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失控 ...

  •   “依月,去告诉王,亲御大人要来了。”回到偏阁,我把依月带进卧房,漫不经心得说。

      依月一震,沉默片刻,福了福身:“是。”

      我看着她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冷意——她以为我不知道,她一直是梵焰的情报员么?这皇城里不知被安插了多少间谍,虽然从上次那份材料看来,他们都是一群蠢材。但是……梵焰,又或者流域千先王,还真是用心良苦。

      “佑刃。”我在床上仰面躺倒,直愣愣得看着天花板,语气有些疲惫:“你可以向我保证,不像依月那样瞒骗我么?”

      我的本能告诉我,佑刃和依月绝不是统一战线。毕竟,依月喜欢梵焰,而佑刃……喜欢的是我。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佑刃他,并不是发自内心得,忠于梵焰。

      意外得,过了许久才见到佑刃的身影。他站在床边一米以外的距离,毫无表情得看着我,始终没有出声。

      “我累了,你下去吧。”我丝毫没有兴趣去看他的双眼,因为我清楚得知道那里面满是愧疚。可是无论他对我多闪避,多沉默,多顾左右而言他,我却意外得,愿意相信他对我从来没有恶意。

      就要见到初离,这对我来说是个太大的诱惑,大得可以盖过其他一切思绪。等待的日子里,我心里始终涨满淡淡的喜悦与期待,忍不住在铜镜面前反复得照着,挤眉弄眼,想象她的模样。

      她应该,看上去比我成熟一些吧?毕竟三十六岁了。我挤了挤眼角,试图弄出一丝鱼尾纹使自己看上去更像她。

      她见到我,应该也很惊讶吧?我对着镜子做出惊讶的表情,甚至用口型说:“啊……你是何人,为何与我这般相似?”

      她会怎样对我说话呢?是亲和的,还是漠然的?应该是前者吧!我对着铜镜扬起盈盈笑意,侧脸看了看自己的酒窝。嗯,凝辙说,她也有酒窝。

      我忽然发现自己幼稚到极点,却又忍不住更幼稚得……设想我与她的对白。

      嗯,如果她还在为孩子的事情伤心,我要好好安慰她。如果她问我是谁,我就告诉她……我告诉她什么呢?

      太阳穴又开始胀痛,我看了看所剩无几的清凉油,稍稍沾上一点轻轻按揉。想着过些日子,再叫人配一些吧?

      “依……”一回头,看到依月正面无表情得站在我身后。我心里一懵——从来没有忽略过这么近身的人,到了这里之后,我是怎么了?

      “小姐。”依月轻轻走到我面前,垂下脸不看我的眼睛:“何事?”

      “让王再送些清凉油来吧,这罐快用完了。”我轻描淡写得说着,双眼却追溯她的双眸——终于,她对我开始不悦与怀疑。可是我……不介意。

      终于,在我的百般期盼中,迎来了响当当的亲御大人华丽丽的召唤。

      我理了理思路,仍是一身纯白。站在栀沁斋门口的时候又整了整头发,深呼吸——为什么搞得跟面试似的?

      推门——

      时间瞬间停止,一切瞬间定格。

      深深的,深自心底的,震撼。说山摇地动,说海啸灭顶,说火山喷发,都不足以形容我此刻的心情。一瞬间,我的大脑,整整二十年以来从未有过的,一片空白。

      我就那样直愣愣得僵持在门槛外面,全身凝滞,无法动弹,无法抬起脚来跨越那一道坎。

      初离,就在眼前。她坐在餐桌前,泰然自若得品着绿茶。什么都没有说,甚至没有看我一眼。可是我就这样被制住了。

      我,不可能超越她,完全没有一丁点的希望。她就像一个神,坐在那里气定神闲,却仿佛浑身上下都漾出耀眼刺目的光。

      并不是因为她的相貌特别出众,也不是因为她细嫩如婴儿般的肌肤,看上去比我还年轻一点的外貌。不,这些都只是外表,仅凭这些外在根本不可能这样深彻得震荡我的心。

      她如烈日般闪耀,又如皓月般清冽无华。我突然明白为什么凝辙和于志恒的双眼这样澄澈。与她接触的人,都会不经意间被她净化。

      看着她,这张和我几乎九分相似的脸。我突然发自内心得,觉得自己是肮脏的,卑微的,缩成渺小的一个点。

      这就是……气场么?是的,我觉得四周的空气都带上了她的频率,与她一同静谧无声。

      她似乎意识到有人正在看着她,于是她抬起双眼,正视我。那双眼眸,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井,却在井底安装了探照灯。闪着深不可测的,清幽而柔和的光,又随着水波轻微晃动,炫出谜样的,细弱晶尘又涵盖一切的……圆融。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就在懵洛给我们上完“内心封闭与探测”的课程后,我像个好学的学生走到他身边,略带窃意得问:“懵洛老师,如果你遇到一个人,他藏得比你深百倍,探测得比你快百倍,那怎么办?”

      懵洛略带不屑得瞥了我一眼,仿佛我的话完全是无稽之谈,“对‘绝底’人来说,那样的人,根本不存在。”

      我有些固执得追问:“如果有呢?万一有呢?”

      最终,他轻描淡写得回答:“那么,就等死吧。”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懵洛,你错了,这样的人真的存在。而我也错了,我的假设显得那样幼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比我深百倍快百倍,而是一瞬间,就能将我心里所有的堡垒,夷为平地。

      长达十年的“绝底”生涯为我的内心建立的屏障,此刻恍然化为乌有,仿佛所受的一切训练都是一场不值一提的笑话,仿佛那都是假的。

      当然……那些,都不是假的。

      我听到眼前的女子问我:“你,为何接近皇上?”

      她的语调不愠不火,丝毫辨不出情绪。她清冷无波的眼神顺带上我的脸,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种无法言喻的难过。是的,我很难过,我设想过无数种会面都不是这样的冷眼相待。更重要的是,我心底有一个强烈的声响,甚至响过每一次警铃的呼号,它撕心裂肺得吼着——你不该这样看着我,你不该对我这样冷漠!

      我听到我的嘴,恪尽职守:“民女参见亲御大人。民女待皇上,全无刻意接近之意,只因家母心系天檐,是以遇难之时,冒死投奔。”

      “噢?”她忽然凑近我,深洞洞的光晕如催眠般深凝我的双眸。我感到心里骤然的,无以复加的恐惧。我急欲躲避,却在她的凝视下无可遁形。

      良久的凝视,我觉得我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我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湿凉。

      忽然,那双深幽的眸,轻巧得一闪。她眼底那两团明晃晃的光,如水中的气泡,噗得一下浮上水面。就那样,魔术一般,幻化成……亲和又好奇的眼神。

      “我叫初离,你叫我离儿就好。”她退开一步大咧咧得向我伸出手,“我们长得这么像,真是吓了我一跳呢,可以交个朋友么?”

      我募得一怔,完全跟不上她的跳跃——怎么忽然,就这样了?可是我的心,忽然得就柔和了,像是应验了期待一生的梦想,无法比拟的……感动。

      “嗯?”她略带忧心得凑近我的脸,“哭什么?”她对我讪讪一笑,抓了抓头:“对不起啊,刚才有点严肃,吓到你了吧?我是担心皇上被流域千人骗啊。”

      我愣愣得抬手摸自己的脸,一手湿热。我的心脏一阵痉挛般的悸动,心中深埋的警铃终于在强烈的遏制之后骤然爆发——我是怎么了,是怎么了?!从进入绝底以来,我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语气都在绝对可控的范围内。而我的每一滴眼泪,都是致命的武器。可是,我为什么哭了?为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哭了?

      我突然意识到一切都失控了,我来到这里之后的一切,我自以为全知全能,全方位可控的一切,都崩塌了。看着眼前,如我期待一般的盈盈笑脸,甚至有些疼惜的双眼。我自卫的本能发疯一般的叫嚣——她很危险,她对我来说,太危险!

      呲——我的手一颤,“冰魂”砰然坠地。我浑身颤抖,不敢看她倒在血泊中的样子。画面瞬间定格,一秒,两秒,三秒。我的身上没有血迹,地上也没有。

      我抬起僵硬的脖子,我感觉到我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惊讶而骤然收紧——她,躲过了!从来没有人,可以躲过我极度惊惧下的应激出鞘。这与上一次面对佑刃的应激不同,那一次我有准备,仅限于自卫。而刚才,我实实在在得,动了杀念。而她白皙的脖子上,只留下浅浅一道血痕。

      我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表情看着她,我只看到她的表情,她极细微得一愣,却维持着刚才的笑容。她轻轻拭去自己颈上的血迹,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头,她轻细柔和的声音在我的脑中轻轻扬起:“真是只吓坏了的小刺猬啊。”

      我心里某个角落为她的安然无恙松了口气,而更多的,是再无法停留的恐惧。我恐惧的是她可以轻易摧毁我二十年来层层伤害所垒成的屏障。而更可怕的,却是她让我不由自主得,想要亲手捣碎自己的堡垒,甚至脱下自己的盔甲,毫无遮掩得,与她靠近,哪怕被她瞬间秒杀也在所不惜。她让我的生命,我所有的坚持瞬间变得轻渺无比,这才是我心底最深的无助。

      最可怕的不是看不透某个人,而是有一个人出现,仅仅站在你面前,就会让你瞬间——看不懂自己。

      这是为什么,她究竟是谁?我终于绷不住身形,一转身仓皇而逃,甚至忘了捡起落在地上的“冰魂”。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