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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震怒 ...

  •   “赤夕,五年了。你竟然还是无法忘记。”说话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坐在一张欧式高背椅上,面前是一张圆形的高脚茶几。他金发碧眼,左侧眼角直到脸颊有一道明显的陈旧伤痕。但无论是年岁的痕迹,还是这道瑕疵,都丝毫不影响他冷峻的容貌。他的眼神,犀利中含有一丝疲惫,更多的是失望。而那失望,又直接牵扯出冰冷的狠绝。

      “你到底,要我拿你怎么办?”他吸了一口烟斗,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就算他低着头,也隐约可以瞥见冰蓝的双眸中闪出一抹森寒。

      与他面向而立的是一个年轻男子,一样的金发,一样的冰蓝深眸。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原因,他白皙的肤色显出一丝苍冷。他桀骜得看着面前的男人,眼中是置空一切的冷漠:“你没有资格,叫我那个名字。‘绝底’……领主。”

      中年男人眼中闪出一丝明显的怒意,几乎是咬着牙:“我是你的父亲!”

      “父亲?”被唤作“赤夕”的年轻男子发出一声极致嘲讽的冷笑:“当你逼死母亲的时候,当你亲自把我送进地狱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儿子?”

      砰——中年男子眼前的茶几被猛得掀翻:“谁允许你这样对我说话?!”与此同时,房间四周沉默而立的十多名身着黑色西装戴着墨镜的男人“唰”得举起手枪对准那年轻男子,个个蓄势待发。

      “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来犯了多少错误。”中年男人又坐回座椅内,匀了匀呼吸,紧握烟斗的手因为一时震怒而有些颤抖,语调却是更深更冷的平静:“自从五年前,你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杀了那个女人之后就一蹶不振。起初两年,我容忍你因为受骗而心生叛逆,甚至允许你不再接触与‘绝底’人敌对的任务。而你非但不自省,却得寸进尺变本加厉。”

      他抬眼审视眼前的年轻男子,像是一个军官在审判逃兵:“这五年来,你在任务中优柔寡断,屡次面临失败,让‘绝底’名誉大损。两年前,你明明已经瞄准任务中的击杀对象,却在最后没有扣下扳机,导致她至今下落不明。去年,你更是自以为是得与敌方周旋,导致行迹败露。”

      “我一再原谅,一再姑息,只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能摆脱心里的阴影,不再沉沦过去,从迷失中找回正确的方向。可是……”他又抽了一口烟丝,双眸中闪出一抹判罪处决般的冰寒:“这一次,你不仅刻意拖延不愿下手,更是私自将目标放走!”

      “为什么?!”他猛地站起身,愤怒得踢开倒在脚边的茶几,再难保持冷静的语调:“就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就因为那个不得好死的贱人扎在你心里的根?!”

      年轻男子的眼中猛地闪过一道恨意,如厚重的冰面地下骤然穿刺而出的尖锥,他紧抿的双唇轻微战栗,挤出冰冷的威胁:“我不准任何人,侮辱她。”

      中年男人轻斜一眼,“砰……”青年男子身形一闪,虽然避开了大动脉,右腿外侧还是被子弹狠狠贯穿。他稍一踉跄站稳身形,仍然桀骜而决绝得看着眼前的男人:“我永远,不会原谅你。要杀就趁现在,否则,总有一天……”

      砰——又是一枪堪堪擦过他的左肩。

      中年男人暴怒得在屋内来回走动,他双拳紧握簌簌战栗,发疯一样怒吼:“我早就发现你被她迷惑心智,没想到就算她死了还是不能把你唤醒!这么多年,我几乎从你一出生就开始灌输‘绝底’信念,用尽一切方法磨练你坚定无疑的意志。我以为你可以做到完美无瑕,我以为你的心可以没有破绽和弱点,我以为总有一天可以把‘绝底’交到你的手上!可是你,因为一个女人,竟然将我的努力付之一炬!”

      “她到底用什么魅惑了你?她是你一手淬炼的毒,你竟然毁在你亲手教持的人手里?!你太让我失望,你简直是‘绝底’的耻辱!”他猛地将手中的烟斗砸向年轻男子的脸,而这一次,年轻的男子并没有躲闪,生生受了一击,眼角流下一丝鲜红。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他狠狠捏起他的下巴:“你是要自己清醒,还是,要我动手?”

      年轻的男子眼中又扬起一丝嘲弄,掩去所有愤恨与不甘,纯粹而生冷的嘲弄:“罗德领主,无论你用什么方式,都……不可能再奴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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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懵洛——!!!”我一声惊叫从梦中惊醒,心脏突突跃动,几乎要破出胸膛。

      “赤夕”是懵洛死去的生母为他起的名字,是他的本名。那个名字在他心里,和我的“寒蕊”一样,是生命的本源、是最敏感的逆鳞、是深深藏匿的,汇集一切爱与希望的凝核、更是埋葬所有本性的……墓志铭。

      懵洛,罗德所深恶痛绝的那个“她”,是我么?是你的炼羽么?

      我脑中恍然闪过一道惊雷般,忽然解开了一切起源的悬念——那把我从他身边带走、又把我带回这个世界的一枪……来自于懵洛!

      是的,绝不会错!可以在我精密的策划中断出薄弱、可以避过我的耳目设下埋伏、可以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举枪瞄准、可以击中飞身扑闪的我……只有懵洛!

      可是他并不知情,他不知道那个目标人物会是我!

      “绝底”在整个圈内向来以不败著称。当然,敌对双方恰好都雇佣了“绝底”人的情况除外。为了保证绝对的中立,当需要自相交锋时,负责接受任务的“次主”会以绝对公平并且保密的抽签法来决定派遣人员。也就是说,正常流程下,就连罗德都无法确定谁会被分到哪一边。而这一次,他为了拔除懵洛心里隐约的情动,为了把他的心抛入更深的深渊,不惜破坏绝底成立近百年来从未变更的规矩,为懵洛……设下了圈套。

      可惜,罗德杀了我,却也弄丢了懵洛。他不知道那让他痛心疾首的“根”,根本不在懵洛心里,而是深扎入沉睡的赤夕墓土。于是那一掘底牵拉,没有唤醒懵洛,却唤醒了赤夕。

      我从来都不知道沉睡在懵洛心里的赤夕是什么样子,因为或许某一个时刻,他代表脆弱、屈服、善良、希冀。而懵洛,是不需要那些姿态而傲然独尊的魔。

      那么我刚才在梦里看到的,又是什么?懵洛,赤夕醒了,你要怎么办?懵洛,赤夕他,是不是在找我?

      赤夕,我没有死,你的炼羽没有死啊!

      “炼羽?”我听到佑刃略带不解的呼唤,我转过脸,他顿时吓了一跳——我的面色苍白如纸,双唇微微战栗,我的双眼无从聚焦,不知为何泪流满面。

      “少主。”是“大开元”洛熏在叫我。

      我恍然想起这是在高级通灵术的课堂上,木讷得转了转空洞的双眼:“洛熏老师……”

      他极为无奈得抚了抚眉角,我隐约听到四周传来暗暗的窃笑。“少主,懵洛乃何人?”他问我。

      咚——心里又一悬空,我猛地起身向外奔去,再不管身后的一片惊呼。

      懵洛,懵洛……我要救他,要救他!

      “妈妈,爸爸!”我一面运起“疾步”向主卧跑去,一面急不可耐得大声呼号。迎面却撞上高仁的胸膛:“少主要去何处?”

      我立稳身子退开一步:“我爸妈在哪?”

      他一愣:“即日乃分栈巡查之日,二位门主一早便已出门,逐一探访,恐是明日才得以归返。门内事务暂由鄙人担待,不知少主所为何事?”

      “明天……”我轻颤着后退一步——如果我梦里看到的都是真实景象,罗德说……“五年”,我回到这里的一年,那里过了五年;我在这里丢失三年,在那个世界过了十五年。也就是说那里的时间是这里的五倍!

      再过一天,懵洛就要再熬五天,而五天……足够罗德杀他一万次!

      “不……”我满眼惊惶连连后退,“我等不到明天……等不到!”我不顾高仁眼中的错愕,转身疾步而去。

      快一点,再快一点……任何拖沓都可能导致懵洛丧命!我的心脏骤然被悬置高处,几乎是以抽搐的方式在跃动。

      我从来没有想过懵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从十二岁开始选择了他当我的教官直到我从“绝底”毕业,四年里经历他的百般折磨拷打,却又……被他一直悉心训导。直到后来的每一场任务,他都以漫不经心的姿态等着我的告安。他时而冰凉时而柔和的蓝眸,簌簌跃动着不期而至的魅惑。星光下,他唇边的星火那样寂寥而无措。那一夜他的吻,疯狂又绝望,仿佛要把自己深藏进看不见现实的地方。

      他对我说:“羽,记住,无论遇到谁,绝对,不许轻言放弃。”

      懵洛,这个混蛋!这个一边教我怎样在残忍的世界里练就无畏生存下去,又一边纵容自己心里生出脆弱根茎的混蛋!他怎么可以这样欺骗我,隐瞒我,不信任我?他怎么可以从来都不表露,不告诉我……

      原来,懵洛,他……爱我?

      我募得想起初离曾一脸窃意得问我:“喜欢佑刃,还是懵洛多一些?”

      当时的我因为没有答案而讪讪回避,可是那一问,却如同轻渺的蒲公英飘落在心里。

      “爱情岛”中第一个丧命的十六岁男孩,他曾用尽生命的最后一息来点醒我心里的蒙昧,可是我却以为那是恶毒的诅咒。

      我以为长久的警醒收走了我喜欢一个人的能力和权力,可是我却在很早以前……

      “妈妈,我……喜欢懵洛。”我忽然停下提极的步速,仰头向着苍茫白寥的天空:“妈妈,对不起。我……不能失去懵洛。”

      “来者……”我没有等宫门口的侍卫问出“何人”二字,就已经将他们一刃封喉。

      我深提灵觉,隐下自己的气息,用我驾轻就熟的方式潜入流域千皇宫。我的目的只有一个,我要找的人只有一个。其他人,都是渺小的阻碍。

      我就这样,一路……鬼魅般杀入皇宫最北面的“禁地”。

      “你终于来了此处。”眼前消瘦的男子似是早有准备一般,气定神闲得盘腿坐在矮桌前,桌面上是一只水晶球。

      我定了定神,张开结界:“空塚,送我回去。”

      男子轻微一愣,抬手从水晶球上方轻轻拂过,那原本炫色的球体瞬间黯然。他抬头看我,深谜的双眸一片空洞。他的表情平静和蔼,像是招待一个贵客。可是仅仅这一瞥,我感觉到自己的结界轻微一震,似乎……化成飘渺轻薄的雾障。

      “我为何要帮你?”他饶有兴趣得看着我,“可有交换条件?”

      我浑身每一个细胞都在轻微战栗,我知道我斗不过眼前这个男人,无论是以灵术,还是“绝底”杀技,我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可是……我不能逃跑,不能放弃。

      “你要我做什么?”我又提一息巩固结界:“你需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送我回去。”

      “噢?”他眼中挑弄的意味更浓:“当真是我要的,你皆愿给?”他缓缓转过身子,几乎是以爬行的姿态挪到我的脚下,像是一条蜥蜴,这让我有些恶心——为什么反面角色都这么丑陋?

      他轻易得穿过了我的结界,伸手触摸我的脚背,随即是双腿。他就像一条借力攀爬的鳄鱼一般,由下往上一寸寸触过我的身体,最终以贴面的距离直立在我眼前。

      “嗯……”他深深呼吸一口,像是在嗅我的味道:“‘灵祉’之气,果然不同凡响。”

      我的右臂在颤抖,一次次贴近“冰魂”,又被我强迫移开。我知道我不能出手,甚至不能反抗,否则……就回不到懵洛身边。

      “看着我!”他强抑的厉声显得有些嘶哑:“寒蕊,初末门少主,你可知孤身前来,何以凶险?”

      我迎上他的双眸,幽暗深洞,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坠落。如果说初离的双眸让我想起深井,那他的,是枯井,完全干涸黑彻,不露一丝痕迹。上一次与他对视的时候我还没有灵觉,只以“绝底”技能判定他隐藏的深度。而现在,我的知觉与心里的警铃终于同仇敌忾,它们疯狂得向大脑传递同一个信息——快跑,快跑!

      可是我不能。我非常清楚他在对我做什么——摄魂。

      “空塚。”我抑住心里细微却频繁的战栗:“送我回去,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的魂魄可以归你。”

      他一愣,竟然放声长笑:“你以为那异世,乃是说去便去说回便回?在下可助姑娘一臂之力,但……在下亦需姑娘一助。若是姑娘愿意,便留下半撇神魂当是抵押,可好?”

      ——呃……我很没面子得……愣住了:“神魂也可以一半一半来么?会不会神志不清?”

      “在下可保姑娘清醒健全,如何?”他深洞的双眸又凑近我的眼,“如何?”

      我感觉神思顿然受制,四周的空气似乎被抽尽,充满逼仄的压迫感。我不由自主得,完全脱离我的控制之外得……点了点头。

      “蕊儿!!”听到呼声的同时,我的心顿时恢复清朗,受缚的神思也得到解脱。我看见一抹白色的身影倏地窜入,凭空一挥手臂,将空塚推离我的眼前。

      寒末与空塚面向而立,中间隔着那枚水晶球。

      而我的身边,早已被层层温润醇厚的结界包围——是初离。

      “你怎么回事?”她站在我的眼前,她的眼中不是担心,不是心痛,不是不解,而是因这一切而聚集的愤怒。她深井般的双眸如沸腾一般,翻滚着难以催定的怒气。而她的语调却是不愠不火,平静得近乎冷淡:“遇到困难不求助于我,却一个人来找那个魔鬼。你到底在想什么?”

      “蕊儿,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被他湮灭?”她汹涌的双眸终于按不住井底深处喷薄的恐惧,“你到底有没有把我们当成家人?!”

      我的心又是一坠——“炼羽,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差一点就要被处死?”

      原来我,心心念念所渴求的守护,早已浸润在懵洛每一次的震怒中。原来,看到自己爱的人以身涉险,第一时间的眼神……就是愤怒。

      “妈妈……”我无力得倒向她的怀中:“妈妈……求求你,送我回去……送我回去!我要救他,要救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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