‘玄裔’和‘灵祉’两个派系本来相安无事,不知哪个蠢货提出要一决高下。比着比着就比出了怨,怨又变成恨,所以空塚那个‘玄主’就卯足了劲要杀死在‘灵祉’中等同领主地位的初末门主。”我愣了愣,“呃……那个,你是下一任‘玄主’这事你知道了吧?你不会……也继承那么变态的想法吧?”
他斜我一眼,摇了摇头:“玄息和灵息虽然出处、修法和发动手法都不同,但万宗归一,相互兼容,又有什么胜负之分?要不是这样互不相让,玄灵合一还能得到更高的境界,真是可惜。”
我不可置信得张大了嘴,失声赞叹:“不愧是伟大的懵洛教官!这么短的时间就弄清楚这个道理……我也是无意间和佑刃……咳……”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我迅速放低语声,轻若蚊蝇:“和他相容气息才发现的……”
他有些不满得努了努嘴,又正色道:“这样说来,空塚与你们并没有直接的仇怨。毫无缘由的恨,才是最难解的结,像是奠定在心里的‘任务’。恐怕……他不杀个你死我活誓不罢休。”
“嗯嗯!那我们怎么对付?”我摆出乖学生的样子,弓起身子仰视他,不敢再乱说话。
他被我的样子逗得面容一松,嘴角轻轻一扬,一枚冰凉的轻吻落了我的额头:“要想得到真正的自由,我们……只好将计就计。你还是得跟我过去,并且……你也需要演一场戏骗过空塚,注意不能让你的父母露出破绽。等我们回到‘玄清谷’,我的最终目的是,里应外合……”他的眼神忽的一凌:“杀死空塚,取回‘玄主之力’。”
我有些茫然得点了点头,又蹙了蹙眉:“可是我的爸妈这么厉害,为什么不能现在就告诉他们,我们一起杀过去?”
“不行。”他神色凝重:“因为我到了这里,‘玄神’为我准备的‘玄主之力’暂时也在空塚手里,所以现在的他,具备双倍玄力,不引他放松警惕而直接动手太危险。”
“双倍……”我的心狠狠一怔——那么变态的力量,还翻倍!当时初离和寒末两人才勉强把他制住,现在……怎么保证完胜?
“羽……”懵洛又一次把我带进怀里,语调无比轻柔又坚韧:“相信我,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有事!你也绝对……不许再从我的生命里消失!”
“嗯……”他的手臂刻意一收,于此同时,我感觉到他的‘玄息’冲破了药力的阻隔。我不为所动,继续说:“懵洛,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是空塚派来的卧底,不该对你用镇魂咒。可是现在我没有怀疑了,我相信你!我的爸妈不接受你,我就……跟你私奔!”
他轻轻推开我,幽蓝的双眸又变得轻浅,心底的杀气再度弥漫:“炼羽,你相信我对你是真心就好,其他人……都不重要。”
我回到房间张开结界,虽然挡不住初离和寒末,不过他们向来都很注意保留我的隐私权,只要我的房间周围出现结界,他们一般不会闯入。
我开始收拾细软,其实也没什么要带,说来说去不过是手机和几件随身衣物。想着要去当空塚那变态的人质,还是有些不寒而栗。不过……只是一场任务而已,我曾经和那么多变态级的□□首脑交锋都泰然自若,何况这一次还有懵洛在场。
嗯,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懵洛同仇敌忾一起完成任务。想着想着,我的嘴角轻轻勾出一丝甜蜜的弧度。
结界一震——是佑刃。
我忽然有些愧疚,这些日子一直忽略他的存在,毫无交流,甚至在最后关头还利用了他。说了要当知己,说了不希望他离开,却……真的无暇顾及他的感受。
懵洛至少会在惩罚室被关上几天,直到我和爸妈轰轰烈烈的绝交戏码演完。关于这戏要怎么演,我有些矛盾。我不想让他们伤心,可是如果将真相和盘托出,他们一定不会同意我去冒险。所以我只好借用懵洛的手法,一边大闹,一边给出暗示,等着他们在时过境迁之后想通。可是我也担心他们啊!空塚现在有了两倍实力,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战胜。
至于佑刃,好像又被我无意间排除在外。如果他知道从头到尾我都没有把他计划在内,会有些难过吧?可以他的实力……又怎么去跟空塚斗?
“佑刃……”我走出结界,有些无奈得看着他现身:“陪我荡荡秋千吧。”
夜间的风开始有了丝丝凉意,转眼……又快冬天了。
“佑刃。”我坐在悬崖秋千上轻轻摆动双腿,“谢谢你一直以来的保护,你知道,我也不想看到你受伤。”
他似乎对我的话有些不解,侧脸看着我,却不答话。
我抬头仰望星空:“又是这样啊,你坐在我身边一起看星星,这感觉……真好。”
“佑刃。”我保持着仰望的姿势,幽幽得说:“就算没有我,你也要好好活着,找到真正属于你的意义,和真正能让你快乐的人,知道么?”
“你曾经叫我‘主子’,我现在要履行‘主子’的权利,这是我的命令。”
“我命令你,下一次我遇到危险的时候,如果你不能保证自己的安全,绝对……不要冒死救我。”
“我命令你,就算我死了也不要为我报仇。不要活在仇恨里,不许回到以前的漫无目的,也不可以……再当杀手。”
“佑刃,我命令你……”我一回头,迎上他浓黑深幽的双眸,“不许因为我的任何行为而沮丧,不许因为任何事情而自暴自弃。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
我扬起嘴角,无视他眼中一点一滴凝起的疑惑和恐惧:“佑刃,你温婉沉静,宽厚仁义,又帅,是百里挑一的好男人。我不是在发好人卡,而是……”我眨了眨眼,避开他如炬的目光:“如果有机会,我真心愿意当你一辈子的知己。请你一定要相信我,无论我做了什么样的决定,你都要相信我……绝对不愿意伤害你。”
“如果可以……一直活下去,到老了我也不会忘记,曾有一个叫佑刃的帅哥,承诺保护我,并且……从来没有失信。”
“还有我们的‘佑羽’,如果我能回来,一定和你一起练到最高境界。可是如果……”我顿了顿,讪讪笑着:“我只是说如果……没有我,希望你再找一个搭档,因为我知道武学是你唯一的兴趣,所以……”
毫无意外得,我被带入他熟悉的怀抱,耳边是他清潺的颤动的语声:“炼羽。你要去何处?”
我轻轻拥住他极度不安的身体:“佑刃,答应我,不要问,也不要对任何人说起今天的话。我被迫演了那么多年戏,念了这么多年的台词。就算到了今天,对着自己亲身父母也必须继续伪装。无论善意还是恶意,都……很累。”
“佑刃,就当听我吐吐苦水吧。”我舒服得窝在他的怀中,“让我偶尔随性一次,不用考虑到嘴边的话该不该说,说了又有什么后果。”
“佑刃,什么后果都不要给我,好么?不要想太多,不要担心我。我不会有事,只是心里有点不安。”
“如果你发现我有事瞒着你,请你一定不要生我的气。我只是……不愿意任何人为我冒险,绝不是跟你见外。”
“还有……还有一点。佑刃,很抱歉我不能爱你。虽然我希望和你能得到像妈妈和皇上那样的友情,可我并不希望你像他那样不再爱别人。请你,放开自己的心。如果遇到合适的女孩子千万不要放弃机会。”
凉风习习的夜,我躲在佑刃宽厚的怀中,有一句每一句得絮叨。他一直安静得听着,连我的名字都没有再念。可是我却依稀听到他心底的碎裂和无声的哀求。就像很久以前他轻轻拥着我,让我听到他心底的承诺。而这一次,我听到他的心在说:“不要,求求你,不要冒险,不要带着预备牺牲的心情,不要……说遗言一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